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执沉默着,没有作答。
他凝视广垣几秒,目光转向对方摆在门口的那两大箱子“家当”,停顿,而后道:
“别叫这个名字。”
说完,维执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侧身绕过广垣,避开地上的物品,走到家门前,摘下手套,将手指按在指纹锁上。
门锁识别成功,门开,进入屋内。
昨天他的姑姑亲昵地唤了他一晚的小名,可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如尖刀般扎在他的心上…他真是不想再听到这个称呼。
进门,维执只觉脑袋越来越沉重,视线也模糊起来。身体里那股寒冷与屋内的暖气交织,让他愈发难受。他在玄关处摘下口罩,扔进门口的感应垃圾桶,挂好外套,脱去鞋袜,光脚踩在地砖上。
他拎着围巾和鞋袜径直走进卫生间,迅速将从头到脚的衣裤一股脑儿脱掉,然后统统塞进了洗衣机。然后定定地站在镜子前,镜中的人额头周围被冻得通红,摘下口罩后,脸上一圈尚未褪去的红印子格外醒目。镜子里的他,上下牙关仍在不受控制地不停打颤,仿佛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
没想过会是这样再见到广垣。
如此狼狈的日子,可笑又可悲的画面。
看吧,他想躲得人和事儿,一个都躲不开。大家都是一副“你逃不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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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垣见维执没有说话,这才恍然察觉到异样。
昨天收到维执的消息,他的内心简直是七分惊喜、三分期待,满心以为是维执终于愿意跟他和好,他迫不及待地顺着话题回了一句,可随后见维执没了消息,兴奋不已的他立马跟单位申请了出市,心急火燎地匆匆赶来。
没错,广垣压根儿没留意到维执是在情绪低落。
这段日子里,他每天自顾自地单机唠叨,突然收到对方的回复,像广垣这种神经大条的人,就算当面说都未必能敏锐察觉,何况只是通过文字。
这边,他小心翼翼地紧跟在维执身后,默默地收起地上的东西。看着维执背对自己换下衣物,头也没回一下。他把物件们搬进玄关,自己则站在门外,心中犹豫着究竟该不该直接跟进去。
见维执直接进了屋中没有任何交待,广垣只得自己仔细观察。看到玄关只有维执的个人物品,想来应该是没有其他人居住,他这才稍稍放心地走了进来。
同样没有穿鞋,他站在客厅中,目光缓缓地仔细端详着这个小屋。典型的出租屋风格,陈设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看似温暖,实则冷清。餐厅里有一个小型的立式冰箱,广垣略略好奇地走过去,打开冷藏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碗盖了保鲜膜、颜色模糊难辨的剩菜,还有几罐成品小菜和豆腐乳,竟然连一个鸡蛋都没有。广垣眉头紧皱,抬头看向卫生间,那里传来滚筒洗衣机工作的声音和窸窸窣窣的水声,眼神闪烁。
说来,刚刚也没来得及细看维执的模样,只感觉他头发长了很多,身形依旧清瘦。不知道是不是腰伤还没有恢复,往日那个挺拔俊秀的维执,今天见到竟然略微有些佝偻。
浑身透着一股子颓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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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浴间里,维执的双腿仿佛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逐渐发软。
胸口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伴随着窒息的感觉,让他几近无法呼吸。
朦胧的水雾中,眼前的景象如同虚幻的泡影,开始不停地晃动。思绪也如同飘忽的云雾,似乎意识即将挣脱这具被痛苦折磨的躯壳。
“嘭”
这声巨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将维执游离的神志稍稍拉回了一些。
他低头看去,原来是刚刚用过的洗发水从架子上掉到了地上。
大概是自己用完之后没有放稳吧,维执这样想着,就着缓缓蹲下的姿势,打算将它捡起。
然而,就在蹲下的瞬间,胸口一阵强烈的疼痛又一次袭来,身体仿佛不再受自己控制,怎么也站不起身,只能无力地跪在地上。他的手颤抖着按在胸口,头顶着冰冷的深灰瓷砖,试图等待这阵刺痛过去。
可还没等他调整好,卫生间的门突然被粗暴地推开了。
广垣在外面,听到淋浴间里那不寻常的声响后,心头猛地一紧。他顾不得其他,关了冰箱的门,径直朝卫生间飞奔而去。急切地推开门,磨砂玻璃后却没有人影,广垣瞳孔地震,目光向下扫去......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淋浴间里喷头的水还在哗哗流淌着,作势就要往前冲。
“别过来广垣,我没事。”维执知道广垣要干什么,在开门的一瞬,便对着门口说道。
“怎么了维执?!你没事吧?”广垣的声音急切,听到维执说话,他悬着的心多少落下来一点。
“没关系,洗发水掉了。”维执把自己完全罩在热水下,感觉血液仿佛被凛冽的冷风和剧痛凝结,只有在这滚烫热水的冲刷下才得以慢慢化开。
广垣没有回答,眼中满是怀疑,似乎并不相信维执的话,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