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
林酌光愣愣地走到郑以风对面坐下,脑子里仍然没对“破产”反应过来。
他接受不良。
郑以风也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夹。
空间被有压力感的沉默覆盖得结结实实。
过了半晌,林酌光才抬起头看秦潇:“他家破产?和我报仇有什么关系?破产……和莫氏有关?”
“和莫氏一点没关系,是正常商业结果。严格来说,是顾忱景他妈妈破产了。顾忱景的爸爸早就和他断绝关系了,根本不管他们。听说顾忱景替他妈妈背了不少债。”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顾忱景有什么仇?”林酌光不解。
秦潇说:“谢喻然向顾忱景表白过,就在你和顾忱景吵过之后。”
“谢喻然真对顾忱景有想法?”郑以风眼里的惊讶又刷新了一层。
“真的,实打实的表白,那种‘我喜欢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的偶像剧一模一样的表白。所以林少,”秦潇走过来,拍拍林酌光肩膀,“你不是高中特烦那些把你和顾忱景凑一起的CP言论,还和顾忱景大吵过吗?现在水落石出,谢喻然才是正主,你彻底摘清,还不算大仇得报?”
“你这结论够扭曲的。”郑以风说,“消息靠谱?”
“破产公开可查。告白嘛……”秦潇说,“林少和顾忱景吵完走了,谢喻然在教室里直接告白的,有几个同学在现场,都是目击证人。只是我们那个时候太单纯了,都不够八卦,没去打听。”
“顾忱景……怎么回应的?”林酌光问秦潇,“他答应了?”
秦潇:“当时没答应。后来怎么发展的除了他俩也没人知道。”
后来怎么发展的……至少顾忱景经历了各种跌宕,仍然和谢喻然保持着联络。不像他林酌光,简单的微信都得不到回复。
他怔了很久,干涩地说:“只是公司破产,缴纳出资清算就行了,这事情我们从小到大也常见。”
“但是他妈炒期货,加杠杆,借了高利贷。高三他爸妈离婚,他爸股份占大头,和小三在公司颐指气使,也不管他,那个时候他妈已经有点撑不住资金链了。”秦潇说,“顾忱景在英国临近毕业的时候,资金链全崩了,他妈到处躲债,他也没读完就回了国,反正现在背了挺多债……听说日子很不好过。”
林酌光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所以顾忱景才会去开网约车?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了这几次见面时顾忱景隐藏的各种细微情绪。
而他聚会那天还让顾忱景去买单。七万八……网约车一单几十块钱收入……
“我好像……是个彻底的混蛋。”林酌光咬紧了唇,“让你在你家会所攒的局,我让顾忱景去买的单……他怎么买的单?”
“留在会所洗盘子了?”秦潇震惊得跳了起来,立刻拿出自己手机,“我得问问会所经理,我们家可不能干出让老同学蹲厨房洗盘子的事情——破了产欠了债的同学也不行!”
“谢喻然付的。”郑以风止住了秦潇的暴走,“我走的时候看到谢喻然在签单。”
他转向林酌光,戏谑道:“我当时还以为你和谢喻然杯酒释前嫌,从互扔白眼升华到伟大的金钱关系了。”
“那你不问我?你早告诉我啊?”林酌光愕然,“你那天帮我给谢喻然打电话,不是说我要还钱给顾忱景吗?”
“顾忱景替你买单,这是你和顾忱景的事情,我和谢喻然都不该掺和。”郑以风冷静地说,“就算谢喻然和顾忱景真有……什么关系。”
林酌光苦笑。谢喻然和顾忱景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有关系,那高中时自己和顾忱景同进同出的,也没看出来点他们蛛丝马迹?
等等,好像,还真的……能看得出来蛛丝马迹。
比如谢喻然对自己的敌意和不屑,单凭学霸对学渣的厌恶,解释起来不够有说服力。
何况林酌光还不是真学渣。
比如对高中那些CP党女生把自己和顾忱景凑成CP的态度,林酌光是烦,谢喻然倒是一直挺无所谓的。
现在林酌光觉得,那不只是无谓,恐怕还就是乐在其中。
比如顾忱景唯一保持联系的只有谢喻然。
所以谢喻然对顾忱景的动向和处境都了如指掌。而林酌光却是傻愣的在生活落入窘迫以至于要去开网约车的顾忱景面前咋咋呼呼没心没肺地纨绔得一清二楚。
难怪顾忱景并不和林酌光联系。他一定很讨厌状似无知却对他精准地戳心戳肺的林酌光。
“啊!”林酌光大叫一声,把头埋在手掌里,有气无力地问,“他家到底赔多惨?”
“顾忱景没在英国读完学位。他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高考前就把他塞去了伦敦,他高中毕业证都没有。”秦潇沉痛惋惜地摇摇头,“一代学霸,就此陨落。你们看看现在什么环境?连俱乐部的球童都要求有大学文凭,顾忱景英文再好,没学历,想谋个高端家庭的家教都悬。”
林酌光还沉浸在错综复杂的情绪里,比起顾忱景家里破产这件事,给他更大压力的是自己让经历着生活惨痛的顾忱景买了七万八的单。
负罪感一层一层的叠上心头,他拿出手机,慌张地调出顾忱景的电话号码。
静默了两秒,电话那边传来空号的提示语音。顾忱景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微信依然停留在【小狮子,陪我去兜兜风。】
这个时候,林酌光才终于发现,他对自己一直定义为“好朋友”的顾忱景,一无所知。
.
