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星辰 第2章 第二章

南川市公安局刑侦三队会议室内，大家在逐一汇报案情进展。

赵杰边投影边说：“死者江子豪，39岁，身上无明显致命外伤，只在背部和手腕有几道抓伤，右上臂有击打伤，根据击打淤痕推测，受伤时间应该是死亡三天前。死亡原因是□□中毒，死亡时间是4月20日，也就是昨天，凌晨3点到5点，死者胃里还有部分食物残渣。”

“这样推断的话，死者应该是在家吃了宵夜中毒的，老赵，法医从食物残渣那有提供宵夜线索吗？”李晋问道。

“没有！”赵杰无语，道，“你指望法医告诉你他在哪家店买了宵夜？”

陈哲突然插话：“死者有车吗？”

“有！”李晋答道，“根据物业提供的资料，死者有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牌号是南A?JW857，我和小孟在物业的监控里查到，这辆车4月20日凌晨1点34分从丽华苑的东门进入小区，凌晨5点50分从西门离开。通过交警的系统，我们查到这辆车昨天早上离开丽华苑之后就一路往西出了市区，目前还没找到下落，交警那边有消息会通知我们。另外，有几个路口的摄像头拍到了一点驾驶座的画面。”

李晋边说边上前，接替赵杰进行投影。

“这里有三个画面，但是都没拍到开车人的正脸，只能看出她是女性，棕色的头发，戴着鸭舌帽、墨镜和口罩，穿着黑色的运动服，跟丽华苑物业的监控吻合，她就是案发前跟江子豪一起回丽华苑的人。”

“案发前跟死者在一起，案发后开着死者的车离开，她的嫌疑很大啊！”赵杰摸着下巴说。

“但是没有她的身份线索。”李晋摊手。

“死者的手机呢？”陈哲问道。

“在这。”赵杰扒拉出一个证物袋，推给陈哲，说，“在沙发上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恢复出厂设置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凶手在深夜跟随死者回家，在宵夜里下毒，杀人之后把有毒的食物残骸打包带走，并且把客厅餐厅可能留有指纹的地方都清扫了一遍，凶手有预谋且心思缜密。先从死者的熟人圈入手，死者的邻居有没有提供线索？”陈哲看向李晋。

“有有有！”李晋连声说道，“江子豪的邻居姓蔡，是南川市制糖厂的退休员工，这个小区有差不多一半的业主都来自这个制糖厂。据他所说，江子豪是七年前搬到这个小区的，买的二手房当婚房。这些邻居对江子豪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他进出小区的时间几乎都披星戴月，跟一帮老头老太太的作息完全错开，倒是对他的前妻万倩倩印象很深。所有人都说万倩倩是一个很温柔脾气很好的人，对江子豪的评价就不咋滴了，说他这个人不怎么顾家，万倩倩从怀孕到生孩子经常是一个人进出，还经常一个人推着婴儿车出去买菜，邻居们看不过眼还会搭把手看一看孩子，江子豪这个当丈夫的反而常年不见人。”

“他们离婚的原因呢？”

“这个就众说纷纭了，有人说出轨，有人说家暴。反正不管是谁，都认为离婚肯定是江子豪的错，没人说万倩倩不好。”

“这个万倩倩人现在在哪？联系过了吗？”陈哲皱着眉头问道。

“万倩倩是北川市人，四年前跟江子豪离婚后，就带着孩子回了北川。昨天通知了她江子豪的死讯，希望她来认一下尸体，她没说来，也没说不来，就把电话挂了。”李晋无辜地耸耸肩。

“先从死者开始查吧！赵杰，你再去趟死者的公司，打听一下他的私生活，尤其是交友圈。李晋你继续跟着万倩倩，算了，你今天去趟北川吧，找万倩倩聊一聊，三年婚姻足够她告诉我们江子豪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就在所有人回到工位着手进行下一步工作时，三队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隔壁四队的大刘站在门口对着陈哲遥遥颔首：“陈队，这里有位万女士，说是你们约她过来认尸的，人我给你带过来，我先走了。”

李晋本来胳膊下夹个本子就准备开车去北川了，这下走运，不用折腾，他看一眼陈哲，陈哲想了两秒，说：“你带她去认尸，然后聊一聊，我要再看一下物业的监控。”

