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夏季芳菲正盛,偶闻蝉鸣。
简从宛跟着时章走在前往璇玑城的路上,为了掩人耳目,两人已经彻底变了面容,也变幻了彼此间的身份。
如今,简从宛是妹妹,时章是哥哥。
“哥哥,哥哥,能不能歇一会儿,走不动啦!”简从宛弯下腰揉了揉酸胀的腿肚子,说出的话有些无意识撒娇的意味。
突然被这么一唤,时章的后颈僵住,耳廓也染上了丝丝红晕。
他无奈地停下赶路的脚步,回头同简从宛说道:“无人之际,可以不用这么唤我。”
一辆马车悠悠然从两人旁边驶过,马车夫看了一眼两人,又驾着车离去。
简从宛轻挑了一下眉看向时章,仿佛在说:你看,谁知道什么时候有人,什么时候无人。
“再坚持一下,咱们去前头的城镇落脚。”
既如此,简从宛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她咬着牙一口气跟着时章又走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得见人烟,抵达了一个名叫宜溪县的地方。
这是东黎国北边的一个小县城,整个县城只有一家客栈,时章带着简从宛走进去,从兜里掏出来几两碎银,定下了两间客房。
简从宛看得目瞪口呆,这人间的银子他是怎么变出来了?
走上楼梯的时候,简从宛好奇地问他这个问题。
“方才路过那辆马车的时候,拿的。”
“什么!”简从宛惊讶出声,在这件客栈掌柜投来探寻的目光后又压低了声音:“这不是偷吗?”
时章真的很想把简从宛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难道他像是会偷东西的人吗?
“我用了宝物交换。”他扶着木楼梯的栏杆继续往上走,胸口被简从宛刚才那句话给生生堵住,感觉呼吸不畅。
两人的房间在客栈了最里面并排着,简从宛推开屋门进了屋里,就迫不及待地坐到了凳子上脱下自己的鞋袜。
走了大半天她只是觉得自己的脚在隐隐作痛,没曾想情况比他想的要严重得多。
脚尖走坏了,染得白袜上都浸上了血,脚底板也被磨破了,她试探着碰了一碰,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得上点儿药啊,不然明天还怎么赶路。
简从宛拖着鞋子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探头出去,小声地唤道:“哥哥,哥哥,你过来一下。”
屋内的时章正握着晦朔长枪出神,突然就听到了简从宛的声音。他收起长枪,开门走出,便见简从宛探出头来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怎么了?”
“我的脚坏了,我想……你能不能去给我买些药擦擦。”
时章没有立即答应,反而是大跨步走到了简从宛屋门外,他的靠近将简从宛硬生生逼得坐回了板凳之上。
时章的大掌圈起简从宛的脚踝将她的脚给抬了起来,染着血污的脚就这般落入他眼中。
时章眉头一拧:“怎么不早说?”
简从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我也没想到这么严重。”
“等着。”时章丢下这话后,径直下楼同掌柜问了城中最近的药铺所在,丝毫未停地去往了那家铺子。
他去得快,来得也快。
一盏茶的功夫,时章已经将伤药给简从宛买回来了。
简从宛感激地看着他,自己动手将双脚上所有的伤口都给抹上了药。
时章一直坐在旁边,深灰色的双眸就这般望着她。
简从宛上完了药,一抬头,便就这般撞进了他的眼眸之中。
她又想起了在小石山的裂缝之下,她所看到的时章的银瞳。
她将凳子往时章的方向拖了一下,靠他更近了些,她深棕的眼睛盯着他那深灰色的瞳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时章……晦朔出现那天,我看到了你的眼睛变成、变成了银色!”
出乎他意料的是,时章并没有意外,他顺手将桌子上的药膏盖子给盖上,淡淡地答说:“我知道。”
什么!他竟然早就知道!简从宛又继续追问:“那你可知为何会如此?”
说真的,时章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样,冥冥之中,他觉得这银瞳,或许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突然 ,简从宛使劲儿掐了一下时章的手背,她期待地看向时章瞳仁,没有任何变化。
她有些失望,时章的手背却仍隐隐作痛,上面还有一道很明显的掐痕。
“你这是做什么?”
