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春,燕昭等人跟着周绍钦往楚州赶去,不过半月,就要进入楚州地界。
楚州在辰州刚来之时就收到了消息,早已传了信息给清远王,此时正往楚州赶来。
周绍钦也知道他们的动静瞒不住,派相源带领一队人手阻拦清远王,趁着这个时间差他们将楚州给拿下。
大军压境,楚州不少百姓心生恐惧,但楚州已是这三年天灾过得最好的那一批人了,百姓誓死也要守住楚州。
十里之外,营帐内,周绍钦有些发愁,他一直都知道楚州难打,实际过来之后,果然名不虚传。楚州的城墙是真高,也真结实啊。
若是强行攻打,他们也必然会死伤惨重。
郭郎山提议道:“殿下,我们可用弓箭攻击。”
远程击杀城墙上的守卫,骑兵直接攻打,击开城门,这是最稳健的法子。
周绍钦也是这么想的,他正打算同意,褚良开了口,“想必两位还记得我烟州所带来的武器。”
“鞭箭?”
只是听说了有这么个武器,但一直没见到使用的情况,周绍钦他们并未将此武器纳入考虑范围之内。不过他们既然敢提起,想必这武器自然有过人之处。
“还请先生细说。”
燕昭所做出来的武器皆是会统一试验过的,这鞭箭的威力褚良自然清楚,他开口道:“鞭箭投掷到城墙上会发生爆炸,引起火灾,太子殿下尽可以尝试。”
“我们还带了使用手册,可以给你们的人分发。”燕昭对于生意可是非常认真的,这手册是她到了辰州之后画的,花费了好久的时间。
两方具有利益关系,周绍钦自然多了几分信任,“好,就用鞭箭。”
郭郎山可不只听一面之词,他走上前来,劝道:“殿下,我们还是先试验一番为好。”
周绍钦:“不必如此,我信任他们。”
他看向底下的武将,开口道:“季风,你去带人熟悉一下鞭箭怎么使用,三天后攻城。”
“是,殿下。”
三天一晃而过,周绍钦亲自带兵攻打楚州。队伍的后方,投掷手估算好距离,等着主将一声令下。
时间差不多了,周绍钦吹了一声竹哨,万千鞭箭齐发,在空中便与空气摩擦起了火光,落在城墙之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城墙上的主将在看到箭上有火光的时候,立即让所有人举起盾牌,但火攻本就难守,更何况这可不是单纯的火攻。
爆炸声响起,远在城墙之外的周绍钦等人只是感觉前方晃动了几下,而处于爆炸风波之中的守卫们就不同了,不少人直接被炸死,还活着的身上也出现了烧伤。
这是个大部分人依靠巫医的时代,除了宫内有太医,其他地方的大夫医术基本上都一般般,还在继续摸索中。
烧伤这种大概率会感染的伤口可以说是一种利器,多数人都无法存活下来。
“将军,将军。”
守城的将军倒在地上,焦黑的脸上翻着血肉,无神的看着天空。
这是惩罚吗?
最后的意识散去,他紧紧闭上了双眼。
周绍钦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脸上充斥着好战的兴奋,眼睛亮得吓人,他抬起右手,声音响亮,“将士们,跟我冲。”
他从来不是躲在别人身后的将领,交战之中,他向来冲在最前方。
马蹄声呼啸而来,将士们飞奔向前,浓厚的战意犹如奔腾的巨龙,直直的冲破禁锢。
城门被攻破,两军近身打斗起来,周绍钦所带领的军队攻势很强,很快就进入了内城。
城外,燕昭翘首望着远处的战果,看得不甚清晰,眼见不少人受了烧伤,她的胸口涌上来一股郁气,一时间难以呼吸。
她迅速反应过来,这是过呼吸的状态,她强迫自己调整情绪,用双手捂住口鼻重复呼吸,以此来缓解自身的不适。
褚良第一瞬间就走了过去,身体僵硬着不知道怎么办,面上难得挂上了几分焦急,“叫大夫,快叫大夫。”
燕昭摆了摆手,脸色泛着潮红,一开口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停止,“老师,不用,我没事。”
“我就是过呼吸了而已。”
褚良见她的脸色逐渐恢复,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见对方平静下来,他询问道:“你在为他们难过?”
