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公众人物,又是吃瓜群众最喜闻乐见的丑闻,张沁心的出轨事件尽管被压了几轮,却仍旧为网民所热议。警方尚未公布寻找到张沁心尸体的消息,所以面对先前媒体所说的失踪传言,大部分网友也只当当事人是有意躲避风口浪尖,将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了寻找奸夫上。
从视频截图可以明显看出,张沁心出轨的男人,脖子后头有两颗大痣。这么明显的特征,圈子里头的人一看便知道是赵启力,他们倒是知道张沁心和赵启力近日有生意往来,却不知道两人已经把生意谈到床上去了。但这也是意料之中,张沁心和赵启力的德性,众人都知道个七七八八,搅在一起怕不是早晚的事。约个情人上个床,在这个环境里一点都不新鲜,再加上这也是人家的家事,他们和王梓柯的交情又没有深到一定程度,哪能有人愿意吃力不讨好地开口去触这种霉头?
杨昭刷着手机关注事态发展,没多久便扶额感叹这届网友的不给力。赵启力尽管少出现在公众面前,可也绝非半分照片都没留,只要将张沁心近期明面上的关系网一画,顺藤摸瓜揪出他来很是容易。
游方也同样在关注着这件事,不同的是,他同样也在观察着杨昭——这是他师父前几天晚上给他布置的作业,让他好好看看他优秀非凡的师姐到底是如何处理任务后续事宜,成功实现“断舍离”的。他看杨昭不同以往,对着手机屏幕已经出了半天神,指节像往常思考时一般有节奏地叩着藤椅的扶手,反复猜测后犹豫开口:“师姐是想插手吗?”
“啊?”杨昭迷迷瞪瞪,就是不在状态。游方倒是不介意,虚心地又重复了一遍问题,这才听见她否认:“不,我不会,也不该当往水里扔石子的那个人。任务一旦结束,我们就不可以再插手……这事已与我们无关。”
“可是老王却和我们有关,他毕竟和我们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咱们偷偷帮一把倒也是可以的吧?警察早点查到那个赵启力身上,这件事也就能尽快了结,老王就能过新生活了。”
游方先时还有些担忧,但说着便笑了起来。他向来喜欢大团圆结局,所以考虑事情也常不自觉就化繁为简,尽往好处想。其实有吃瓜群众这一身份打掩护,又隔着网络,游方这一提议倒也不是不行,但杨昭心中牵挂更多,当场便摇了头:“这不妥当,咱们帮他够多了,剩下的路得他自己走。因果循环,我们再插手,对他对自己都没有益处。”
“你明白这一点就很好。”杨大成的声音突然传来,杨昭回头,只见她出门溜公园的老爹正背着手站在她身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站那儿了。她心里一惊,颇有以前逃学被抓的窘状,更为自己近日的松懈而懊恼。
杨大成只当没见她神色的变化,慢腾腾地溜达到小茶桌前坐下,边烧水边指点游方:“镜花、黄粱,咱们祖师爷可不是随便给起的名字。这四字一出,就是告诫咱们要断情、忘情。管他任务期间跟你再好,闻了香、饮了茶,跟咱们就是陌路人了。届时桥归桥路归路,你偶尔想起来还能寻着点欢喜,要时常挂念着,那就是伤心了。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呐!”
杨大成看似有意拉了长音,可随后便话锋一转,比着手势问起杨昭生意情况:“咱今天的收入可还行?我瞧着今儿礼拜六,来这附近转悠的人可不少。”
“来咱铺子转悠的人也不少,比往常多了十好几个,生意自然也好了许多。”杨昭轻笑,伸手比了个“二”,可把杨老头给激动坏了,他刚想再问清具体数目,还没比划上,就见杨昭葱指一转,指向了门口用小学淘汰下来的旧课桌摆成的简易摊子,凉凉道:“架子上的货人家看完就走了,倒是那桌上,隔壁苏奶奶亲手腌在矿泉水瓶里的萝卜、咸菜,惹了好几个顾客喜欢,直接买走了两排,咱们和苏奶奶二八分成,净赚十块二毛八。”
杨大成一阵挫败,刚要翘起的尾巴瞬间就秃了。他讪讪:“这咋还有零头呢?”
