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缨在这一声又一声的‘阿缨’中溃不成军,泪水决堤奔涌而下。
“发生何事了,快告诉娘!怎的哭的如此凶?”那双手心疼的替她拭去脸上的泪,言行中全是疼惜。
江挽缨终是崩溃,扑到妇人怀中恸哭起来,“娘!”
江挽缨的娘是东定先帝的义妹,镇国大将军夫人——晏月。而她早在三年前那场悄无声息的陷害下与夫君双双被杀。
“娘,我好想你.....”江挽缨抱紧晏月,哭的更大声了。
晏月哭笑不得,拍着江挽缨的背帮她顺气,笑道,“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江挽缨哭得不能自已,好半晌才抽抽搭搭的停下来,顶着花猫一样的脸撒娇式的看向晏月,“娘,我好饿,我想吃烤肉。”
晏月被她弄的有些懵,“你啊!”她宠溺一笑,“多大的人了,还天天和娘撒娇。”
她端来烤肉,江挽缨伸手就取了根羊排啃了起来,肉烤的恰到好处,肉香在嘴里散开。江挽缨吃的一嘴的油花,晏月无奈又宠溺地拿过帕子给江挽缨擦嘴。
靠的近了,江挽缨看见晏月两鬓的白发,她心中升起一丝疼痛之感,刚要伸手去触碰,眼前景象顿时停住,不消片刻,皲裂一片。
砰的一声
碎成了细沙。
一切虚妄不过泡影。
江挽缨的手还伸着,面前却成了荒漠,黄沙漫天,呼啸的风声似是亡魂的哀泣。
江挽缨的眼泪流了下来,她颤抖着手,蓦地睁大眼眸凄厉喊叫,“不要!”
***
架子上的水从天亮煮到天黑,晏照也从天亮守到天黑,江挽缨也没有要醒的迹象。好在烧的不重,午时她喂了些热水后,没多久江挽缨就退烧了,只是一直没醒。
晏照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若明日江挽缨还不醒,就把她背在自己身后找个郎中看一看。
柴火劈啪作响,晏照拿了一根长枝条拨弄着炭火,身后的江挽缨有了动静。
“不要...不要...不要 !”
江挽缨不停地摇头,泪水滑进衣领,“娘...娘...”
她带着哭腔不停的呢喃着,晏照心中一动,上前轻拍她的脸,“江勉,江勉?醒醒...”
江挽缨猛然睁开眼睛,漫天星河落入眼帘,她整个人面无表情,像是灵魂被抽走的玩偶。
晏照炸见她这副模样,担心的不行,不停的在一旁问,“江勉,听见我说话吗?你怎么了?”
江挽缨毫无反应。
晏照这下急了,起身就去解拴在一旁的马。
“不能等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找郎中。”
他找来藤条从江挽缨的腋下穿过去,江挽缨的眼睛终于动了,她掀开眼皮,干干地眨了几下眼睛,低低的道,“星星,好美。”
晏照的动作一顿,“什么?”
江挽缨扭过头,眼神空洞,“晏照...”她说,“我梦见我娘了。”
晏照握着藤条的手一顿,有那么一瞬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晏照松开了藤条,在江挽缨的身旁躺了下来。
九天银河为帐,看着那么近又那么遥远。
“挺好啊,还能在梦中相见。”又隔了一会,晏照才开口,声音闷闷地,语气中有艳羡,“我从来没梦见过我娘。”
江挽缨依旧没动,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梦中场景历历在目,那么温馨的场景想起来时不知为何,心口处像有根针一下一下的刺着,虽不致命,可那种钝痛感才更叫人难熬。
胸口似乎堵着一口气,下不去又上不来,只觉得鼻子堵,眼睛也堵。
说来也真是奇怪,她一个一向不怎么做梦的人,来这边之后,梦似乎多了起来。像是一根无形的线,有人操控着线的另一端,不停的向她输送梦境,梦境里的人物一直变化,但无一例外都是和原主相关的,或是父亲或是母亲,亦或是三年前那场灭门的冤案。
江挽缨后知后觉地想,这一定是原来的江挽缨以自己的方式告诉她,自己的父母是多好的人。
这样好的人不该有这样的下场。
她如今占了原主的身子,顶了她的身份就应该完成她未尽的使命。
江挽缨早该明白,什么系统,什么穿越都不是巧合,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巧合,如果有,那也一定是宿命的链接。
就像她和原主,跨越不同的时空和人生,却拥有同一个姓名。
江挽缨。
她可能做不到力挽狂澜,但至少...不让红缨蒙尘。
江挽缨想到梦中坐在自己床边的妇人,那样好看,温婉又不失坚毅的女人,随父征战,保家卫国,镇守边疆,这样的巾帼英雄不管是在哪个朝代都合该被人敬佩。
江挽缨觉得自己在梦中哭了很久很久,眼泪应该已经哭干了才对,可眼角还是不断有泪水滑落。
她的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愤恨和不甘,凭什么?
