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癫了。
但对于何时何地都看得很开的姜梓芽来说——她扶着敞开的浴室门缓缓蹲下,歪头同浴缸里同样偏头,好奇瞧她的不速之客对视。
姜梓芽只会在癫狂中考虑一件事:
我没有这么大抄网怎么办?
姜梓芽是个富三代,顶上有个优秀的姐姐。简言之,过的是那种“不努力也没关系,我会继承家里的一切,包括你,我愚蠢的妹妹”,被姐姐高纬度打压的生活。
不被家里人关注,姜梓芽幼年也叛逆过,抽烟、喝酒、高速公路骑摩的……然后被姐姐扔到寄宿学校过了段平民生活,她就老实了。
姜梓芽不再试图付出无谓的努力,反正她最后会被姐姐继承。
**沟壑被完全填满,没有盼头、漫无目的的生活过到大学,姜梓芽意外加入京华科大钓鱼社。
从此新世界的大门被开启。
她再也没有被满足的时候,每天想的都是哪个钓点鱼更多,空军后哪个水市买的鱼更像钓上来的。
其实,让女孩子爱上钓鱼的步骤很简单。
首先,她得是个颜控,接着遇到一帮拉帅得堪比牛郎的模特社社长来诱骗新生,不做人的学长,填好报名表,从他们手上获得第一个道具——一根传手几代人的3米6带漂鱼竿。
后续就只需要让这根鱼竿带着她野蛮生长。
姜梓芽就这样,一开始跟3米6老前辈相伴,后来钓的时间长了,买了个便携式小马扎;天热了,买把遮阳伞;新的钓点,学长说有大货,再添5米4、7米2……长鱼竿猛将;发展到夜钓,自备夜灯、头灯。
抄网鱼护、饵料小药那些基础品都不值一提,姜梓芽钓了半年,嫌跟着一帮长腿学长扛着渔具赶山路累,修整一年考了驾照,买了辆越野。
如今,大三的姜梓芽已经是京华科大钓鱼社唯一的资深女钓佬了。
到了可以哄骗新生的年纪,也不用一帮钓佬学长学弟,抠抠搜搜地凑几百块让模特社新社长来一趟。
姜梓芽跟大多富三代一样,钱养人,长得好看,即便钓了三年鱼,晒黑不少,也只是给她美艳凌厉的长相增添几分野性,且她母亲是俄罗斯人,跟她姐姐的生母并非同一个,混血混出来的模样深邃冷肃,与她随性、不着调的性格一对比,更招人喜欢。
即将退位的社长干劲十足,势必学妹学弟都拉一圈进来再退休。
社长给姜梓芽下了死命令,这几日不准钓鱼晒太阳,好生在家里把她晒黑的皮肤养一养,减少野性里的糙味。
“不管男的女的,爱钓鱼的就是好的,你给我全都骗进来。”
这是原话。
京北接连三天的倾盆大雨,多好的钓鱼日子,姜梓芽都没办法去。
社长在他们常去的钓点安排了人把守,叫她在家养肤的时候,顺便养养手上被鱼钩勾出的老伤,免得跟新生握手的时候,剌疼人家。
闲了三天,姜梓芽终于闲出病来了。
她居然在她家四层大别野的二楼浴缸里,看见一条美人鱼!
抄网!抄网!
姜梓芽蹲在门口,捂住狂跳不止的心脏,跟前面趴在浴缸边缘的人鱼对视半晌,倏然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不对!
他都在缸里了,要什么抄网!?
腿蹲麻了,她干脆在门口坐下来,开始烧烤——不,是思考。
许是姜梓芽安安静静,太无害,浴缸里的人鱼竟不知死活地撑着边缘,往外爬了出来。
他划动两只肌肉遒劲有力的手臂,一点一点地朝姜梓芽挪动,身后幽绿色的鱼尾又长又沉,尾鳍还留在浴缸里。
姜梓芽看他如此敬业,干脆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照相软件,镜头对准他。
四层大别野,浴室自然也修得宽大,人鱼费了点劲儿爬到她跟前,放大的景象让镜头失焦,姜梓芽下意识地抬头。
那张绝美的脸就这么突然凑了上来。
人鱼的鼻尖与她相碰。
啪的,他的尾鳍从浴缸里掉出来了。
真是场视觉冲击。
他的鼻子很挺,姜梓芽甚至怀疑他若非缓慢凑近,可能会将她的鼻子撞歪,眯起观察她的双眸中,藏着绚丽的耀金色。
读过寄宿学校的后遗症,姜梓芽可爱跟钱财挂上关系的颜色,就连她此时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壳都是土豪金的颜色。
人鱼脑后的长发宛若海藻,由直到弯,一直长到鱼尾和人身相接的地方。
那是一头纯粹的乌发,这种干净亮丽的发色,姜梓芽只在姐姐脑袋上看过,她眼馋过好几年。
凭空出现的人鱼仿佛照着她喜好生长。
姜梓芽抬起手机,咔嚓,拍了张他的照片发到“金牌鲫师”群里。
没隔几分钟,群里顿时吵闹起来。
空军一号:「玩儿这么花?你脱单,我不活辣!」
空军二号:「玩儿这么花?你脱单,我不活辣!」
空军三号,空军四号……
八口之家对仗工整,整整齐齐。
看来她没病,眼前的男人鱼不是幻觉。
姜梓芽想到姐姐,开口问:“你认识姜蕴翡吗?”
