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垣和维执相触上的一瞬,二人无话。
虽然过了下班高峰,电梯里人却不少,广垣扶维执上电梯后,揽了维执的动作属实有点施展不开,便松了维执的胳膊慢慢走,两人往里走找了个角落。
几个其他楼层的同事并没多去关注他们二人——工作一天下来,大家也都一脸疲惫,平日出行戴口罩后更是隔绝了一部分不必要的社交,不在一个部门,在电梯里遇到脸熟的最多不过点头示意。所以即便广垣和维执比较惹眼,但在电梯里有限的空间内,大家并没多做打量。
维执进电梯后择了个靠电梯厢的位置,广垣侧身站在他身前,高大,正挡住他一部分视线,看不见别人,维执倒也放松下来,看似靠在电梯厢墙壁上借了点力,闭目,两只手拢着广垣的西装外套,看不清位置既像是按在护腰上,又像按在腰腹,看不出情绪;广垣视线也没看向维执,表情有些冷漠,身高占了优势,拔在电梯众人平均身高上面,有异性多看上两眼的目光他也早已习惯,抬了头,眼中无波澜地看着电梯下行时蹦着的数字,只是一只手拿着东西,另一只手看似像是不经意间扶在维执背后电梯壁的扶手上,其实是单手稳稳地在维执背后支住维执的腰,角度隐蔽,只有细看卷起袖子露出的手臂,发力的肌肉线条分明,才知道维执整个人是靠着广垣的这份力撑着。
几十秒,越过了十几层后,电梯停在了一楼。
电梯内人员鱼贯而出,傍晚室外滚烫的热浪在电梯门开启时多少透了一点进来,虽然楼内开着空调,但一楼还是比不得办公楼层。
维执并没察觉到了一楼,中间其它楼层停了几次,他后来便不再睁眼,因为脑子已经开始有些混沌。直到他呼吸到了熨热的空气,呛冲得咳了一下,皱了下眉头,他也说不好这种感觉是舒服还是难受,好像吸入一口阳气般,五脏六腑竟有了点暖意,自己在冷冷的中央空调房里待了一天,氤氲的冷汗也好,奔劳出的热汗也罢,在空调冷气中好像都一滴一滴被钉在他的毛孔里,让他通体发寒。
就这,办公室还有同事吵着空调不够凉。
维执睁眼,电梯门正缓缓关上,电梯中竟只余他们二人。视线一转,正撞进同样低了头看着自己的广垣眼中。
广垣瞳孔凝着他,许是听到了他的咳嗽,手正虚虚的要拍上他的背,可动作停住了,两秒后又移开了视线,换了方向,侧了身子伸手按住开门键。
地下停车场到了。
广垣应该是生气的,维执有点难过。
下午给广垣发完消息,广垣只回复他一个字:
嗯。
维执多少能理解广垣的愤怒,所以在这种无声的冷暴力中,维执即便是想讨好广垣,却不敢、不知如何开口。
广垣这边,虽是铁青着脸,但电梯到站后,他动作依然轻柔,左右无人,他便揽过维执的肩,让面色苍白的维执靠在自己肩头,撑了维执大半个身子走出电梯,直到走出停车场前厅进了停车区,门口停车位没有位置,他的车泊的有点远,广垣不忍心维执再走到停车位,才松了揽住维执腰的手,将维执安排在门边一处柱子旁倚好,低头翻开背在身上的维执的邮差包,轻车熟路地摸出维执的手机递给维执:
“撑会儿,等我。”
“…好。”
总算,打破了这无话的气氛。
……
维执目送着广垣迈开了长腿小跑着去找车,他已是累极,可拿到手机一瞬间,嗡嗡震动的手机又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一条条消息弹出,屏幕亮了。
维执不用细看都知道是工作群。
今天上班之后他把免打扰的几个群放了出来,既然销了假,有的事他就得第一时间回复收到。
等广垣把车开了来停在维执身边,低头认真打字回复的维执,都没有发现。
广垣握着方向盘,轻轻叹了口气。
下车,轻关车门,绕过车头,轻轻捏住维执的手机抽走,拉开车门,迎上对方的视线道:
