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兄妹尚且不知自己已被马太守的人盯上,正坐在食堂里说说笑笑,说天侃地。
书院食堂里的菜还算丰富,荤素搭配齐全,还有饭后水果或甜点,只是比起现世来说,种类还是少点。
而一想起史书上有关易子而食,称人为两脚羊的记载,祝英宁又觉着现在这些饭菜弥足珍贵,而且本身也足够好吃。
“哥,晚上要一块温书么?正好你还能练练字。”祝英台发出邀请。
祝英宁正在吃碗里的炖牛肉,好一会儿才道:“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你和山伯?”
祝英台脸有点红,“说什么呢?温书而已,哪有什么打不打扰的。”
“算了,我还是习惯一个人待着。”祝英宁说。
他以前期末考试复习的时候,就是一个人背着书包去图书馆,不然在寝室里背书太容易走神。
祝英台听哥哥拒绝自己的邀请,坚持着劝了一会儿,听哥哥态度坚决,便打消念头。
万松书院就寝时辰前,允许学子们在书院范围内自由活动,但不能下山。
告别梁祝二人,祝英宁带上揣好笔墨纸砚的祝威找了个僻静亭子待着。
可刚写完一张纸,外头忽然起风,呼啦啦地直往亭里灌,祝威冷不防打了个寒战,又两个寒战之后,问公子要不要换个地方。
祝英宁身上这套学子服没那么保暖,风吹进来的时候,自己也跟着抖,如今祝威提起,他即刻点头,迁移到别处。
而在外头找了一圈,不是有人,就是有风,绕了一圈,最后绕回厢房附近。
“公子,要不回房去罢?起码暖和。”
祝英宁抬头看一眼自己厢房所在,看不太清,又一阵风过,他点点头,往厢房去。
厢房里没点灯,马文才还没回来。
想到这里,他直接推门进去,等祝威点上蜡烛后,开始练新的一页纸。
半页还没完,就听外头传来动静,没多久,房门打开,马文才主仆进屋。
“下去罢,我要温书。”
祝英宁听到马文才这样吩咐马兴,想着对方看书时不大喜欢太多人在,遂也让祝威离开。
马文才坐下后,倒不急着看书,先望望祝英宁练的字。祝英宁抬眼,难为情地笑笑,“我知道不怎么好看,在学了。”
他在现世也没正经练过书法,字能称一句端正,美观与否见仁见智,反正卷面分基本没扣过。
他记得练书法的人常说一句老话——
毛笔字写得好的,硬笔字一般也不错;而硬笔字写得好的,毛笔字却不见得好。
这话可太适用于现在的自己。
“不必急躁,与射箭一样,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祝英宁道:“急躁还说不上,就是不大喜欢这种落后别人太多的感觉。有的人喜欢随遇而安,我可能更喜欢逆流而上。不过,练字好像不能抱着这样的心态。”
“嗯。”
祝英宁深吸一口气,开始碎碎念,“世界如此,不对,镇静,镇静。”
马文才饶有兴味地注视他。
“拜拜是什么意思?”
“啊?”
“你下午说过。”
祝英宁疯狂找回忆,他居然顺嘴跟人说了拜拜?
“那个,应该可以算是西域话。”
西域可以翻译为西边的地方,现世统称那群外国人为西方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能说是西域人。
马文才想起自己以前见过的匈奴和鲜卑两族来客,他们说话不似这般,又想到西域庞大,大小国家群立,或真有某个地方就说这样的话,亦能唤为西域话。
祝英宁没想过马文才会自发自觉地在脑子里把这事给圆了,心虚地瞥对方,担心会露馅。
过去一会儿,他看到马文才双唇动了动,“你还会别的吗?”
“别的?什么别的?”祝英宁傻愣愣的。
马文才问道:“你还会说别的西域话吗?”
“一点点。”
“是自学的吗?”
“算是吧?”
他那个专业一共就上过一学年的英语课,四级还能跟着老师刷题,六级纯靠自觉。
不过他有个室友打算出去留学,他还跟着人家上过几天线上口语课。然而,这英文口语后来也没派上多大的用场。
马文才颔首,不多言,开始看书。
“马兄,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话想说?”
“没有,你练字罢。”
祝英宁心说明明就有,看表情就能看出来,在听到自己说算是自学的时候,那种羡慕的表情可骗不了人。
他思考半天,还是出声问道:“你们家是不是对你的教育问题抓得很紧?”
