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换了衣装,下了船,在乐曲声中上了贺兰带来的马车。子骊和护卫们依旧在马车身侧同行。
呼北祁领兵在前边走,后面是李若所在的马车,再后面是邺城中派来的军队,浩浩荡荡地经过邺城往北而去。过了邺城的北边的护城河,邺城的军队便不再跟了。
邺城的军队回了城,升起了吊桥。李若掀起马车的帘子,往回望着。
子骊瞧见了,也回头看去。
风雪从两侧群山中间由北向南地催逼着这座巍峨高大的城墙,但它以它坚实的重量沉稳地站立在哪里,让人觉得心安。
“若儿,别看了。”子骊说道。
“嗯。”李若放下了帘子。
接下来都是或雪或雨的天气,道路泥泞难走。过去了大半个月,才走到了贺兰的都城上京。
瞧见上京城门的时候,张以轩如释重负地说了一句:“可算是到了。这贺兰的天气就是怪,冬天的雨雪就没停过!”
雪一开始给张以轩带来的惊喜,已经被积雪和融水带来的不便给慢慢消磨光了。
隋原说道:“当初你可是写了十几首《咏雪》,如今怎么这般态度。你是当代叶公吗?”
“对,叶公好龙的就是我张以轩啦。”张以轩不仅不觉得讽刺,反而乐意地接受了。
张以轩又说:“不过我看你这人明明话不多的,怎么这么热衷调侃我呢。怕不是什么怪癖吧。改天找贺兰的大夫瞧瞧?”
隋原被说得一愣。他干咳了一下,回道:“也就我会和你东拉西扯你的那些奇怪的问题。你就知足吧。”
车马进了城。前方的队伍开道,街上的百姓都散开来,唯独一辆马车停在路中间没有让的意思。
“这哪家的人敢轰我的车?瞎了狗眼吗?”马车的帘后传来一个不耐烦的男声。
呼北祁认出了这个声音,忙下马走到马车前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属下呼北祁,护送大成平昌公主刚刚抵达上京,这便要接入宫去。这是必经之地,还请您让一让路。”
“哟公主啊。这就到啦?”那人掀起帘子,饶有兴趣地往呼北祁后边望了一望,“可不巧了,陛下现在御驾亲征大俞,太子暂时还不能成婚呢。”
“那公主应当下榻何处?”呼北祁请示道。
“上京客栈多得很呢,你说是不是?”那人笑道。
呼北祁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好的。属下明白了。”
呼北祁命车马调头,拐到了另一条街,包下了一间客栈,让李若等人在这里歇息,自己派人在周边守卫。
“这也欺人太甚了!不提前准备公主的住所就算了,如今还把我们丢在客栈,连个接待都没有!”阿新愤慨地说道。
“路上马车里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现在代理政务的‘四贤王’司马余。他这是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呢。”子骊说道。
“文策,咱们就这样忍着恐怕也让人笑话吧。”张以轩说道。
“我们还不太了解这边的情况。我想,我们应该先观望几天再做打算。”隋原也说了一句。
子骊表示同意隋原的话,便让大家都回房间休息,养养精神。
隋宁基本不太插嘴的,这次子骊喊住了他,让他留一下。
子骊端了凳子请他坐下,这才说道:“先生,能给我讲一下我母亲的往事吗?”
隋宁笑了一下:“我年纪也大了,也记不得许多了。”
“没关系。”子骊连忙说,“就想到什么讲什么”
隋宁看向了远处,像是陷入了回忆。
“我初次见你母亲时,是在二十多年前。
“那年贺兰与大成之间发生了一场大战。我的妻子就是在这场战争时的逃亡中死去的。我悲愤交加,毅然从军。因为我在贺兰撤退的时候向将军提的一个建议,使得贺兰几万的精锐得以突出重围,从而在后来的谈判中多了一些筹码。将军很器重我,让我负责护送贡品去大成,并打探大成的兵力部署和城防。
“你的母亲就是被送往大成的美人之一。
“所有要被送去的姑娘们都是整日以泪洗面,只有你的母亲是开心的。这让她看起来非常地与众不同。
“我很好奇她为什么这样。
“我知道她叫兰卓。
“她是罪臣之女。他的父亲在刚刚发生的那场大战中落败,被人污蔑叛国,整个家族都受到了连累。
“后来她同我说,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她一直对大成非常向往。现在她不仅保住了性命,而且还能去大成看一看。
“我说她天真。她却笑我想得太多。
“我当时一心把失去妻子的仇算在大成的头上,自然不会理解她为什么会向往大成。
“我本打算下半辈子就靠仇恨活着,是她改变了我。
“因为常与她说话,我从同情她的遭遇,到后来羡慕她的乐观。
“谁不想开心地活着呢?