这收入,搁人家那儿也是个零头,掉地上都不稀罕捡的那种。
杨昭没忍心打击她爹,食指一拨,紫檀算珠就动了起来。她们家这是祖传的古董铺子,真真的开张吃三年,好东西那就没缺过。然而眼下年景不好,外头规划改道又把人流都给引走了,他们这望玉阁也是确确实实的快三年没有开张了,日收入连斜对门那破旧小卖铺都比不过。
“好在咱们家这看风水的名头在这行是响当当的,”游方比着大拇指,一手搭上杨大成的肩,“今儿开门没多久,就有两单上门了。”
杨大成睁大双眼,一拍大腿,冲着笑意明显的杨昭就喊:“臭丫头,又欺负你爹!”
“我这是想给你惊喜。”杨昭一甩算盘,珠子又重新落回了原位,“一红一白,白的那处远点,到时候就我……”
“我去。”杨昭“走一趟”这三字还没出口,杨大成就急急抢过她的话,“路程远点不要紧,现在比早些年时候方便多了,我身子骨也还硬朗着,走一趟不要紧。你姑娘家家年纪轻轻的,帮人看看阳宅,算算好日子,多沾点喜气好。”
杨昭闻言,手中一顿:“怎么突然讲起这个了?喜不喜的老天爷自有安排,实在想,大不了管天要,不拘这一两回。更何况,白事也不全是坏事,爸你一超凡脱俗的神算子,什么时候跟那些不入流的一个德性了?”
“嘿你这倒霉孩子,怎么跟你爸说话呢?”杨大成当即吹了一下自己的胡子以表生气,“我这是想你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我着急抱孙子!人公园里那下棋的老李、打太极的老方,还有给二女儿相亲的胡老太,都抱上孙子孙女儿了,时不时的就在我跟前大谈育儿经,我这眼红!”
哟!修罗场!知道杨昭打算不婚丁克的游方识相地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心,只留耳朵悄悄听。
杨昭果然沉默,半晌后,她才摸着下巴煞有介事道:“……这确实是个问题,但也不是没法子解决。你看你是要学着相亲角的人做个牌子往那儿蹲着,还是要跟这些叔叔伯伯大妈大婶谈谈二十几年前养我的经验?”
杨大成甩袖,负气出走。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账玩意儿!我走了!晚一点宵夜也不吃了!你别找我!”
杨昭今儿其实连夜宵都没备,但她也不好再撬了她爹的台阶,于是默默闭嘴。只听得铺子前头的铃铛响了不久,四合院的正大门吱呀开启的声音便又传来了。杨大成脚步飞快,径直往堂屋去,然而没走几步,偏又绕回了西耳房的厨房里。
“哼!”特意放大的不满声传来,杨昭捂眼,又瞧了瞧墙上老挂钟的时间,就同游方道:“时候也不早了,可以把铺子的木板上了。我去买点宵夜回来,你想吃什么?”
游方动作迅速,已经拿起了第一块门板。他边上边摇头:“我最近减肥,一会儿就回家去。春天不减肥,夏天徒伤悲。我春天已经废了,夏天再不克制,往后贴秋膘的时候我会有心理负担。”
“那我今年少买点螃蟹?少炖点汤?”游方每年都要来这么一回,杨昭已经习惯他嘴上坚定能有半个月的决心,随口就逗他。
果然,一听到最爱的大螃蟹,想起那壳里满满当当的蟹黄,再一想清蒸、蒜炒,游方就口舌生津,克制不住地咽了口水。
“师姐,我一定好好减肥,你那大螃蟹的份额可别给我减啰,秋天的母蟹最肥最好,配上咱自己酿的菊花酒,再来几块桂花糕,那可绝了。一年就这么一小段时间有这美味,说什么都不能少啊!”
“行了,哪一年少了你的?”
木板上了大半,杨昭关了灯让出门外,将余下的板面按顺序递给游方。后者熟练上手,临了又问:“姐,你刚才说让师父带着你的信息上公园相亲去,意思是不是你改主意决定嫁人了?”