“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
祝英宁道:“好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可以告诉我,我随时都愿意听。”
他心里大概有数,有可能是马太守曾破坏过马文才某个自学计划,不然他不会陡然表露出这样的神色。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确实是看不太上除此之外的技能。
当然,武艺另说,起码能用来参军杀敌,攒军功升职。
比起日后重文轻武,还要无条件服从敌人,签订屈辱条约的朝代,现在也还算过得去。
“君子六艺,除此不学。”马文才抿唇,做出补充,“马家家规。”
祝英宁:“果然是这样,倒也能理解。光是要精通这些就很可能要花去一辈子的时间,哪里还有别的时间去学其他?”
“嗯。”
“但是吧,如果真的有很喜欢的事,去尝试一下也挺好。活也就活一次,别留遗憾。”
马文才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去不久,他回归书本,继续默背文章。
祝英宁也没多发呆,边背书边练字。这张练完,他舒出一口气,见马文才也放下书休息,说道:“你看,有好一点了吗?”
马文才低头一观,认真回道:“控笔有点问题。临摹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对整个字结构的拆解和理解,循序渐进罢,现在看来已经有点摸到门道了。”
“好。”
马文才眼神往上一瞟,被对方脸颊上一道墨痕吸引,再看祝英宁,全然不知它的存在。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想用大拇指指腹揩去那道痕迹,然手指停在不过咫尺距离时,转向下一拐,戳戳祝英宁的肩膀。
“怎么了?”祝英宁无辜地看他。
“你的脸,左边,有墨水。”
祝英宁随便用手擦了两下,“现在呢?”
“没了。”
对方点点头,继续垂着脑袋写字。马文才收回手,手指不住摩挲,想要驱走刚才那种奇怪的想法。
*
夫子需花时间读他们写的文章,在此之前,布置的都是背诵作业。
书院检查背诵分抽查和点名两种。第一种是拿两个签筒,一个给夫子,一个给学生。
学生先抽,抽完之后留在手边,所有人抽完,夫子再抽,往往抽五支。
这种抽查纯靠运气,要是今天倒霉,那就受着。要想在签上做手脚也不容易,因为签筒收在夫子自己那儿,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新的,更换时间不固定。
点名就顾名思义,照样点五个,同样不固定。夫子一开始不记脸,就纯乱点,结果同个人被点过好几次,实在遭不住,请他稍微记一记名字。
当阿清姐捧着两个签筒出现的时候,堂内哗然,这可比点名有意思多了。
问过上次收作业顺序后,阿清姐这回从前开始,轮到祝英宁时,她说道:“新手运气会比较好。”
“是被选中的运气吗?”祝英宁问。
阿清姐笑,“别这么悲观嘛。”
祝英宁捏着冰凉的竹签,心脏跳得极快。
他高中分班后遇上的新语文老师就挺爱搞这套,用的是电脑摇号,跟公司年会抽奖用的类似软件。
鼠标或空格键一点,玩的就是心跳。
祝英宁那个学号抽中率一般,有个同学跟被系统眷顾似的,十次起码六次有他。他还质疑是不是有人调整过代码,后来找了专业人士来查,得出解释是他纯点背。
“都抽完了吧?没有遗漏了吗?”
阿清姐的声音将祝英宁带回现实。
“好,夫子,请您抽。”
夫子随意取了五根给她,她一个个开始叫号,叫到号码的学子举手。
还剩最后一个。
她忽然停下,扫视众人,没被抽到的学子们皆把心提到嗓子眼,紧紧握着手里的签。
“十七。”
祝英宁痛苦闭眼,默默举手,结果斜后排有个同学同样也举起,看得大家俱是一怔。
“哥,十七。”祝英台小声提醒。
“嗯?”
阿清姐遵从就近原则,检查祝英宁那支签,忍俊不禁地按下他的手。
“拿的十一。”
夫子哈哈笑,“英宁好学,那老夫下次给你留个名额。”
不用了,谢谢。祝英宁在心里偷偷回复。
“中签的学子课后留下,现在开始上课。”夫子依然笑着。
祝英宁习惯性抬手扶额,脸红了一片,始终觉得刚才的自己很像个小丑。
“噗。”
祝英宁偏头,看旁边发出小动静的小妹,小妹死咬着嘴唇,明显是在忍笑。
“祝英台。”他轻声喊了妹妹一句。
祝英台清清嗓子,端正坐姿继续听课,想着想着,莫名又想笑。
祝英宁睨她一眼,余光瞥见也有几个同学还在偷笑。他悄悄转过头去看身后的马文才,想着按对方的性格,应该不会轻易被这种事打动。
没想到马文才脸上也挂着清晰笑意。
祝英宁:“……”
更丢人了。他想。
小马:老婆真可爱,喜欢[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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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