她上上周生日,家里人忘了办生日宴,在英国出差的姐姐打电话问她想要什么,姜梓芽随口来了句英区特产,Dream Boy。
人鱼在看她的眼睛,她顺着人鱼的喉结往下看,流畅的人鱼线滑进鱼尾里。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但姜梓芽尚留有几分理性,她姐不是这么不正经的人,所以她只问男人鱼认不认识。
考虑到国籍,她用的英文。
听见她的声音,与她鼻尖相碰的人鱼,眼睛倏然瞪圆,眸里的耀金色似乎闪烁一圈,他用鱼尾撑起身子,一只手摸她喉颈,一只手摸他自己的。
“哩——哩——”
低沉的男声发出澄澈的声调。
给姜梓芽听愣了,不知出于何种心里,她抬手抚向人鱼的侧脸。
她的手不算细嫩,掌心还有茧,触及人鱼白嫩的脸,他不仅没躲,居然还乖乖地贴上来,蹭了两下。
能做出这种反应的,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是个职业信念拉满的正常人,要么他脑子有点儿毛病。
姜梓芽思索几秒,连用中、英、俄、法、德、日、韩、意八国语言重复刚才那个问题。
人鱼不仅没回答,手还一直放在她脖子上,连连发出“哩哩”声。
姜梓芽明白了,也不管当前的美色,撑着地砖瞬间往后坐出老远。
人鱼见状要追上来,被她一只手挡住。
姜梓芽低头,用手机拨打了附近精神疗养院的电话。
先不管他怎么进来的,又怎么这副打扮,反正是精神病就不能出现在她家!
姜梓芽怕死这个群体了。
她年轻不懂事叛逆的时候,谈过一个初恋。
一起喝酒、飙车快活几个月,在她被送去寄宿学校遭罪前提了分手,本是为他好,好家伙,周末的家庭电话里,姜蕴翡说这死小子拿了烟花炮竹要炸她们家老宅!
因为精神问题,加上未成年的身份,初恋被姜蕴翡花了大价钱送去治疗,才断了干净。
打那儿后,姜梓芽暧昧都没心情搞了,沾上钓鱼,更是点亮姜太公天赋,一心只求愿者上钩。
等对面接电话这会儿,人鱼被她挡在原地,有些不耐烦了,鱼尾拍得浴室的瓷砖啪啪响。
“别吵,别吵……”知道他可能听不懂,姜梓芽也捂着耳朵这么说了。
只听右耳上的手机嘟嘟几声后挂断电话。
她放下手机纳闷:“怎么打不通?”
最近几天,音符上疯传国内一些热线打不通的视频,涌进来的外国难民说自家也发生了同样的状况。
姜梓芽没当回事儿,眼下精神疗养院都不接电话了,她才觉出不对来,尝试着拨打了报警电话。
同样的情况,不知占线还是怎么,没人接。
咔——姜梓芽刚放下手机就听见什么东西裂开了。
她看向人鱼,得了关注,人鱼不再用鱼尾拍地了,对她浅浅一笑,鱼尾轻飘飘地落在瓷砖上,不偏不倚,刚好在遮掩什么。
姜梓芽眉梢一跳,站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进去那会儿,人鱼似乎想拦,但她那跟大鱼缠斗过多次的身法,一下就闪了进去。
姜梓芽用脚去踢他的鱼尾,冰冰凉凉,滑溜溜的,真有鱼鳞的感觉。
这play还真是花了大价钱。
她腹诽,本以为一脚能提开鱼尾,没想到它纹丝不动。
人鱼因她这一脚,在前头发出不满的叫声:“哩!”尾音带着颤。
“不是——”姜梓芽被吓得连连退了几步。
她也没用力吧,叫这么……浪做什么。
而且这不是假的吗?踢一脚也顶多踢到他脚踝而已,这人鱼信念不要太强。
不过也算她冒犯了,这回姜梓芽弯腰去抬他的鱼尾——
没抬动。
还被蹭了一身黏腻的水液,不知道什么成分。
此时,姜梓芽已经想到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趴在地上的腿再怎么发力,她一个站着的人,不至于抬不起来吧?
姜梓芽往前看去,正好撞上人鱼回头看她的眼,金色的瞳孔含了些戏谑的笑意,仿佛在捉弄她。
抬不动是他故意为之。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姜梓芽做了个手势,手掌往旁挥了挥。
“让让?”
人鱼看懂了,人鱼听话地挪开了尾巴。
姜梓芽终于看见了被他藏在尾巴下面的东西。
那是道浴室地砖的裂痕。
鱼尾抬起的瞬间,她还注意到,部分碎裂的砖石卡了些在他暗绿的鱼鳞里。
老生常谈的一句话,出自伟大的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排除掉所有可能,剩下那个最不可能的,往往是真相。
“不列!”姜梓芽骂了句俄骂,“你居然真是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