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荆戈和隋嘉叶已经在老房子里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三天的时间。
两人的状态,称得上相敬如宾,荆戈大部分时间不是窝在沙发看电视,就是窝在沙发看隋嘉叶忙忙碌碌。
肋骨的伤处还是隐隐作痛,除了这点,其他都已算大好,换药自己也能上手,不用劳烦隋嘉叶。
如今与世隔绝同处一室,他却变得更加胆怯,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隋嘉叶,换她一张冷脸,反而都不敢像在医院那会口无禁忌。
“呀。”书房传出隋嘉叶的一声低呼。
荆戈连忙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见她立在书柜前,左手握着右手的食指,隐约看见一道细细的伤口正在渗血。
荆戈立即去取了药棉和碘酒,“我看看。”
“没什么事。”隋嘉叶将手藏到身后,“一点小伤,不用管。”
她一早来书房收拾,看到自己当年的旧书本,忍不住抽出几本翻看,却不想这么多年过去,有几本书的纸张依旧锋利,不小心被划到了。
“擦点碘酒消消毒。”他不容分说地去拽她的手,“这些书放久了不保险。”
隋嘉叶便也乖乖地张开捏合的右拳,伸出食指,上面的血还在不断渗出。
荆戈细心地帮她消好毒,又贴了一个小小的创可贴。
“别忙了,休息一下吧,家里够干净了。”边贴边忍不住表达自己小小的怨念。
隋嘉叶被荆戈拽到沙发上坐好,把电视遥控器塞给她。自己乖乖坐到另一边。
他以前最喜欢的时光,就是和隋嘉叶挤在沙发看电视。
隋叔叔和陈妈妈并不会限制两人看电视,但高中学业不轻,大部分时间,都是隋嘉叶自己看,看到好看的节目,也会忍不住跑到书房喊他一起。
比如有一次,她看到一档转播的日本综艺《超级变变变》,拽着他看了好几个表演,还兴高采烈地跟他商量,他们一家也可以报名参加,甚至认认真真开始思考怎样“变变变”。
初三寒假,《步步惊心》在电视台热播,她每看一集,都要找他哭诉一番,痛骂雍正那个负心汉。
没想到,九龙夺嫡被一下子带火,历史随着这些热播的穿越剧被扭曲被臆想,胤禔胤祉胤禛……这些拗口的名字被隋嘉叶记得门清,还要跟他辩论,古代这些皇帝到底是可悲还是可恨。
不过,现在的隋嘉叶似乎不太爱看电视剧了。
她先是看了一会时事新闻节目,感叹了一下疫情时代的悲欢。随即,又换了纪录片频道,看起了一档美食节目。
看着看着电视,陈妈妈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
隋嘉叶接起来,和她以及孟缓缓说了会话,过了几分钟,隋嘉叶把手机递给他。
“我妈想和你说句话。”
荆戈刚拿过手机,脸上的伤口就一下子被陈妈妈看到,一阵心疼。
孟缓缓凑过来,也给哥哥打了声招呼。
荆戈宽慰了陈妈妈一番,表示自己已经好胳膊好腿,就等隔离结束回家团聚,又指导她怎么使用家里的智能设备,一会就哄得陈妈妈喜笑颜开。
“你给我弄的这个智能闺女,比真闺女好使多了。”
屏幕两边的人都会心笑起来。
等挂了视频,隋嘉叶拿回手机才琢磨出来,合着两人刚刚diss的是自己。
“我妈是忠奸不辨。你是真长能耐。”
索性关了电视,回到卧室补觉去了。
隔离的第五天,葵市下雪了。
时节已立春,但一道凶悍的寒流过境,天气却越来越寒冷,终于憋到这一天,雪下了满夜。
天亮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远处的高楼,近处被荒废的矮楼,房顶都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被。
披挂着绿叶的松柏和只剩枯枝的树干们,也都在雪地里穿上雪衣。
隋嘉叶被冻醒,从几层棉被下钻出来,穿上厚厚的家居服,坐到窗边看雪花飞舞。
荆戈的被子还要薄一层,也早早被冻醒了,索性爬起来去厨房做早饭。
这几天,他都要争着和隋嘉叶做饭,倒不是自己格外勤快,只是隋嘉叶做的饭,实在一言难尽。
想喝西红柿鸡蛋汤,就将一整颗西红柿丢到锅里煮;想做蒜苔小炒肉,一把蒜苔先扔进锅,等到最后,肉都没炒熟。
看到他一脸朽木难雕的表情,她还振振有词,“我这双手,是为手术而生,可不是为了做饭这等小事的。”
做饭前,荆戈打开手机,找了跑腿,从最近的超市下单了一个电热风。
老房子停暖有些年头了,本以为立春之后天气会逐渐转暖,之前便没买取暖的设备。
做好饭,他敲敲隋嘉叶的房门,“醒了吗?醒了就出来吃饭。”
很快就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隋嘉叶塔拉着她那双高中时就一直穿着的长兔子耳朵棉拖鞋出来了。
她搓搓手,呼出一口白气,“不供暖的日子真没法过啊。”
吃完饭,隋嘉叶穿上羽绒服,跑到院子里踩雪。
她非常喜欢雪,特别喜欢听新鲜的雪地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像是踩在软软的松枝上。”她曾经如此形容,陈妈妈笑得打趣,“你踩过软软的松枝吗?”
每每下雪,院子里的这方小小的雪地,都要她先去踩才可以。
下雪天,他们要早起,走着去上学。路上,调皮的嘉叶总是趁他不注意,团一个雪球扔进他的脖子。
如果不是喜欢一个人,这样的行为应该是很冒犯的吧。
荆戈从没觉得冒犯,也从不会反击,只是帮她团雪球,好去扔其他的小伙伴。
放学回家,隋嘉叶就会拉着他一起堆雪人,一堆就是四个,一家四口。然后拿她和自己的帽子围巾给雪人穿上。
有一次陈妈妈做饭,家里正好胡萝卜吃完了,顺手拔了一个她雪人鼻子上的胡萝卜,隋嘉叶有些不开心,荆戈就将自己雪人的鼻子送给她,换来她的喜笑颜开。
踩完雪的隋嘉叶回到客厅,抖抖羽绒服上的残雪,问荆戈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堆雪人。
“反正也很无聊。外面比屋里还暖和呢,你需要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她鼻头红红的,边吸鼻涕边试图说服荆戈。
荆戈点点头,也换上厚衣服,跟她到院子里。
看得出来,她踩雪踩得很快乐,院子里的一方雪地几乎都留下了她的鞋印,没有一处再完整的地方。
就在荆戈低头找堆雪人的最佳地点时,隋嘉叶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始反思。
“当年你在我们家的时候,我是不是有些霸道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
“缓缓告诉我,你不喜欢雪。我却总是逼你陪我堆雪人。”
荆戈想起来,小时候下雪的时候,妹妹孟缓缓也缠着自己想要出去堆雪人,却被他恶狠狠地拒绝了。
“我最讨厌雪了!”
小姑娘的心灵脆弱而敏感,就将这句话牢牢记住了。
不是不喜欢雪,只是那个时候,这个少年正处在看谁都不顺眼的逆反期,像一只随时都会炸毛的野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