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后人表示君子风度的一种礼仪,多是用来邀舞的,”赵政搀着嬴政的手走下楼梯,“是不是很有趣?”
嬴政的脸在兜帽底下都要熟透了,手搭在赵政掌中,感觉跟捏了个烫手的芋头似的,有些退怯地想松开,却又忍不住握紧。他闷闷地嗯了一声,低声道:“你也对别人这样过吗?”
“怎么会。”
孤家寡人一个,能跟谁跳舞?跟兵马俑?
嬴政的心情一下轻松起来,他就是对赵政有种占有的**,听不得见不得赵政对除他意外的人好。
在赵政面前,他总要想办法显得自己幼稚一点懵懂一点,好让赵政觉得他是一直需要他的。
他喜欢被人簇拥被人需要的感觉,想来赵政也一样的。
他道:“你刚刚说…邀舞?是什么?”
“西方贵族的一种社交方式,”赵政觉得说得可能太现代化了,换了个表述:“有些国家的贵族,会在一些场合举行舞会,就像我们会在庆祝时安排歌舞一样,舞会多是两人一起跳,比较随意,如果我想和你跳舞,就会向你发出邀请,用刚才的那个礼仪。”
“明白了。”嬴政觉得有趣,“那舞是怎么跳的?”
“转圈。”赵政简洁明了地概括,“不过是讲究舞步和节奏的,两个人一起转。”【突然想到了二人转o.o】
嬴政难以想象俩人一起转圈也能叫跳舞,不会头晕摔倒吗?不过他觉得应该很有意思,想跟赵政学习。
赵政显然知道他的心思:“别想太多,脚好了再说。”
“……”
不远处,吕不韦迎着风雪走出咸阳宫,家臣和马车,在那里等候,将走未走时,一个宦官急匆匆从深宫跑出来,追上吕不韦的马车。
这是吕不韦安排在嬴政身边的小宦官,机灵会办事,他平时一般不会直接找吕不韦,而是通过别人捎信。告知吕不韦嬴政的一举一动,事出反常,吕不韦皱着眉,怕被瞧见他们会面:“有话快说。”
小宦官喘着气,细声道:“大王刚才,去了东望楼,看见了相邦和、和太……太……”
他始终不敢说出太后两个字,这是见不得人的事,他不敢说。不过他不说出来,吕不韦也十分清楚他要说的是什么,神色凝重下来,“政儿可有说什么?”
小宦官道:“有……大王说,曾经无意中听到宫人议论相邦您和……当初在邯郸的事,还有您将太……送给先王的事,大王说是不信,应该是当成宫里的流言听了。”
吕不韦一时有些烦躁地闭上了眼,手抵着额头沉默了一会儿,给了他一个信物,缓缓道:“你把这个给少府令,让他去把那几个宫人找出来,按章法处理。”
这个“章法”是什么意思,小宦官一点就通,拿了信物,应声折返,很快就回到了嬴政身后众多的侍从中。
和他一起的郎官笑着打趣:“出个恭跟出了宫似的,你这是喝了多少水啊?”
小宦官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过了半个月,经过侍医检查,嬴政的脚总算可以拆掉纱布自由活动。他盯着脚上嫩生生泛红的疤痕,蜷了蜷白净匀称的脚趾,终于感觉不到牵扯痛了。
开心得扭了扭。
赵政坐在他对面给他消毒,弹了他脚背一下:“别乱动,皮。”
“好了,够了,不涂了,”嬴政挣开他下了床,“我去找母亲,叫她收了这些看管的宫人。”
自从上次去楼上看雪被赵太后和相邦知道,两个人就过来探问了几次他的伤情,顺便把守宫的人员换了大半,有几个宫人也被换了,嬴政不太习惯这些新人侍奉,所以有的事干脆自己做,要么就是让赵政帮他,使唤赵政总让他有种奇怪的快乐。
赵政一般不跟他计较,看在他受伤的份上,由着他。
反正别人看不见他,他也什么人都使唤不了,只有拿嬴政消遣一下,他才觉得自己像是活着的、重来的。
嬴政要去找赵姬,他也没拦,小孩子有自己的主张、不想听从大人的摆布,这是好事。
嬴政问过侍官,得知太后在甘泉宫,就过去了,然而去了之后,太后并不在那里。
问了守宫的中郎将,说是在章台宫。
嬴政又跑到章台宫去,赵姬出来迎接,令他意外的是吕不韦也在。
两个人神色有点不太自然,嬴政在王座坐下,看着身旁的太后和下首坐着的吕不韦,有些起疑:“母亲,仲父,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政儿?”
