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策公子传 第44章 海棠落雪

梅氏已经卧床两天了。

快要到孕产期，但是人却虚弱得很，不是个好的迹象。

尽管前方的战事僵持，杨凌还是从军中回了京。

杨府里，卧房内，梅氏正躺在床上，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丫鬟走了进来，来到床前欠身说道：“夫人，太好了，公子回来了。”

“快，快把帘子拉下来。”金丝瓜瓞罗帐内传来梅氏虚弱的声音。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脸色苍白，所以一定不能让杨凌看清自己的面容。

丫鬟走近窗户将竹帘子拉低了一点，房间的光线变得暗了。

“公子在和大夫说话呢，待会应该就要过来了。”丫鬟说着把罗帐拉开了。

梅氏撑着手肘半起身，丫鬟拿软枕给她垫了。

她说道：“别管我了，去给公子准备南瓜粥，天冷成这样，”

“是，夫人。”丫鬟说着退出去了。

这时杨凌走了进来，拿了个凳子到床边坐了。

“怎么样，好点了没？”杨凌问道。

梅氏笑了笑，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道：“我很好呢。是不是大夫又在胡说八道了？”

杨凌拉住她的手，放在手里握着，温柔地说道：“没有。大夫说你是累着了，要多休息。你看你手这么凉，怎么不多生个炭火？”

“你别瞎操心，哪里就冷死我了。我就是手从被窝拿出来太久了，放回去捂一捂就好了。”梅氏说道。

“孩子怎么样？”

“调皮着呢。”梅氏笑了。

梅氏掀起被子，让杨凌摸一摸肚子。

“他在动呢。”杨凌笑着和梅氏对视了一眼。

“英子你辛苦了。要好好休息知道吗？”杨凌帮她把被子盖上，怕她着凉。

杨凌他见屋内很暗，起身要去拉帘子。

“别拉，屋里暗一些才好休息呢。”梅氏连忙说道，“你去换身衣服吧，衣服都不换就跑过来，有那么着急吗？”

“好，听你的，我这就去。”杨凌说道。

“换了衣服，记得喝南瓜粥。”梅氏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知道啦。你最懂我了。”杨凌转过身来，宠溺地笑了一下。

杨凌吃完了粥，请人把项氏请了到廊中坐了。又把下人都叫了来，在前院站了几排。

杨凌叫了几个人的名字，让他们上前来。

“这些日子你们做事漫不经心，还多舌生事，是来府上享福的吗？”杨凌厉声质问。

从没见过杨凌发脾气的他们吓得连忙跪地求饶。杨凌只不理，命人将他们直接拖了出去。

以前杨凌是从来没管过下人的，其余的下人们也都被这阵势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杨凌训话道：“夫人如今病着，没人管你们，但你们也别以为可以偷懒了。现在我请了项夫人来管家，不管从前如何，从今天起，不论是厨房里的、屋里的、外头的，都给我打起精神做事。谁要是不想尽心，也不用在府上呆了。尤其是夫人房里的，送饭、煎药、生炉子，哪一样都不得怠慢。否则，夫人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直接拿你们是问！听明白了吗？”

“是。”底下的人都不敢回答得大声。

项氏点了点头，拿过名册看了，重新安排了事项。底下有异议的，也都酌情考虑或处置了。

安排好了下人，杨凌请项氏回屋。

“麻烦大嫂了。”在廊上走着的时候，杨凌说道。

“你这就见外了。曼儿还多亏你照顾呢。”项氏说着，脸上有些担忧的神色，“只是你既然都回来了，为什么不自己管呢？莫不是前方战况不好？”

杨凌叹了口气，说道：“顾家被我们围困在湄城，原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们派了人去劝降，顾平武的抵抗态度也出现了动摇。只是忽然不知怎的，他突然撕毁了劝降书，轰走了我们的使者，做出了守城到底的架势。此事太过蹊跷，我放心不下啊。”

项氏忙问：“子骃是在湄城外驻兵吗？他现在怎样？”

“致远与我驻兵不在一处，我们也没能见上。不过我想湄城暂时还是不会出什么事吧。”

“但愿吧。”项氏说道。

推门进了屋，只听梅氏笑着问道：“在说什么呢？隔着窗户都听见声了。”

项氏走到窗前来，也笑了：“在说给孩子取什么名呢。你有什么想法吗？”

刘非正在房中玩耍，见到项氏便扑了上去，说道：“娘，刚刚我也在和婶婶说弟弟妹妹的名字呢”。

“好。那我问问婶婶。”项氏抱他到边上凳子坐了，自己做到床边来。

梅氏牵起项氏的手，有些激动地说：“我想过了，男孩的话就叫甫，女孩的话就叫昭，你说好不好？”

项氏笑笑没说话。梅氏又看看杨凌，杨凌想了想说：“甫，大也。昭，明也。都是好名字啊。”