必须为小狮子做些什么。
虽然脑子里一直闪现这个念头,但是林酌光却也不得不无力地承认,他又能为顾忱景做什么呢?
他连顾忱景的下落都没有。
每天给顾忱景发N次“小狮子,你在哪”的微信,持续了十六天。虽然暂时确认微信没有被顾忱景拉黑,可实际上,林酌光没有取得任何有意义的进展。
他不得不悲观地承认,说不定这个微信顾忱景已经弃用了。
彻底入秋,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着,没有晴朗的时候。每天起来,听到“小智障”报气温时林酌光都不禁想,下雨、低温的环境,是不是网约车的生意会好一点?
这种时候,他会觉得雨天稍微可爱了那么一点。
但是再一转念,以一个成年人正常的智商切除任何浪漫情绪去想,他又清楚地认知到,网约车的收入,仅仅够维持顾忱景非常基本的日常生活而已。
这天林酌光醒得很早,在“小智障”说“主人,早上好。今天是十一月一日,周六,现在时间早上七点十五分,今日天气,中雨……”时,他一咬牙,一瞪眼,给谢喻然又打了一个电话。
做好了被直接挂断或者响铃不接的心理准备,电话却接通的瞬间,林酌光不由得愣住了。
谢喻然冰冷的声音里都是不耐烦:“说话。”
“你怎么接我电话了?”林酌光抖擞精神。
“我替顾忱景转告你,不要再找他。”
林酌光不忿:“我和顾忱景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谢喻然冷哼一声:“话我传到了。随便你。”
“等等!”林酌光提高声音,急切地制止谢喻然挂电话的举动,“你帮我告诉顾忱景……”
“我找不到他。”谢喻然说。
林酌光不信:“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谢喻然的语气非常不善,“拜你所赐,他把电话停了。”
“你也找不到他?”林酌光依然不肯相信,“你们不是……不是……不是好朋友吗?”
谢喻然不出声,话筒里传来他压抑着情绪的呼吸声。
“你不是……喜欢他吗?他不是只和你联系吗?你们……”林酌光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你……”
谢喻然不再跟他废话,挂了电话。
看着屏幕逐渐变暗,然后黑屏,林酌光想了想,又拨通了林纪一的电话。
电话响到几乎要自动挂断才被接起。林纪一睡意朦胧的声音含糊地传来:“少爷,祖宗,你们家是把我划成包身工了吗!”
“表哥。”林酌光的语气里有着林纪一暌违已久的柔软,“表哥,帮我找个人。”
林纪一吸了吸鼻子,感受到瞬间侵入肺里的冷空气,同时听到林酌光再度放低姿态的声音:“哥,拜托了。”
“我很忙。”林纪一没让自己被糖衣炮弹击中。
林酌光清了清嗓子,把姿态放得更柔更弱:“表哥,找不到这个人,我一辈子都良心不安。你想让我带着沉重的负罪感吗?”
林纪一不说话。
“你忘了,你对最疼你的小姨,我的亲妈,所做的慎重而庄严的承诺吗?”
“你不会自己去找私家侦探?”林纪一一掀被子,无法忍耐地跳起来暴露他在莫氏公事公办之外的本性,“林酌光你信不信我真揍你!”
“你帮我找到人,我自动自觉洗干净送你面前来让你□□。”林酌光不屈不饶。
咔一声,林纪一不废话地直接挂了电话。
林酌光瞪着电话,琢磨着是不是去找秦潇,让他开发个找人的渠道。
手机响起了“叮——”的微信提示,林纪一发来的微信显示出来:
【名字】
林酌光心里快速滚过一阵亲情的温暖,感受着那温暖带来的愉快,他快速回复:【顾忱景】
又快速地谄媚一把:【我表哥宇宙最强!】
林纪一:【身份证号】
林酌光:【不知道】
林酌光:【我有车牌号,凌A XXXXX】
林纪一:【照片】
林酌光:【等等】
从床上一跃而下,林酌光赤着脚跑进书房,从书柜下方找出高中毕业纪念册。
顾忱景没有和大家一起拍高中毕业的大合照,同学录里只有他的入学免冠照。
雪白背景上,少年顾忱景眉目沉静,即使是同学录上翻拍再印刷的大头照,也能感觉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一层一层漫出来的光芒。
拍下了同学录里顾忱景的照片,林酌光又打开已经打开过无数遍的网约车软件,把顾忱景在软件里作为司机的头像截取了下来。
他把两张照片都发给了林纪一。
发出后,林酌光仔细地看微信界面上下排列的两张免冠证件照。
顾忱景变得更沉静了,他眉眼间的光,也确实淡去不少。
林纪一发来【最晚周一给你回复,这两天自觉消失】的信息,不再搭理林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