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斯克利夫的咆哮如同地狱熔炉炸裂的巨响。
那声音不是单纯的声波,而是裹挟着实质化的怨恨,在空气中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墨黑色的震荡波纹。
波纹所过之处,墙壁上那些原本只是渗出黑暗的缝隙骤然撕裂,更多的、如同活物的粘稠黑暗如决堤般喷涌而出!
“咕嘟…咕嘟…”
黑暗在地板上汇聚、扭曲、隆起,转瞬间凝聚成十几头猎犬形态的阴影。
它们没有五官,只有由不断流动的诅咒文字构成的轮廓,每一头都足有成年雄狮大小。
当它们无声地张开“嘴”时,露出的不是獠牙,而是密密麻麻、如同绞肉机刀片般旋转的莎士比亚悲剧台词碎片。
林惊蛰的神经接驳器疯狂报警,视野边缘闪烁着红色的【叙事熵值激增】警告。他本能地抬起手中的拓扑压缩器,十指在虚拟界面上疾速滑动。
复杂的数学模型在空气中具现化——一个巨大的麦比乌斯环陷阱在猎犬群前方展开,扭曲的空间结构如同无底漩涡,将最先扑来的三头影犬强行导入这个没有出口的环面迷宫。
“滋啦——!”
影犬的身体在拓扑陷阱中扭曲、拉伸,最终被撕裂成无数破碎的字母,如焦黑的雪片般飘散。
但更多的黑暗从地板、天花板、甚至画框中渗出,凝聚成新的猎犬。它们不再直线冲锋,而是如同液体般沿着墙壁、画框边缘流动,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钢琴上的陆离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右手一抖,冰锥在空中划出一道幽蓝的弧线,精准刺穿一头扑向林惊蛰后背的影犬。被刺中的怪物瞬间冻结,然后炸裂成冰晶。
“小可爱,拓扑困不住执念!”她的声音穿透混乱,带着实验室里纠正学生错误般的严厉,“这些不是数据幽灵,是希斯克利夫用三十年仇恨酿造的实体!”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头影犬突然改变策略,不再攻击林惊蛰,而是扑向那幅被冰锥破坏的“秋千凯瑟琳”油画。
它的身体如墨水般渗入画布,孩童凯瑟琳眼眶中流淌的黑色液体瞬间沸腾!整幅画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空中重组为一柄由诅咒文字构成的黑色长矛,直刺陆离咽喉!
“锵——!”
陆离的冰锥堪堪格挡,但冲击力让她从钢琴上后翻落地。
黑色长矛虽被击碎,但四散的碎片如同活物般缠绕上她的手臂,上面的文字疯狂蠕动:【He shall never know how I love him…】(他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他…)
钢琴前的希斯克利夫趁机掀开琴盖——那根本不是用来演奏的乐器,而是一口金属棺材。
琴箱内部没有琴弦,只有密密麻麻、如同血管般交错缠绕的金色长发,每一缕都沾着干涸的、锈褐色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发丝间还夹杂着破碎的日记残页,上面写满癫狂的告白与诅咒。
“凯…瑟琳…”希斯克利夫的声音不再是人类的音调,而是千百个重叠的回声,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
被锁链包裹的双手插入发丝丛中,如同抚触爱人肌肤般轻柔,却引发整座山庄的剧烈震颤。
墙壁上的油画全部开始渗血,铁链疯狂摇晃如同暴风雨中的船缆。
更可怕的是,那些金色长发如同活蛇般从琴箱中涌出,一部分缠绕上希斯克利夫的身体,与他手臂上的铁链融合;另一部分则刺入地板,瞬间在地下编织出一张覆盖整个大厅的发丝网络。
“轰隆——!”
地面突然塌陷!林惊蛰脚下的地板碎裂,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就在他即将坠落的瞬间——
“接住!”
陆离突然扯断自己的一绺长发。
诡异的是,那缕黑发在她指尖自动拆解、重组,转瞬间变成一根闪烁着数据流光的量子缆线,末端弹出锋利的接口。她将缆线如同鞭子般甩向林惊蛰。
“噗嗤!”
缆线末端的接口精准刺入林惊蛰后颈的二进制疤痕。刹那间,庞大的数据洪流如海啸般冲入他的意识——
【凯瑟琳情感频谱分析图】
高频区(17.5Hz):荒原月光下的奔跑
波形特征:脉冲状尖峰,伴随石楠花香
低频区(2.3Hz):画眉田庄的窒息感
波形特征:持续压抑的方波,振幅递减
共振摧毁点:8.7Hz交叠区。
物理映射:秋千铁链与日记残页的接触面
“用立方体生成这个频率的声波炸弹!”陆离的指令直接在他脑内炸响,同时她旋身一记鞭腿扫向希斯克利夫的下颌。
靴跟的金属与锁链包裹的面骨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林惊蛰的瞳孔中,数据流如暴雨般倾泻。他双手握住拓扑压缩器,十指几乎化为虚影。
立方体表面疯狂闪烁的拓扑模型坍缩重组,最终锁定为一个特殊的声波干涉图样——低频如大地震颤的轰鸣与高频似北风尖啸的波形,在8.7Hz这个致命交点完美叠加。
“嗡——!!!”
立方体悬浮升空,爆发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了空气的复合声波。
声浪所过之处,那些由凯瑟琳头发构成的“血管”如同被无形的手掐住,剧烈痉挛起来。
铁链与画框的连接处迸发出刺眼的火花,油画中的凯瑟琳们同时捂住耳朵,尽管没有声音,发出无声的尖叫。
最剧烈的反应来自希斯克利夫。他沸腾的沥青之眼突然凝固,然后——爆裂。
粘稠的黑色液体从眼眶喷涌而出,露出后面属于人类的、布满血丝的瞳孔。那双眼睛里终于浮现出清晰的、纯粹的痛苦。
“轰!!!”
所有的铁链在同一瞬间崩断油画如同褪色的老照片般片片剥落。
钢琴内的金色长发迅速枯萎、碳化,最终化为灰烬飘散。
整座山庄发出垂死的呻吟,墙壁上的裂缝渗出更多黑暗,但这次是纯粹的、无意识的渗出,如同溃烂的伤口终于流尽脓血。
希斯克利夫跪倒在地。锁链从他身上脱落,露出下面千疮百孔的血肉之躯。
他的双手——那不再是金属与血肉的融合物,而是一双布满老茧与伤疤的、人类的手——颤抖着伸向空中飘散的发丝灰烬,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早已消逝的东西。
陆离站在他面前,冰锥尖端抵住他的咽喉,却没有刺下。
她的长发数据缆仍然连接着林惊蛰,在两人之间流动着幽蓝的光晕。
“暴力美学的终极课程…”她轻声说,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疲惫,“…不是毁灭执念,而是让它精疲力竭。”
灰烬落在希斯克利夫花白的头发上,像是荒原迟来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