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既然她必定要进大名单,那么名单里也就必然有人能够同时上两边大赛,他们也当然是有数的。”
指关节与桌面之间发出相叩的轻响,章龄叹了口气。
“麻烦的是这能够同时上两边的一到两个人要怎么选。无非两条思路,一条是找过往成绩好能服众,给机会也没人议论的;要不就是选几个还需要进一步考验的去比亚运,按亚运会表现来定谁能再去比世锦赛。灼灼也终究可惜,她的720远比俞木槿靠谱,可惜是省队的人难免要吃亏。而黄导也是看透了这一点,他们李竹君全锦成绩在几个新人里最出色,又是大赛最容易出成绩的高平兼项,没准就能成为那个两边都能捞上的人。”
“以我私心论,不如就让秋宁两边都去比比罢。”张卉摇了摇头,“一方面就像您刚才说的,也只有她去,谁都说不出什么来。有了她四项全能,阵容也总能排出来的。虽然这样要辛苦秋宁了,但说句不好听的,既然总要有人两头跑,还不如秋宁最可信可靠,我们队里其它人能抗住这么高强度的连轴转吗?”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秋宁都二十了,让她连比两场当然是团体的保障,可对她个人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情。不过她自己又肯定是很愿意的。”章龄手指不住地搓动,很想再去点一支烟,却还是停住了:“再说,我也觉着,团体里不把她放进去,虽然只是个亚运会,阵容也完全排得开,却总有些不放心似的。本来我实在拿不定主意,才说和她商量商量看。但这两天这么一闹,我看是也不用再考虑了,恐怕秋宁是去不了亚运会的了。”
“唉。”想到为了一个离最终名单十万八千里的大名单这几位就能打得不可开交,恨不得大战几百回合,别说“边缘人”了,几位看起来位置很稳固的选手都被评判得一无是处,张卉也明白章导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家门口的亚运会,对于省队领导而言那就是一块儿大肥肉,还是在火堆上烤得喷喷香的那种。官方的宣传力度肯定不会小,而华国又是女子体操界的亚洲霸主,拿金牌的概率可比世锦赛高得多得多,尤其那一块团体金牌简直是探囊取物。可简秋宁要是真去了亚运会,全能自由操和高低杠别人基本就不用肖想了,跳马竞争力也不用说,就连平衡木都有可能分一杯羹。如此可怕的场面,怎么能被这一众早就盯上了亚运的大大小小领导领队们所容许呢。
“若是秋宁不上亚运,理论上是可行,她的体力问题也可放心了。但凭什么呢?她这性子能接受这个安排吗?明明今年她的竞技状态——”章龄的话在听到走廊尽头传来的脚步声之后戛然而止。果然穿着队里新发的“亚运款”运动服的简秋宁背着运动包走了过来,“章导,小张导。讲座一结束我就过来了。”
“来来来,先把包放下。”张卉迅速整理了下表情,端着平日的微笑过来招呼:“我去把窗也开下通个风,这屋里有点儿……”
嗅到明显的烟味,简秋宁鼻子皱了皱,但她还是反手把门给关了。
“不用了小张导。就,大名单公示,我们都已经看到了嘛。讲座上大家纪律都挺好的,没受影响。就是……卉卉没来,她其实没请假,但我也没管了,也跟乔念她们说了都别提这事儿,也别去打扰她。”
这些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下来,条理清楚处置得当,即使此刻的章龄听了也不住点头。简秋宁看了眼章导嘴角不自觉间稍稍泛起的笑意,又瞥了眼桌上带着大红印章的文件,抿了抿嘴角,又深深吸了口气,才一鼓作气地把琢磨了一整场讲座才想好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章导,我是不是,不应该去亚运会了呢。”
“没什么应不应该的,你自己怎么想的呢。”
静默一瞬之后,章龄的声音还算是相当平静的。对于简秋宁主动捅破的窗户纸,他好像觉着意外,其实细想想又不意外了。
“我自己嘛,一开始肯定是两边都想去啊。总是想多上比赛的,也是有能把两边都比好的自信吧。”简秋宁觉得没必要再绕什么弯子了,很多话,其实直说可能才是最好的表达方式:“但今天看到大名单,……卉卉和灼灼都没有在上面,我能猜到,您的压力挺大的。再说,亚运会四年只有一届,四年前我是参加过的,成绩也不错,把机会让出来给更多人本就是应该的。而且也更利于我自己养精蓄锐备战世锦赛,仔细想想,都可以说是三全其美了,没什么不好的。所以,我现在就是很愿意不去的了。”
确实怎么想都是三全其美。
就是有一点,作为过来人,简秋宁是很清楚的,十六岁的队员对于选拔、名单等等那都已经是相当的懂事。其中不少人也并不会像她们的省队那样,觉着亚运就是最重要的。若说像早先传闻的那样,亚运和世锦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阵容还算了,现在看形势却又不像。万一她们私底下觉着亚运就是世锦选人的检验赛,那这亚运团体赛可要带着什么心态去比呢?——今年亚运的比赛安排真也挺奇怪的。资格赛和个人全能合成一场,比完资格赛算出每位选手的总分直接就排名,却又还有一场独立的团体决赛,和世锦是一模一样的赛制安排。
“反正我真的想得很清楚了。不过,我就是希望能够在世锦之前再比场赛,找找上正式场馆的感觉。”纠结了一下简秋宁还是没把这点担心说出口,这话由自己来说,总显得太托大,也把几个小妹妹们的比赛心态给瞧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