于他们而言,这是打下天下避不了的一步,他们清楚这件事情,绝不会这般。
燕昭清楚战争总是避免不了伤亡,但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未来都是他们的同胞。
少女低着头,声音闷闷的,“老师,我知道轻重。”
“我就是有些后悔将鞭箭这个武器送了出来。”
褚良:“你怕这武器最终会用在我们身上。”
燕昭想,他们的确得未雨绸缪,他们还没把医疗方面搞起来,根本应对不了感染和发炎。
“希望我们能快点回去,有好多东西要提前做准备了。”
天色渐晚,最后一抹余晖落下的时候,楚州被彻底占领。
燕昭等人进了城,到处都是被斩杀的将士。进了太守府,一个男人被绳子捆住,强压着跪在地上。
周绍钦坐在上位,耳杯在手中转动着,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他扫了一眼底下的男人,眼中陡然多了几分狠厉。
“颜太傅,还记得孤吗?”
颜毓一身白衣,眉间沾染了几分病色,他的唇色发白,喉咙抑制不住的咳嗽了几声,他挺直身体,开口的那一刻血迹溢了出来,话语却非常强硬,“殿下,成王败寇罢了。”
从举孝廉入朝,再到成为太子殿下的太傅,最后背叛投入清远王的麾下,颜毓并不后悔,妻儿被控,他无力挣扎,道义与妻儿之间,他选妻儿。
周绍钦并不明白,为何这个教导他的老师最终会是将他推下的黑手之一,若非他通风报信,他并非无法反抗。
“殿下,臣但求一死。”
妻儿被安置在老家青州,他已经没有好顾及的了,这条命,早该没了。
燕昭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看着男人淡然的面对生死,不免生出了几分疑惑。她看向老师,像是在询问这人是谁?他们能救吗?
褚良轻轻摇了摇头,燕昭便没有多问。
周绍钦难得气了起来,这人从他五岁便开始教导他,如今在他面前求死,也不愿给出一个答案。
他咬牙切齿的开口,“那孤就成全你,来人,拉下去。”
话音落下,颜毓的面上多了几分释然,他轻轻的开口,“就不劳烦殿下了。”
血花大片大片的染湿白衣,红得耀眼,周绍钦不受控制的向前走了几步,他握紧拳头,强行控制下来,“将他吊在城墙上,再有背叛,犹如此人。”
“不可。”燕昭道。她不清楚这人犯了什么罪,但无论如何,将人吊在城墙上都是不对的,这不是虐待尸体吗?
褚良此时也开了口,“殿下此举,不利凝聚人心,颜太傅毕竟是楚州的丞相,深得百姓之心。”
仿佛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周绍钦挥了挥手,“好生安葬,你们都下去吧。”他转过身,脸上带了几分忧伤,他的这个老师,宁愿死,都不愿意给他一个解释。
出了房门,燕昭探头看了一眼有些沉默的褚良,不知道该不该问,被褚良逮了个正着。
“你想问颜太傅是谁?”
燕昭小鸡啄米的点头,满满的好奇,“老师,究竟发生过什么?”
“颜太傅本名颜毓,出身青州,寒门子弟,因举孝廉进入朝廷,深得先帝看重。外放三年中,将抚州打理的极好,修建水坝,阻碍洪水,凭借精美的陶器,带领百姓致富,是一位治世能臣。”
“后来回到上京,任中书令兼任太子太傅,教导太子殿下,是先帝弥留之际任命的顾命大臣,却当朝宣布皇上传位于当时的二皇子,并协助清远王抓捕太子殿下。”
燕昭有些疑惑,感觉是不会骗人的,她说:“可我觉得颜太傅不是这样的人。”
褚良:“据说当时,颜太傅的妻儿被二皇子抓住了,颜太傅是受人胁迫才如此行为,不过此事并无证据,当不得真。”
“我倒觉得这才是事实,就是实在可惜。”
若是能救下此人就好了。
*
抚州城外。
相源带领将士们不断的骚扰清远王所带的大军,直到楚州被彻底拿下,他们任务完成,顿时往楚州撤去。
穷寇莫追,清远王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就在此时,一个男人骑着马,从大部队后面快速上前,甚至从马上甩了下来,他不顾身上的血迹,赶紧道:“殿下,楚州被废太子所占,颜丞相身死。”
“颜毓。”清远王喃喃道,若是当初没将他扣下,也许就不会是这么个结局。
但他并不后悔,即使再来一次,他依旧还是这个选择,颜毓绝不能留给他的侄儿。
“诸位将士,跟我收回楚州。”
清远王一鞭子甩向马匹,往楚州方向赶去。
他有这个自信,当初既然能拿下废太子一次,就能拿下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