李晋闻言，便带着小孟朝着门口的人迎上去。

陈哲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里的监控画面。

丽华苑有东南西北四个门，东、西、南走车，东、北走人，四个门的出入口、停车场的出入口、小区内每栋楼的负一楼出入口再加上电梯，居然每一个摄像头都没拍到嫌疑人的脸。她确实把脸捂得很严实！1点34分，进东门，1点41分进4号楼，1点42分进电梯，1点43分出电梯，5点40分出4号楼，5点50分出西门，等等！少了一个环节！她什么时候进的电梯？陈哲把4号楼的电梯监控倒退回去，还是没有！难道嫌疑人离开现场的时候从12楼步行到负一楼？

“小金！”

“头儿，在！”小金本来正在接收资料，听到陈哲的叫唤，忙小跑着过去，问道，“头儿，什么事儿？”

陈哲指着电脑问道：“昨天在物业那拷的监控，有遗漏吗？”

“没有！”小金拍了拍胸脯，肯定地说，“我自己动手拷的，绝对没有遗漏和删减！”

“那就奇怪了！”陈哲盯着电脑，屏幕上是4号楼电梯的画面。

“对了，头儿，这是痕检刚发过来的资料，死者家的门锁上提取到两组指纹，都匹配出来了，一组是死者的，只出现在密码按键区，一组是报警的那个保洁的，同时出现在了密码区和门把手上。”

“果然！”这仿佛在陈哲的意料之中，他轻嗤一声，说道，“你去把那个保洁带回局里吧。”

小金走后，陈哲还是盯着电脑深思。5点33分，电梯停在16楼，5点35分，两个老年人进入电梯，电梯下行，中途停了一次，陈哲按下暂停键，监控拍不到走道上的楼层数字，但是放大电梯显示屏，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两个红色的数字，12。嫌疑人是5点40分从4号楼负一楼走出来的，所以这个时候她是等在电梯外，发现有人所以没上去？

“头儿！回神！”李晋侧坐在陈哲的桌面上，伸出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陈哲一把推开眼前的手，斜眼问道：“问出什么来了？”

“江子豪真的是个人渣！”李晋把笔录递过去，说道，“万倩倩在婚前并没有发现他赌博，婚后虽然他经常不顾家，但是考虑到他是干工程的，万倩倩也能理解。婚后第一年，江子豪虽然在时间上为家庭贡献不多，但是每个月都按时上交一笔不菲的生活费，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一年，他就不再给家里钱，回家频率还越来越低，起初万倩倩还以为他出轨，直到她生完孩子后的某一天。那天江子豪回家，让万倩倩向娘家借二十万给他。直到那个时候，万倩倩才恍然大悟。在万倩倩的逼问下，江子豪透露大概欠了七八十万赌债。于是万倩倩决心离婚。起初江子豪并不同意，他还特别不要脸地想把赌债作为夫妻共同债务一起分担，万倩倩为了摆脱他，决定不分割婚后共同财产不要他支付孩子的抚养费，并且给了他十万，江子豪才同意离婚。我估计，十有**，这次肯定又是他欠赌债还不上，对方出钱买他的命！”

李晋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理到位，兴奋地继续说：“我们只要查到他的债主，凶手应该就出来了！”

“赌场把人杀了，钱也要不回来，还得增加风险，你见过哪个赌场杀人的？吸赌鬼的血才是他们的经营之道，人命官司躲都来不及。”陈哲凉凉的声音仿佛给李晋兜头一盆冷水。

“这人肯定不是万倩倩，她有不在场证明，案发时她在北川。我给她看了监控的照片，她不记得江子豪有这样的异性朋友，这个神秘女人到底是谁？”李晋在陈哲边上来回踱步，边走边说。

“她知不知道江子豪都去哪里赌博，有哪些赌友？”

“不知道。”李晋摇头，说，“万倩倩知道江子豪嗜赌成性之后，就果决地离婚了，跟他断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出于道义，今天都不会过来认尸！”

“头儿，那个保洁程立三带回来了，在审讯室！”