杨昭一怔,浅笑后摇头:“没有。我爹去找女婿,我就蹲他旁边找后妈,他早晚得回来。”
杨老头是在杨昭上大学之后才发现女儿想法不一般的。高中的时候,当爹妈的着急成绩,禁止早恋,学校里有好几个小伙儿追杨昭,都被他给拦了。当时小姑娘也挺无所谓的,照样上课逃学打游戏,杨大成还以为这孩子还没开窍。等上了大学,隔壁二花、三妞、四喜都换了一茬又一茬男朋友了,杨昭还单着,连追到家里的不错的大小伙子也没正眼瞧过,杨大成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他好说歹说旁敲侧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从游方那儿套出来话,说是杨昭从高二开始就打定主意不婚不育保平安了。杨大成差点没厥过去,这都是什么话!
从此他就一直担心着女儿要孤苦终老。他就是怕呀,跟女儿年纪相仿的,以后有哪个不成家的,等他走了,杨昭她娘走了,他这唯一的闺女能有谁陪着!
这一愁,就愁了五年。眼看着这么些年杨昭当真一个男朋友,甚至是一个女朋友都没带回来,杨老头的心是真的从拔丝变成了拔凉。他兢兢业业每年都要特意关注一下杨昭的恋情,好容易算到她今年红鸾星动,临了却发现可能是王梓柯这么个人物,瞬间就更糟心了!
好在杨家人天生就不认命。杨大成沐浴焚香,重新请出了祖传的龟甲和五帝钱,念念有词地上祷,就开始给杨昭重算流年。他虽然没有杨昭这般天赋异禀,但卜算的能力却也是家族史上排得上号的。有卜有变,他一通测算,果真有了新发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杨老头皱眉许久,终是收了器物,默默等起自己的云吞面来。
杨昭在路口和游方分了手,继续往大街方向走去。她近日情绪不高,身体怠懒,也就无心下厨,一日三餐外加宵夜全靠外头的小饭店、大排档解决。她打小长在这里,柳田街附近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她是门儿清。
街尾搬来两年零三个月的老郑云吞是老杨家最爱光顾的地方。那里只有一个小而简单的铺面,像摊车一样用玻璃橱窗隔出来的点餐台放置着一盘盘老板和老板娘拿手的好菜,客人来了只管随意搭配。往里则是他们揉面、剁馅以及制作卤味的料理台,凌晨便要出门买的新鲜食材就有序地堆放在旁侧。而斜对面的角落置了一张茶桌,桌上除了功夫茶的茶具,还有一台老式收音机。那是郑老板和他太太的世界。
桌椅大部分都摆在外面的空地,夫妻俩接了单就开始忙活。杨昭到时,正是他们摊子开始热闹的时候。她已经和他们很熟,一句“老样子”就能代表晚上的点单,老板娘抓紧时间开始准备她的云吞面,她则不好意思白占一个位置,打了招呼就到附近逛起来。
杨昭对逛街的热情不高,走了几步觉得无趣,就在街心的老榕树下站定,观察起周遭的人。这也算是她的功课,练眼力识人。她朋友不多,只能时常通过这种方式来学习社交、体验生活。
街心一处向来热闹,白日里有小孩子最喜欢的各种玩具摊点,晚间就转换成了夜市摊位聚集区。食物的香味伴着晚风传来,炭烤的独有气息与老板的吆喝声总要让人转头关注两眼。杨昭同小方桌前给客人上啤酒的刘小芳打了招呼,扫视一圈她店里的食客,观察完他们饮食时的习惯后就默默将头转回。
越熟悉的环境,越不适合手写记录。杨昭早早就练就了一个只在脑海里进行的思考型整理技能。千人千面,但总有相似,她分门别类,将今日识得的人放入记忆宫殿,只等睡前再进行二次分析。对人物进行初筛,难免要耗费精力,杨昭这几日精神不振,便懒得再分出精神留心周围,索性以放空的姿态就坐在树下,安心等着回老郑那儿拿杨老头的云吞面。
她落座,心绪却久久难宁,恍惚总要想起某个人在这儿时的场景,眉头不免便皱起。也正在那一刹,眼角的余光似有人影闪动,杨昭恍惚觉得那是王梓柯,不由得怔住。等她回神正眼再看,附近却都是街坊们熟悉的面孔。
“真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