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地处平原,是个种地的好地方,尽管遭遇大旱,依旧还是有一些收成的。
本来存粮足够,只要开仓放粮,完全可以度过这次大危机,可谁也不知道干旱会持续多长时间。
垂垂老矣的皇帝不知道,他选择增加税收,大量筹粮,然后再分发下去。
他下了圣旨,指令一层层的传下去,成为了党派之争的导火索,粮食被大量征收,送粮官迟迟未到,所征到的粮食进入了官员的口袋里,转手卖出去就是一大笔财富。
他没能拯救这个腐朽的王朝,将希望押在了继任者身上,一个从出生起就注定要担负重任的太子。
只是,亲人的跳反,东宫的一场大火,板上钉钉的继任者成为了反贼,被流放三千里,何其可笑。
褚良第一次将外面的情形讲述给徒弟听,这不由得让燕昭想到历史上不得善终的那群太子们,自杀,造反,患病,废立,唯独无法成为真正的继任者。
“老师,兰州现在如何?”燕昭清楚,那些皇权斗争与他们没什么关系,自身实力不够,即使天下大乱,也无法分上一杯羹。
姜州渺小,如今虽然稍稍发展了一点,可缺少大量流通货币,很多东西都是无法备齐的,尤其是在战争中占据核心地位的马,打下蛮族,马是必不可少的。
褚良:“来了新太守,正是新旧势力斗争的时候。”
他指了指前方露出影子的城池,开口道:“走,咱们也去分一杯羹。”
车内携带不仅有布匹,还有粮食,走商队自然不会直接进城,成为被划分的对象。
褚良带着燕昭和十来个护卫轻装上阵,坐着马车缓慢到了城门。
“干什么的?”城门的守卫态度不好,驾车的护卫正准备动手,车内传来的声音使他停下了动作。
“孟义,文书。”青年咳嗽了几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撩开帘子,露出了苍白的脸色。
那守卫扫了两眼文书,态度陡变,“原来是太守的亲属,放行。”
他一声令下,挡住城门的护卫们散开,马车缓缓进入。
“去客栈。”青年又咳嗽了几声,一副病弱模样。
燕昭都被吓到了,“老师,你怎么回事?”之前在外面还打山贼来着,现在怎么装的这么虚弱。
褚良一脸无奈,“都说了让你唤我哥了。”
燕昭:“知道了,下次一定,你快告诉我你身体咋回事呀?”
褚良笑了笑,“装得,还问。”
马车在路上平稳的运行着,城内看起来一片祥和,不少摊贩卖力的吆喝着,细细看去,不少摊贩的脸上都带着忧愁。
片刻后,马车停在城内的客栈门前,春花掀开帘子,恭敬道:“少爷,小姐,下车吧。”
几人进了客栈,小二见有客快速跑过来,一脸热乎劲,“客人,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两间上房。”青年的气息不太足,说话比较费力。
小二赶紧道:“好嘞,跟我来。”
几人上了楼,进入房间休整,燕昭没再问老师作的什么打算,安心等着,早晚有个结果。
果然,晚间吃饭的时候门从外面敲响了。
春花打开门,褚良一身青色的衣裳,单手放在腰上,宽大的衣袖自由垂落,端的一副青年名士的姿态。
见眼前的姑娘愣住了,他挑了一下眉,“还不开门?”
春花赶紧让开,褚良进了屋,自觉坐在饭桌前,燕昭很有眼色,吩咐道:“春花,麻烦你让小二再添一副碗筷。”
“是,小姐。”
褚良眉心微皱,“去掉麻烦二字,不记得我怎么教你的吗?”
燕昭迅速表态,“记得,我这就改。”
褚良:“小妹,明日随我前去拜访太守。”
燕昭可是记得今日城门发生的事情,她发出询问:“哥,我们是太守的亲属?”她还以为身份是伪造的来着。
褚良抬眸,“需要我再说一遍我们的身份吗?”
燕昭摇头,开口道:“我,苏扶楹,你,苏淮序,兰州太守的侄儿。”
“嗯?”
她又重复了一遍,“兰州太守的侄儿?”