“我就是想看一看突然受到刺激你的眼睛会不会变颜色。”
时章想要说什么,却觉如鲠在喉,硬生生将那话给咽了下去。
简从宛才不管他,又打起了他那柄晦朔长枪的主意。那日见到这柄长枪,可当真是把她给惊艳住了。
通体若流霜,不知道使起来是该是何等的威风。
“时章,我能不能看看晦朔。”
“不行。”
“求你了,就看一下嘛~”简从宛拉着时章的衣袖不住地晃着。
时章本欲再次开口拒绝,却在瞥见简从宛那双伤痕累累的脚时,莫名心软下来。
他摊出左手,晦朔长枪就这般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简从宛的手碰上这把长枪,嘴巴已经惊讶得合不拢。她试探着想要拿起,却被时章制止:“太重了,你拿不起来。”
简从宛可从来都是个不服输的,时章既然拿得起,她必然也行。
她包着纱布的双脚站起,握住长枪柄,一个使劲儿,反被晦朔得往下面坠去。
时章仿佛早有预料,他一手握住了晦朔,一手将简从宛拦腰稳住,看着她的表情很是无奈。
“呵呵。”简从宛尴尬地笑了两声,“没想到晦朔这么重。”
时章收回了法器,让简从宛好好休息,迈步便要离开。
在他将离之时,简从宛拉住了他的手,他低头看一眼,发现简从宛又猛地收回了手去,眼睛不好意思地瞥向了别处。
“时章,你先别走,我有话想同你说。”
时章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他听简从宛娓娓道来了一个梦,一个听起来怪诞,却又与他无比相符的梦。
这梦中所发生的事,与他曾经那一点点碎梦连接在一切,原来,他常常梦到的那可怖之景,他常梦到的那个女子,那个孩子,有可能是他的母亲、是他自己……
时章心绪起伏,他握住了简从宛的肩膀,语速较平常快了不少:“那你可还记得那女子的面容。”
简从宛点点头,她当然记得,并且永远也不会忘记,只因那个场景,实在太过触目惊心。
“你可能画下来?”
这可难倒了简从宛,她可没什么画画天赋,小时候上幼儿园,是个随便画个简笔画都能用橡皮将画本给擦烂的主儿。
那该怎么办?识海,只有进入她的识海,这是时章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上一次强行进入她的识海,什么都没有探得,那么这一次呢,是不是会探得更多的秘密。
时章双唇紧抿着准备离开,探寻她识海一事,无论如何必行,只是不是现在。
出乎意料地,简从宛见他要走,叫住了他:“时章!”
“不若你进入我的识海,去看看,那位…”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梦中曾见的那个或许是时章母亲的女子,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位夫人。”
时章不可置信地回头,怎么会有人愿意让人进入自己的识海。
被人进入识海,若是那人在她识海中作乱,那她便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
他望见了简从宛眼中的真诚,不明白她怎会如此相信自己,明明知道自己从前对她的号都不过是利用而已。
“你知道被人进入识海会发生什么吗?”
简从宛天真地摇摇头,她只听说过在117号世界,一个人的记忆可以通过识海被读取,可是她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他突然倾身而下,冷冷地问她:“你知不知道,被人进入识海,稍有不慎,你便没命了?”
时章身上的暗香飘进了简从宛的鼻子里,她被这话给吓了一跳,原来这样子可能会死吗?
她若有所思地仰头问时章,尤为认真:“你是说稍有不慎,那是不是小心一点儿就不打紧了?”
时章直起身来,背过简从宛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他说这话本来是想试探下面前女子,她怎会是这样一个回答,她难道一点儿都不害怕吗?
简从宛见时章背过了身去,还以为此事不可行,眼睫垂下,反复思考着该让时章见到那张或许是他母亲的面容。
“不然你给我找纸笔来,我尽力画一画吧。”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时章迅速转身,嘴唇轻轻颤动着:“简从宛,别对我这么好。”
啊?这就算是对他好了吗?他真的好可怜啊……
简从宛对时章的同情又多了几分,她小心地踮起了伤脚,轻轻摸了摸时章的脑袋,像摸一条小狗一般,安慰道:“没关系的,我既选择了与你一道,帮你,便是帮我自己。”
这样的话,这样的关怀,时章从没有感受过。他看向简从宛那张白皙无暇的面庞,她那瘦小的肩膀。
不禁怀疑,她真的可以同自己承受那么多吗?有一天她离开了自己,那他会怎么样?时章想象不到。
最终,时章还是进入了简从宛的识海,他在她那纷繁的记忆中,寻找到了那个梦。
他拾起那个梦,准备离开之际,见到了识海深处有了一道紧锁着的大门。那大门泛着冷光,由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制成。
好奇心驱使他的手碰上了那道大门,一瞬间他浑身变得麻木刺痛,他忍痛抽回了手。
紧接着,时章听到了一道分外奇怪的声音【警告警告,请尽快离开,请尽快离开!】
阿宛一声哥,时章成翘嘴
【“哥哥”小剧场】
昏暗的无光的屋内,简从宛双眼迷离地看着时章。
男子的汗珠洒在她的光洁的后背,惹得她阵阵战栗。
片刻后,她被时章翻了个面。
简从宛伸手推着他的胸膛,气若游丝:“时章,放过我吧~”
男人不语,动作也丝毫未停。
简从宛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禽兽,突然心生一计,娇娇地唤了一声哥哥。
时章的动作因此而停下,简从宛长吁一口气,这人终于肯放过她了。
怎奈何下一瞬,这人又倾身而上。
简从宛的喉咙里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时章,你个混蛋,我累了!”
男人哑着喉咙轻笑道:“再叫一声?”
嗯?叫什么?很快简从宛便反应了过来,那两个字吞在喉咙里许久,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哥、哥哥。”
时章的嘴角满足地勾起,摸了摸心爱之人的发丝:“乖,可你这样,我更不想放过你了。”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