吻长空 第5章 巨龙，少年与花

结果就是，少年只品了一口，人就顺利的迷糊了。

诗人坐在酒桶上，看着少年，弯了弯眼：“你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了吗？”

少年还是摇了摇头，他看着晃悠的烛火，那是立在酒窖桌上的蜡烛，点燃后发出的光并不太亮，只是顺着面前少年的呼吸摇曳。

他问：“我能去沙漠吗？”

“当然！”诗人回答，手里自制的木制酒杯里，酒液也跟着晃动，诗人举杯，语气笃定，“我们可以一起去，去看流动的黄金，去看祸人但美丽的潘多拉。”

“远方还有海，庞大的鱼从海里跳出，为好天气起舞！”

“是吗？”少年闭了一下眼，他没有很多的想法，但是醉酒的人最为坦诚，久埋的种子好不容易在贫瘠的土地生了根，发了芽，便要汲取反叛的养分。

“它们能教会我，如何真正的反抗吗？”

——不甘地长成参天的树。

笑意凝固在诗人的嘴角，然后慢慢的消失，嘴角下滑——是明显的不高兴。

“我不知道。”诗人诚实回答。

“我不知道。”

“或许我该继续做一个奴隶的。”少年说着，手里的酒杯往嘴里送了送，很浅地喝了一口，“这种想法是不对的。”

反抗是不对的，哪怕有这样的心思，不对任何人说，都是对这个城邦的不忠，他在下地狱后会被施以极刑，用最痛苦的刑罚，去审判他的不忠，对王国的不忠，对君王的不忠。

“我会被惩罚。”少年平静的说，“但是有这种想法之后，我想试一试。”

“你只是人类历史的一粒尘埃，很小很小，小到不起眼。”诗人饮了一口酒，酒液反射出微弱的光，将诗人倒映进去，他看着那个自己，生出了些许无奈，“我并不能为你们提供助力，我只是一条龙。”

一条渺小的龙。

阻止不了人类的决定的龙。

“但你深爱着我们。”少年看着诗人和他耳后別着的花，“你爱着每一个人，不希望伤亡增多，因为战争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但是我得去试一试。”

试一试再让巨龙获得自由——很多条巨龙。

历史上总有些人，他们注定会踏上一条不归路。“但是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沙漠，遥望海岸线，再闻一闻潘多拉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

“所以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诗人还是和少年一起出现在大街小巷，他作为旁观者，看着这个前些日子还是脏兮兮的小奴隶，成为了一点极易熄灭的星火。

诗人成为了一位见证者，见证历史的流动，见证着一个奴隶，成为一名反抗者。

诗人不插手，他只是看着，看着奴隶的奋起反抗，看着花朵被践踏，看着献血被献祭给土地，歌声开始出现在原本不该出现的贫民窟，知识开始被传授，星火不止少年一个，他们开始燃烧。

“人，真的很神奇。”诗人陪少年站在高处，偶尔会有感慨。

“我好像真的只是很浅显的了解了人。”

诗人化作巨龙，为少年挡住了崖上的烈风，它枕着弗莱花，轻嗅着被风吹散的香气。

“是吗？”少年浅浅笑了一下，他编织了一个花环，带在巨龙脑袋上，显得龙有点呆，花环还很小，小到巨龙人形才能带上。

“看来你想吹一吹风啊。”巨龙有些不满，却也没有真的移开身体或者变回人形，它只是不满，然后移了移脑袋，好叫风少靠近一个病人。

“什么时候回去？”巨龙问道，天上的云遮蔽了天空，巨龙嗅到了潮湿的味道，雨在渗透云层的防线，快要接近大地。

“想去看，潘多拉的魔盒。”少年吸了吸鼻子，衣衫并不薄，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冷，少年伸手抚摸着巨龙的鳞片，轻眨了下眼，抬头与巨龙对视，“或许我们可以去海边看看。”

少年还是奴隶时，他便是瘦弱的，兴许是年幼时的苦难，即使是几年后的现在，他的身形依旧是单薄的，受尽苦处般。

巨龙曾阻止过少年因为过于忙碌而对自己不上心的行为，但收效甚微。

“或许我还可以多吃点。”

活得久一点。

巨龙眨了眨眼，它巨大的脑袋仍未转过弯，半途被一辆马车堵住，后面的思绪无法顺利行进，它并不能将少年想去看美景和多吃点联系在一起。

或者说，它理解了，但它不敢相信：“我亲爱的朋友，你的想法很美好，但是或许你该知道，你的太阳还没有种完，弗莱花的自由还没有飘进每一个人心里。”

“我种下了种子。”少年说，他抚摸着地面生出的花，狂风没能把它吹弯，他也只是轻轻抚摸，相较于以前，他成熟了很多，“我没有能力让每个人的太阳都破土、成长，也不能将弗莱花的自由强行种入别人的心里。”

“我在斗兽场也只是送了你两朵弗莱花。”

巨龙不看少年了，它将头偏向了另一边，面向了那座城邦，城邦仍旧是那副模样，但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没有理由成为你另一座斗兽场。”少年咳了两声，凑近去抚摸那只巨大凶猛却又充满温柔的龙，“他们也不能成为我去看沙漠的绊脚石。”

巨龙发出一声轻吟，“我的朋友，我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人类的每一种历程都很有趣，至少我还没有觉得厌烦。”

“你的愿望很宝贵。”巨龙将脑袋转过来，一双巨大的瞳孔里，没有凶恶，盛着世上最可贵的诚挚，或许是感觉少年并不会将它的话放在心上，它从身到心都刻上了真诚。

“你知道的，你并不只是简单播种。”巨龙一边的巨翼遮住了少年，让少年只听得见风吹过的声音。

还有巨龙的声音：“你若只是单纯播种，就不会有你对我说过的话，我至今仍然记得。”

“你忘记飞翔太久了。”巨龙仍然记得，那时风吹不进斗兽场，鼻腔里的花香早在百年间就散的一干二净了，它忘记了挣扎和反抗，即使弗莱花递送至眼前，他也只是开心，开心今晚能做一个有弗莱花香气的梦。

“你为之施肥，在种子枯萎前降以甘霖。”巨龙的声音很轻，赞许，悲悯……或许都带有一点。

“或许你该放松一下了。”巨龙也闭起了眼睛，另一边的巨翼展开，这次遮住了它自己，“我们可以睡一觉，等醒后再做思考。”

就想喝酒一样，等喝醉了就知道要去哪里了。

等醒后，就知道是去还是留了。

他们沉沉睡去，在高崖之上，在少有人踏足之地。

雨水开始降下，他们最后回去了，回到那里，打算再为那破土的芽施施肥。

还有病人不便久待在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