吕不韦的手攥了攥袖子,看向赵姬,赵姬笑道:“哪有什么事,赵国先前不是在上党寻衅吗,你派桓齮和王翦应战,相邦刚刚收到那边的加急来信,正打算去请你过来。”
嬴政那点疑虑被这消息压了过去,他道:“在哪里,我看看。”
吕不韦略松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份尚未启封的皮卷,“请大王过目。”
嬴政去掉上面的火漆印,展开,信众说战事很顺利,不但将赵国打了回去,王翦还挑了五百精锐将士,率兵孤军直入,取了赵国十五座城池。
太好了。
皮卷中还附了战场实录,嬴政粗略看过,信中说,王翦带兵十天后,便令军中不满百石的校尉回家,从原军队的十人中选出两人留在军中,组成精锐,所向披靡。
这么锐气的用兵,嬴政看了十分赞赏。
捷报由宫人传给赵太后和吕不韦,两人看完,都没有声音。
嬴政也不管他们俩在想什么,决定商议给桓齮和王翦封赏。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思路,就是过问一下太后和吕不韦,如果被驳回,就把昌平抬出来压他们。
吕不韦额头上带着一些细密的汗珠,进言道:“大王以为该如何封赏王翦?”
他少见地没有做出决定而是先问嬴政的意见,嬴政心里那种疑惑地感觉又浮现上来,“仲父认为呢?”
他感觉吕不韦好像有什么事瞒着他。
吕不韦果然有些迟钝地想了想,才开口:“臣觉得,不如先封左庶长吧。”
“低了。”嬴政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封他中郎将,代替杨端和的位置。”
吕不韦仔细想了想,“那杨端和,大王打算呢如何?”
“让他和桓齮一起对外用兵。”
吕不韦想明白了,嬴政是想把王翦留在身边以示恩重,断了他们这些人拉拢王翦的心思,顺便把忠诚可靠的杨端和推出去,掺手军权,和桓齮抗衡。
至于蒙骜,自病重后,权力便有些旁落了,蒙氏要想再起来,除非蒙武能够再立功勋。
吕不韦无法反驳。原本王翦就是桓齮手里的,即便原来是个普通士卒没有得到过昌平的青睐,此战之后,王翦的地位上来,前途大好,昌平君必然会通过桓齮拉拢王翦,吕不韦在阵营上就失了先机,想要拉拢王翦,几乎是不可能的。
与其让昌平到手一个大将,不如让政儿留在身边,这秦国,终究是政儿的。再者,那日那宦官跟他说政儿听说过那些流言,他就一直心里怀疑政儿是不是知道了真情但故意装作不知,故而一直躲着赵姬,今天赵姬硬是要他到章台宫来,他没辙,就来了,本来他就疲于应付赵太后,冷不丁听见嬴政驾临,人直接蒙了,要不是这战报来得正好,他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嬴政。
他不知道嬴政是什么心思,他看不出来。
吕不韦越是怀疑嬴政已经知晓那些事情了,就越是冷汗涔涔。
他一声不吭,太后也不说话,这件事,竟是毫无阻碍地定了下来。
嬴政越发觉得古怪,但终究没说什么,众人散后他到章台宫的偏殿休息,进去时还有宦官正在打扫,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甜腻的脂膏味儿,还有别的奇怪的味道,嬴政捂住口鼻不适地退了出来,小声道:“好难闻的气味。”
赵政全程跟着他,一直盯着吕不韦和赵姬看。此刻嬴政才察觉他少有地没开口给他政事上的建议,觉得今天真是怪异极了,一个两个都不对劲。
“刚才我要把王翦留下,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赵政站在朱红柱子旁,目光落在偏殿中,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声不吭。嬴政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笑道:“有什么说的,你做的很好。王翦若是一直在外领兵,你和他就会产生隔阂,让他在你身边磨砺几年,恩威并施,他对你必然忠心无二。”
嬴政正是这么想的,但他担心王翦会不服气。这人立了功,更应该到战场上杀敌才对,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他恐怕会有些不甘心。
“别小看他的性子,他可是很能忍。”
“他?能忍?”嬴政想起那青年身上冷飕飕的杀气,他印象里,武将都比较直来直去,没有文臣那么多弯弯肠子,有脑子的武将不多,多的是功高盖主还不知收敛的,比如白起。虽然他也从史书中知道,白起并没有二心,但站在曾祖昭襄王的位置上想,那时候的白起风头何其盛,六国听闻他的名号哪个不是吓得战战兢兢,曾祖又怎么敢认定白起无异心。
这样一个位置,宁可错杀也不能留下祸根,否则遭殃的就是君王自己。
如果王翦能忍,那就再好不过……
“他真的很厉害。”嬴政忍不住夸了一句王翦。
“战国四名将之一,能不厉害吗。”
“还有三个是谁?”
“白起,廉颇,李牧。”
“秦赵各占一半。但是白起已经没了,廉颇和李牧都在,赵国那么多人才,还被你灭国,这叫什么……你之前说的什么牌?”
“一手好牌打稀烂。”
“嗯,就是这个。”嬴政在心里把这个新学到的词汇念了几遍,“我猜多半是后来的赵王不成器。”
赵政摸摸他的头:“都是庸君,哪有你雄才大略。”
“没有没有,”嬴政谦虚道:“我觉得,我也就是一般般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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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