“到了大成境内,我发现那些百姓不太欢迎我们。他们恨我们杀了他们的父亲和丈夫,就像贺兰的百姓恨大成一样。
“听多了我也累了,我决定不把仇恨放在心里了。
“把贡品送到大成之后,我回到了贺兰。
“但我挂念着她。我当时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去做了,除了守护她。
“我辞去了军中的职位,只身来到了大成。
“我不想去打搅她的生活,所以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只要离她不远,我就能感觉到她在鼓励我开心地活下去。
“后来贺兰攻打大成,将北方的土地占为己有。我在战乱里失去了她的消息。
“我跟着南迁的百姓一起来到了江南,又寻着你父亲的消息来到了长兴。
“我才得知她没能过江来。”
“不过好在她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隋宁正看着子骊微笑着,“就像她还活着一样。”
“这么说,我在贺兰找不到她曾经的生活过的痕迹了。”子骊有些沮丧。
隋宁还是微笑着,说道:“你母亲曾说过,没有什么人是能永远与你相伴的,所以才有‘往者不谏,来者可追’这样的古话。”
“确实。”子骊笑得苦涩,“她还教我写过这句话。”
这时护卫领了一个人来见子骊,说是有人请子骊到今仙居酒楼说话。
子骊接过一看,是狼影卫多格的手信。
“这是在别山县和乐丹郡刺杀我们的那个狼影吗?”子骊看向隋宁。
“据我所知,贺兰只有一个狼影。我在贺兰那时候,狼影卫是多图担任的。他有个儿子叫作多敏。这个多格,我还真没听说过。” 隋宁说道。
“还是去看一下他要说什么。”子骊说道。
子骊叫上了阿新,出了门在街上转了两圈,甩掉可能的“尾巴”,这才走进了今仙居酒楼。
门边有个人一见到子骊就示意他往边上走,子骊跟着他来到了一个厢房。
子骊推开门进去,看见里面坐了一个人。
那人二十来岁的年纪,见到子骊微笑了一下,站起身来,用醇厚的声音说道:“文策公子,我是狼影卫多格,很高兴见到你。”
“狼影卫多礼了。”子骊在多格的邀请下坐了下来。
“不过见到你,我可能并不太高兴。”子骊说道。
多格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尴尬地笑了一下:“刺杀公主并不是我的意思,我也只是听命于人罢了。还请文策公子不要怪罪我呀。”
子骊饶有兴趣地问道:“那这么说,我应该怪罪谁呢?”
多格笑了一下,请子骊饮酒。
“阁下今日让子骊过来不会只是想喝酒吧?”子骊拿起酒杯,却犹豫着没有喝。
多格见他有顾虑,这才问道:“听说你的母亲是一个叫做兰卓的贺兰女人,这是不是真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子骊想试探他的用意。
多格看向子骊,说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的母亲叫兰芷。”
“你的意思是……”子骊显然有些惊讶。
“文策公子,我们是表兄弟呢。”多格笑道。
子骊初时还有点开心,因为他确实听母亲说起过她在贺兰的姐姐。不过很快就警觉起来,说道:“我可不记得我母亲家里有什么人和你家有关系。”
“文策没有打听过吗?我只是我父亲的养子罢了。”多格有些失望。
子骊打听过,狼影是控制在多图手中的,多格并不会有太多的主张,所以对多格的身世的确没有深究。
“其实吧,我这次见你除了与你相认以外,还有一件事想与你说。”多格认真地说道,“虽然刺杀公主是狼影做的,但你真正应该担心的不是我们,而是司马余。”
“你是说贺兰四贤王?”子骊问道。目前为止,司马余只是态度很差,并没有其他更恶劣的行动。
“没错。”多格说完笑了下,“司马余不是善茬,我不想你走弯路。我更不希望你与我家人之间针锋相对。算是一点私心吧。”
子骊将信将疑,说道:“只要不再对公主不利,我也就没理由针对你家人不是?”
“那是。”多格说着,再请子骊喝酒。
子骊见多格一饮而尽,这才端起酒杯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