褚良点点头,“没错。”
春花将碗筷拿了过来,褚良拿起筷子,“吃饭,记得熟悉下身份。”
*
第二日,燕昭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空旷的房顶,转过身来,窗户隐约透着些白光,天还未大亮。
“小姐,洗脸。”春花端了热水过来,将拧好的帕子递过去。
燕昭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困意散了不少,她起了身,视线落在衣服上,嫩黄的主色调,深黄色的衣领衣袖绣着白色的底纹,是哥哥送给她的。
燕昭动作利索的穿了衣服,坐在镜子面前等着挽头发,乌黑的发尾泛着些黄色,如今已经及腰了。
春花梳了梳头发,手指灵活的在发间穿梭,不久就成了型,是兰州最时兴的发髻,今日单是在在街上看她就学得差不多了。
将燕阳送的两根簪子插在头上,她看了看女公子的脸,没上铅粉,只点了些胭脂和口脂,显得人更有精神了。
一番梳洗结束,外面已经彻底天亮了,燕昭下了楼,褚良已经坐在楼下的椅子上了。
从楼梯上往下看,仿佛一个人割裂了整片空间,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哥。”燕昭唤了一声,坐在褚良的旁边安静吃着手中的饼子。
等她吃完结束,褚良站起身来,“走吧!”
马车往太守府的方向前进,不久停在了太守府的门口。
春花下了车,她拿出庚帖,露出手中的玉佩,“我们是苏太守兄弟家的,前来拜访。”
门卫接过庚帖,开口道:“小人前去禀告。”
屋内,苏太守正因手下的这群人难受。好不容易打通关节将城内彻底改造了一番,也将筹来的粮食发放了下去,其他方面,他居然插不进去一点。
他耐着性子处理手中的公务,从墨州平调过来,本是极其有经验的,如今到了这边,前太守不仅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手底下的那群人也不安分,与这城内的富商勾结,强抢妇女不说,还疯狂拉高粮价。
砰
忍一时越想越气,苏太守手中的竹简落在地上。
“该死的商人,居然还要提高粮价。”
这时,他带过来的仆人进了屋,“大人,表少爷和表小姐来了。”
苏太守捡起竹简,“快请进来。”
入了太守府,燕昭第一次看清什么叫做真正的府邸,地上的青石砖打扫的透亮,还是早春,院子里就已经盛开了娇艳欲滴的花朵,假山穿过院子,引过来的水落在池子中,照出数不清的金鱼。
褚良轻轻咳嗽两声,脸色刹那间白了起来,进了屋,他双手交叠行礼,燕昭也紧跟着行了个肃拜礼。
“表舅。”褚良率先开了口。
苏太守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叹了一口气,“你个臭小子,还知道来见我,十几岁就离了家,到现在五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可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褚良嗤笑一声,“担心,呵,我宁愿一辈子不回去。”
苏太守恨恨的握紧手中的书,“褚良,你,你知道你娘多担心你吗?你呢,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带着一个小姑娘,还用着你三舅儿女的身份。”
直面两个人的争吵场景,燕昭瑟瑟发抖,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地方啊!
片刻后,两人恢复冷静,坐在椅子上交谈了起来,燕昭见状,认真听着两人的话。
褚良:“表舅,我们可以帮你,不过,我们也有需要的。”
苏太守:“帮我,你们有那么多粮食吗?你们有兵吗?怎么帮我?”
褚良的视线移向旁边站着的燕昭,苏太守也将视线转了过来,燕昭一脸迷惑,看我干啥?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妹,你先坐下吧。”他看向苏太守,“表舅,城外我们的走商队中有一大半运送的都是粮食。”
苏太守腾的一下站起来,“真的?”
他去年才去的京城述职,对大周朝的粮食情况极其清楚,虽说国库还有不少筹来的粮食,但那些粮食绝对不会用来赈灾,其他州内,竟然有一半都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兰州还是好的,也被之前那个老鳖孙害的很惨,他可知道,有不少流民已经打算暴乱了,眼下得想办法筹粮育种,将大家安抚下来才行啊。
燕昭想着他们运来的大部分布匹,少部分番薯,一个荒唐的想法出现在脑中,老师他不会知道我可以拿出粮食来吧!
褚良转着手中的杯子,轻轻笑了一声,“表舅,先别急,我们走商可还没开出价码呢?”
“你要什么?”
褚良稳稳坐着,“一千良马。”
他可是知道,他的表舅家爱马如命,开始就是养马为生的,尽管大旱,也必然会养好手下的那些良马的。
苏太守迟疑了一下,厉声喝道:“不可能。”
褚良气死人不偿命,“那就没有粮食了哦,总不能我们白贴吧。”
苏太守:“你难道要看到天下大乱吗?”
褚良:“那您可就太抬举我们了,一千良马,一匹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