“丁维执,已经下班了,上车。”
“……”
确实,广垣今日来接维执开得不是他平日常开的车,想着维执现在腰伤未愈上车费力,开得是家中的埃尔法,维执也确实没见过几次这车。
可能是看维执还愣着,他也不等维执说什么,一手揽了靠在墙边的维执,不顾及刚从电梯前厅走出来的人审视的目光,托着维执的腰将他半抱上车,然后探了身子在座位上帮他调整好护腰,系好安全带。
无话。
直到上车,广垣不经意似的抬眼从后视镜扫看维执,发现对方也抿着嘴唇,有点紧张地暗暗观察着自己的表情。
不知为何,广垣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但他今天确实很生气,就算他见了维执这一会,他这气已经莫名消了大半,他还是决定要将冷酷进行到底。
所以一路无话,广垣目不斜视握着方向盘,稳稳地开着车,只是在维执看来,广垣侧脸颊上咬肌,绷得紧紧。
“广垣…上桥就是回家的路了,不去吃饭了吗?”维执刚上车看广垣生着气,说不紧张是假的,知道广垣这次真是生了气,多说无益,意料之中,难得用了试探的语气,他还得酝酿酝酿怎么坦白交代。可这思绪没坚持两分钟,他看着窗外的车流就先失去了意识…
是的,他太累了,直到他醒来时,发现天色都暗了,但是这条路他熟悉的很,是回广垣家的路。
“回家,你定那家我叫了跑腿,订了几道菜,还外卖了水果和蔬菜,回家,我做。”
“……广垣”
“好了策策,再睡会吧。”
“…好。”
广垣不再说话,维执这才发现不知道自己身上什么时候多了张空调毯,自己睡得太死了,在车上竟然还能睡得这么沉,连广垣什么时候停车给他盖上的他都不知道…
毯子下,维执一手放在腿上,一手隔着护腰按着肚子,他将将缓了两天,但胃肠痉挛对他来说还是太耗体力,今天在单位看着同事特意帮他挑得“清淡些”的食堂的饭菜,一口也吃不下,后来在大家的“规劝”中勉强吃了几口,结局还去卫生间吐了个干净。
一天下来,他其实只喝了焖烧杯里带来的广垣早上给他煮的粥。
上班全神贯注,直到见了广垣,维执绷得紧紧的神经才回到了自己的感知上,或许是吃得少了,从上了车,他这胃肠不知为什么又翻腾着疼起来,车内空调温度开得并不低,可微凉的风一吹他的虚汗,如果不盖这个毯子,他都能想象那种带着寒冷的刺疼要顺着每一个毛孔钻进他的五脏六腑。
维执抬眼看向广垣,对方则是额头上满是汗珠,衬衫微微软氤着修在身上,维执想说什么,一张口却忍住了,他也不想让广垣看出来自己的难受,转移注意力地看向窗外。
无话。
是啊,维执身上很痛,却也比不得他心中的荒凉。
他确实有点沮丧,今天工作强度并不大,对于从前的自己,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日,可现在光是这般上班,他坐到车上以后,竟然就回忆不起今天都做了什么。
如果这是他以后要面对的,那他早一点离开广垣,也是对的。
“...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过了会,到了处红灯,广垣终是深吸了一口气,似无奈,也似叹息,开口道。
他没回头,但知道维执没睡,猜维执是默默看着窗外。
事实也是如此。
维执回过头,低下头,把手从毯子里拿出来,看着自己掌心上暗自忍痛时被指甲硌出的血痕。也轻叹了一声,像是松了一口气,声音轻轻小小道:
“谢谢。”
维执回答了一句并不相关的话。
广垣却也没再追问。
绿灯,广垣一脚油门滑出了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