“保洁？这还有保洁的事儿？”李晋惊呼。

“想知道？走吧！”陈哲起身离去，李晋立马跟上。

审讯室内，陈哲和李晋看着对面坐立不安的人，李晋无声地扯了一下嘴角，猛地喝道：“为什么杀人？”

“没有！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想……”意识到自己原本想干的事也不能宣之于口，程立三又急急地收住声音。

“你只是想什么？想入室盗窃？”陈哲定定地看着他，说道。

“我，我……”程立三张着嘴，‘我’了半天都没‘我’出个所以然。

“我们在门锁上只找到了你和江子豪的指纹，他总不能自己把自己杀了吧，还不老实交待！”李晋一拍桌子，声色俱厉。

程立三显然没经历过这场面，立马竹筒倒豆子般地说开了：“我说，警官我说，我没有杀人！是，有一次江先生喝醉了，倒在门口，我看见了就扶他回去，他醉到手都不稳了，输密码输不对，就让我帮他输，我就记住了他家的密码！最近，最近我手头紧，我实在是没辙了，我鬼迷了心窍，我发誓，我以前从来没偷过业主的东西！这是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这么倒霉，一推门进去就看到他那样……”

“忽悠谁呢，江子豪家里我们昨天也去了，能有几件值钱的东西！”

“不是，有的！上周，我亲眼看到好多现金堆在茶几上！一捆一捆的，应该都是一万一捆，有十几捆！”程立三为了让警察相信自己真是为了偷点钱，脖子都拉直了，急眉赤脸地说，“真的，我真的没骗人，上周三，对周三，我拖地打滑撞到了他家的门，不是，警官，上周是真的打滑，他家的门没关紧，我就看到茶几上好多钱，江先生急急地就过来关门，对了，那天他家还有客人在，那个客人也看到了！我真的没有撒谎！他家真的有现金！”

李晋感觉，如果他们不相信他的话，他一个大男人能当场哭出来。

有客人？陈哲心念一动，追问道：“客人长什么样？你描述一下，我们去找出来帮你作证。”

“我，我没看清啊，她背对着我，我没看到脸啊！”程立三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那是男是女看清了吗？”李晋问道。

“女的！是女的！我看到她的头发了，长头发，染了颜色的！”

陈哲和李晋对视一眼，李晋掏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问道：“是这个人吗？”

程立三整张脸凑上去瞅了半天，纠结地说：“好像是，不过，我看到的是背影，这，这看不出来，但是头发的颜色像，颜色像是一样的！”

审完了程立三，两人沉默着回到队里，现在线索好像是清晰了，又清晰得不明显。一周前江子豪家曾经有大量现金，但是昨天他们在现场一个钢镚儿都没看到，难道凶手是杀人劫财？凶手知道死者家里有现金，所以把人杀了，卷款跑路？可是也才十几万，犯得着冒这个险？而且这个凶手到底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走吧，我们再去趟丽华苑！”陈哲回到电脑前，又把监控倒退重复看了好几遍。

“头儿，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李晋赶紧跻身到电脑前。

“你看这！”陈哲指着暂停的画面，说，“5点33分到34分，电梯足足在16楼停了两分钟，然后两个大妈进电梯，下行的过程在12楼停了，没人上来。而嫌疑人只有上楼坐电电梯的画面，没有下楼坐电梯的画面，她在1点43分出电梯进入死者家里之后，再次出现就是5点40分从负一楼出来，说明了什么？”

“啊？”李晋正听得津津有味，面对陈哲冷不丁抛出的问题完全没有准备，懵声说，“说明了什么？”

陈哲没计较他的反应，继续分析：“说明电梯中途在12楼停那一下不是无缘无故的，很有可能是凶手按了电梯，但是发现有人，临时又避开了，走楼梯下去的。”

“也正常啊，她杀了人，当然要躲着点！”李晋双手环胸，思索着回答。

“你看她，鸭舌帽，墨镜，口罩，手套，这个人如果站在你面前，你能看清她的长相吗？”

李晋摇摇头。

“所以，她到底是杀人后心虚地躲，还是怕被电梯里的人认出而躲？”

“有道理啊！”

“走吧，去问问说不定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