凭什么好人蒙冤不得善终,恶人却步步高升,高枕无忧?
江挽缨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恨意从何而来,但又模糊的觉得,这大概是原主的怨和恨,怨苍天无眼,奸佞当道,恨有仇未报却被一朝夺了身体。
若是换了自己,大抵也是会恨的。
江挽缨慢慢抬手,擦干了眼角的泪,眼神中的空洞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果然。
长夜寂静,他们就这样静静躺了很久,直到星宿暗淡,躲了一晚上的月华才偷偷跑了出来。两人一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天幕一点点从深黑转为靛蓝。
不远处的树林中,睡醒的鸟儿扑通的翅膀飞离了林子,打破了这一夜的宁静。
靛蓝的天幕泛起一丝鱼肚白,长夜去,破晓临。
拴在一旁的马儿,扑打着尾巴,低着头去吃地上的干草。
晏照从地上爬起来,拍掉沾在衣衫上的干草,转头道,“饿了吧?我昨日在溪流里看见不少鱼,你且在这里躺着,我去捉些回来。”
江挽缨学着他的样子起来,怀疑的问,“捉鱼,你会么?”
晏照仰脸一副你怎么能小瞧我的表情,刚准备开口,然而江挽缨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似你这般不食人间疾苦之人,怕是一向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吧。”
晏照一呛,没忍住回道,“你怎么回事啊,原来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讲话的!”
经过一晚已经调整好情绪的江挽缨,想起前一日经历之事,没好气道,“装!”又白了晏照一眼,“你小子挺能装啊,怎么不继续装了?我说怎么有大姑娘身量这么高,身子还如此的壮!感情你是男扮女装啊!”
“亏我还心存愧疚,一路悉心照顾!”
“我们还睡一张床!”
“你...你!”
江挽气结,“你简直无耻!”
这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指控,晏照相当不服。
“哈?!我无耻?”他做什么了?怎么就无耻了。
晏照气笑了,当即反驳,“第一我男扮女装是为了保命,你自己识人不明还好意思怪我?”
“第二,什么叫你心存愧疚悉心照顾?那是你带错路,自己要承担的,又与我何干?”
“第三,我们睡一张床又怎么了?你我同为男人,我并未占你便宜,你有何损失?”
“说到底你还应该感谢我!若不是我大发慈悲,就凭你,莫说睡一张床,放在平日里想见我都难如登天!”
江挽缨一听不乐意了,不就是个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的,正准备新一轮的对峙,脑中忽然划过什么......
等等!
皇帝?
江挽缨迅速回神,她想起来,当时被追杀时,那人好像确实对着晏照喊了声陛下,不会吧......
她侧头打量起晏照,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面前的晏照一身女装脏乱又破碎,衣衫上还沾着已经发干的泥块,发髻整个散开,像个女鬼。
最重要的是,凌乱的头发上到处沾着杂草,活脱脱就是个鸡窝。
“哈哈哈哈哈!”江挽缨笑弯了腰。
晏照不明就里,“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江挽缨笑的直打颤,“你看...看看你的衣服,头发都能...哈哈哈......”
晏照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实有够脏的。他蹙了蹙眉,“你以为你就干净?我昨日好歹还洗了脸,你连脸都是脏的,跟个花猫似的还好意思笑我。”
江挽缨的笑声戛然而止,余光里自己胳膊的两条袖子都没了,再看衣衫虽比晏照好些没破,但衣摆上全是呕吐物,江挽缨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果然也是一头的杂草。
“咳咳...”她掩饰自己的尴尬,清了清嗓音,“那什么,大哥不笑二哥。不是要捉鱼吗?走吧,我同你一起。”
说完还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晏照嗯了一声,正准备抬步走,两人同时抬头,视线撞了个正着。晏照愣了,江挽缨也愣了,两人狼狈的样子尽数落入对方的眼中。
“噗...”
不知是谁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大笑声同时响起,惊得树上的鸟儿尽数飞走。
说好的大哥不笑二哥呢?
鞠躬[绿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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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