项氏说：“你想想还有什么更好的呀。”

杨凌笑着回她：“你喜欢的话就用这个吧。”

此时宫城的寝殿内，烛火都没有点，窗户也被封死了，光线暗得很，阴森森地。

韩章躲在床帏的后面，拿织金五爪龙的袍子蒙着头，嘴上嘟嘟囔囔地说着：“杨凌死了吗？杨凌死了吗？”

乔壬初来到他的身旁，蹲了下来，说道：“陛下。云卿公子回来了。不是死了，是回来了。”

很多天才被批准见陛下一次，乔壬初发现韩章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刚说完就后悔了。

他轻柔地拿起那件袍子，怕吓着韩章。但韩章紧抓着不放。

“他回来了？你是说他回来了？”韩章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很快就会走的。没关系的。”乔壬初安慰着，不禁有些哽咽。

这么长时间一直被关在这昏暗的、空旷的寝殿里，不准和任何人说话，不管是谁都受不了啊。

“什么时候走？”韩章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迫切的期待。

乔壬初勉强地笑着说：“明天，明天就走。不会再回来了。”

韩章如释重负，有些恍惚的念着：“那就好那就好。”

乔壬初扶他到门边，在槅扇透过的光影中坐下。这里是寝殿中最亮的地方了，阳光照在背上暖暖的，还能清楚地看见飘忽的灰尘。

韩章的瞳孔被这个光刺得有点疼，他不禁眯了眯眼睛。

乔壬初见他的情绪稳了下来，便从袖中取出一叠纸来，在韩章的面前展开。韩章的眼神亮了起来，原来这是从碑林中拓下来的字帖。

为了保护碑林，那里原本是不准拓印的。乔壬初知道韩章的喜好，这才偷偷去拓的。也只有这个能让他开心一下了，而且还能打发时间。

韩章露出了笑容，他对着字帖上上下下看了很久，似乎慢慢恢复了清醒。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韩章问道。

“今天是元旦。新年安康，陛下。”乔壬初答道。

“这么久了啊？”韩章转过头来看了乔壬初一眼，神情变得柔和，说道：“谢谢你。不过字帖不要再拓了。把碑上的字弄坏了就可惜了。”

“陛下我错了，再也不会了。”乔壬初有些自责。

“没怪你。不要认错。”韩章伸出手扶他起来，又问：“杨凌回来做什么？”

乔壬初一五一十地说了：“他的妻子快临产了，但是身体却不大好。云卿公子是回来看她的。顾家原想投降，但是临了又反悔。我看云卿公子在长兴待不了多长时间。”

“安排好了，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云卿公子对我十分提防，所以必须要万无一失的机会才行。”

“你看情况自己决定吧，我也没精力管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天要亡我，我认了。但你不同，要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就投奔别处吧。以你的才华，没准能做成大事呢。”韩章说完，眼睛看向了殿内幽暗的深处，像看着无尽的深渊。

乔壬初却含泪坚定地说：“陛下此言，实是剜我的心。壬初是绝对不会离开陛下的！”

“好，好。”韩章应着，有些累了，便说道：“你走吧，我睡一会。”

“是。”乔壬初答道，扶韩章去睡了，自己出了寝殿来。

第二天，杨凌接到了前线的急报。驻扎在湄城之外的军队受到了来历不明的军队的袭击，损失惨重，只好弃营而走，如今退了几十里地方才重新扎营。

杨凌心想：顾平武那个老狐狸原来之前一直在拖延时间！

不过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军队是哪股势力。他有个不好的猜测，若果真如此，前方战况就危险了。

他不免得对战事忧心忡忡，茶不思饭不想，觉也睡不好了。

梅氏看出来了他的担忧，劝道：“若是战事有变，你就回去吧。我这里有大嫂，没关系的。我知道你的士兵都很爱戴你，你不能丢下他们不管的。”

“我担心你啊。”杨凌握住她的手说道。

“可你的士兵需要你呀。他们都没能回家过年呢。”

杨凌想了想，这才说道：“好，我听你的。我会很快回来的。”

梅氏笑了笑：“嗯，我和孩子等着你。”

这天项氏又按例一大早就带着刘非来杨府，路上刘非问她：“娘，爹爹来信说让我们回庄子上住一阵子，我们为什么不去呀？”

项氏叹了一口气，说道：“梅姨身体不好，还怀着宝宝，家里也没个能干的人张罗。我们这时候不能走。”

“我们不能带梅姨一起走吗？”

项氏笑了笑：“傻孩子，舟车劳顿的话梅姨会受不了的。”

还有一个原因项氏没说。项氏知道刘子骃这样做的目的，但前方刘家和杨家还在合作，她不想徒增嫌隙。何况她是真的关心梅含英，而且她也愿意相信杨凌不会对她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