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轻柔的彩铃过后,电话接通了。
刚一接通,对面立刻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温柔之中还略带着几分惊喜。
然而下一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声音里竟明显地带上了哭腔:
“喂,策策,我这刚存好你的电话,你就打来了,谢谢……你知道我是谁吧?对不起,在这个时候联系你。你昨天拒绝了你姑姑后,我一夜未眠,今早订了航班飞过来的……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找你。你知道吗?弟弟确诊以后,我四处奔波,现在他还在北京住院,我们全都配不上型。你放心,我现在已经不在你单位了,我这次特意来只是为了找你,你帮帮我们吧,我不会再给你找麻烦的。策策,阿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但凡还有一点点其他的办法,我也不会这样冒昧地来打扰你。”女人的声音颤抖着,似乎每吐出一个字,都要耗尽她全身的力气,其中蕴含着无尽的无奈与恳切。
在此过程中,维执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聆听着对面那真情实感的哭诉。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除此之外,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波动。
为了不让外面的广垣有所察觉,待对面语罢,他压低声音,语气冷淡地道:“约个地方吧,我去找你。”
维执的声音毫无温度,仿佛这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语。然而,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说出这句话需要下多大的决心。
女人一听到维执说要见面,顿时变得急切起来。她的声音中充满了迫不及待,甚至带着几分慌乱与紧张,连忙应道:
“那你现在住哪?我去找你,听说你现在身体也不太好,对,我现在去你那边找你……师傅,你路边停一下,我下车……策策,你是同意了吗?弟弟不能多等了,策策,你说个地方阿姨这就去,这样也能节省你的时间,我们商量下,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维执听着对方如此急迫,内心中竟莫名地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那是一种夹杂着报复意味的快意。然而,这瞬间的快感过后,他又觉得无比讽刺。
曾经他所痛恨的人,如今竟这般卑微急切。
但他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谁。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拒绝道:“不必了,我打这个电话是想跟你说,昨天姑姑已经告诉你答案了,答案是不会改变的。但是你现在用这种方式逼迫我,我会见你,但也只是见你。”
听完维执这番话,对面女人沉默了几秒,随后情绪瞬间失控,带着哭音的声音都变了调:“
“不同意你打电话是干什么?!耍我吗?看笑话吗,好,没关系,随你!丁维执你想怎么看都行!我欠你的!但是给你亲弟弟一条生路好吗!我求求你,弟弟是无辜的啊!大人的事儿他那时还小,他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怨怼你冲我来,对,我那时候是不对,但你冲我来!你不能这么狠心,我都已经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你了,你难道就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那是你的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不知为何,听着对方即便是假意的苦苦哀求,维执原本因愤怒而起伏的内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甚至生出一种异样的平静。
甚至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的荒唐可笑,仿佛是一场荒诞不经的闹剧。曾经那些痛苦的过往、被伤害的记忆,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只剩下这滑稽又可悲的一幕。
女人根本不了解维执此时的心理,听到维执那冷漠的话语后,依旧不管不顾地继续哭诉:“孩子,他是你的弟弟啊!你们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血浓于水,这是割舍不断的亲情啊!你是他哥哥,你生病的时候他也疼!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阿姨现在去找你好不好?阿姨给你跪下了,只要你能答应救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真的……真的是走投无路,没有办法了呀。我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实在是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只能来求你,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救救你的弟弟吧!”
维执眼神冰冷,声音压得更低说道:“我爸妈车祸去世后,你带着两个孩子来大闹,要做亲子鉴定分财产时候的那种嚣张底气呢?给你的钱不够花吗?现在你的孩子病了,为什么想到我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也很快就会死,你这几句哀求,留给我死了时候说也行。”
女人印象中的维执怯懦温润,甚至可以说软弱,所以当初她满载而归,占尽便宜。她万万想不到维执此时竟然说出这种话,愣了几秒,她突然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电话中话锋一转道:
“呵呵,你个小崽子,别给脸不要,我今天能来低声下气地求你,那是看在你弟弟跟你还有那么一丝血缘关系。你要不同意也罢,哼,我就在你单位一直闹下去,去北京总部闹,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多么的无情无义。别以为这个世界上没人知晓你的那些破事儿,你爸在的时候跟我说过,丁家要没有你弟弟只有你,就在你这绝后了,你不正常,这事儿你爸早就跟我说了。你不配合,你就等着瞧!我已经跟你姑姑打听了,你在北京生活生病都是一个‘朋友’照顾的吧,呵呵,所有人是不是被你蒙在鼓里不知道你们那腌臜关系。没关系,如果我儿子活不了,你也别想活,你们都别活!你给我等好了!”
“你别太过分!”维执听罢,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眼神中闪过惊诧和慌乱,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对面已经狠狠地挂断了电话。维执的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遭受了一记沉重的打击。
就在这时,广垣推门进来了。
他在外面,关着门,前面的内容听得不真切,只有最后维执声音最大的这句他听见了。
广垣一进门,便看到维执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猛地一揪,急忙冲过去扶住他,焦急地问道:“维执,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维执感觉自己正一点点地被看不到的黑暗吞噬。刚刚那短暂占据上风的感觉原来只是幻觉,自己的不堪,永远被别人拿捏在手中。
那女人的威胁如同魔咒一般,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绝。这才是维执记忆中她的模样。
仿佛深渊正无情地张开怀抱。
维执艰难地喘着气,身体摇摇欲坠。听到广垣的声音,刚想开口,却感觉心脏猛地一阵抽痛,整个身体瞬间瘫软下去。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紧紧地捂住胸口,表情痛苦至极。
“维执!维执!”广垣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上前坐在床边扶住维执,让他慢慢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帮维执揉着胸口,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拍打着维执,声音焦急喊道:“维执,别睡!醒醒!”
可维执已经感受不到,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内心却无比混乱。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到最后还是要陷入这样的漩涡,还把无关紧要的人卷了进来。
在失去意识之前,维执听到了广垣说要叫救护车,随后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