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言（今天暗恋了吗？） 第7章 新年

没有人有能力能给时间关上闸门，让时间留下。

时间长河缓缓向前，犹如指中沙，什么也握不住。

“小九，我们就在这里待到初一，初一晚上就走，好不好？”

林妤璇细语婉言，她一如几年前牵着林酒的手，只是牵人的手上是数不尽的沧桑，被牵的也不再是懵懂的幼稚孩童。

“嗯好。妈妈。”

十年前，林妤璇狠心将林酒放在这里，直到一年前的冬天，林妤璇才回来。

十年，于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母子俩中间是看不见的隔阂，是林妤璇错过林酒的本该是最快乐的童年十年，是林酒囚在这四方小院不知缘由…的十年。

除夕之夜，林家习惯要守夜。

十点，夜色薄凉，林酒一如既往靠在二楼窗台看着外面月色朦胧，眼神放空。

只是今晚不再是她独身一人。

蓦然，敲门声响起传来一声清冷却不失温柔的声音“是我。下来玩秋千吗？”

林酒不急不慢拿上棉袄，打开门果不其然的是林修，就是那个小时候只瞥了她一眼的人。过年的时候向来只有林修来敲过她的门。

在这个大院里谁都知道林酒不过是个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说起来林修也是变化很大的。

因为林修爸妈在其他城市还是做生意的，跟林修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他们在飞机上的时间，自然而然林修很抵触，死活都不接他父亲商业的班，一天到晚都是很守纪律的混，这可能是小孩子唯一可以使用的手段。

结果现在乖乖的在他父亲公司里历练…听说是因为一个女孩子，至于是谁林酒就不太清楚了。林修可不是什么都能说出口的人。

林酒刚开门，林修就拿出棉手套，林酒也非常自觉的伸出手等着林修给她戴。林修自然习以为常熟练帮林酒戴上。

“哥，你今天怎么有兴致荡秋千”林酒在两个秋千中的一个坐下

“哥，有什么事吗？”林酒仰头看着万里无云，清辉晕染，星星满天，今晚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这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每当心情不好就来坐秋千。这里是她的秘密基地。

“小九，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了吗？找到喜欢的人了吗？”林修看着前方，眼里是散不尽的思念和阴沉。

林妤璇不在的十年，林酒在这里就是没有根的浮萍，孤独，无依无靠。生活就像一滩死水，麻木。

在这里林酒就像来路不明的小孩误入一个和谐的大家庭，格格不入，没人管她。

林酒就这样像一颗野草一样肆意生长，所幸林酒长成了她所能生长的最好模样。

很长一段时间林酒一句话都不说，谁都不理，都快要被别人当成了哑巴。

直到有一次，学校突然给林国山打电话说林酒打架，林国山又惊又气。

这一天林国山第二次去到学校看到林酒头发被拽的乱七八糟，脸上还被划了几个指甲印甚至还见了血。

林酒抬眼看着林国山，眼里是说不上的阴鸷与微不可察的委屈，像是一个刺猬全身都用刺来保护，伤人伤己。林国山看着林酒还是心疼，毕竟那么小，而且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准确来说，是都不要她。

林国山对林酒的情感很复杂，既不喜欢因为林酒的身上流着另一个人一半的血。又想要疼爱毕竟这是他最疼爱的孩子的孩子。

他在纠结。等到他想好之后，殊不知，林酒不再需要他所谓的疼爱。

“老师，怎么回事”一旁的老师看着林国山身上独特的军人气质，答话竟有些颤抖“林酒家长，你好。我们还没搞清楚缘由，问林酒小同学，她也不说话。我们是在没办法。”

“而且，被她打的另一个同学说是林酒无缘无故打她的，但是我们也没办法说只听一个小孩的话”

“您看您问问你家小孩，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也要给另一个家长交代不是？”

林国山看着另一个小孩，那个小孩明显伤的比林酒狠的多，还在不停的哭，那个孩子的家长还在不停的安慰着，察觉到林国山的目光，抬起头恶狠狠的斜了林国山一眼。

“林酒，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不把你打人的理由说出来，你就去乖乖的道歉。”林国山语气严厉，毋庸置疑看着林酒。

林酒毫不露怯回望林国山，口齿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他说我没爸没妈，还是个哑巴。”

这几个字狠狠刺痛了林国山。

“人性本恶，若不好好教导只会成为国家害虫，小孩不懂，你大人也不懂得教养二字吗！”

林国山盯着另一边的大人，一字一句无比清晰，不经意间就拿出了在部队里训人的气势。

那个大人头低了又低，装模作样的打了自己小孩几下，结果快哄好的小孩又大哭起来，她又忙不停的开始哄。

其实她也清楚自己小孩的德行，不然就不会是只坐在那里哄小孩了。

林国山叹了口气“老师，我先带林酒回家。”

在车里，林酒在后座尽力缩成一团，能离林国山远些就远些，林酒在那时始终记得是眼前威严的老人不让妈妈进屋。小孩子总是比大人所认为的知道的多。

林国山看着小女孩使劲往门边靠，实在心疼，却也始终跨不过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林国山偷偷去看过林妤璇，也就知道了她爸爸差点害死林妤璇，他宠了十几年的女儿。路上，一路无话。

这一天也是林酒和林修第一次对话。林酒偷摸进祠堂，看着跪在地上的仍然肩背挺拔的林修。

说实话这还是林修第一次进祠堂，当然不是因为林修很听话，而是之前打架没被逮到。

他很守规矩的。

只是这次翻车了，林修想到自己第一次翻车还是因为个小孩子，林修都想把那黑泥巴小孩打一顿。

林修跪在这里是因为这是林家的家规，凡是在学校打架都必须要跪祠堂，男女一视同仁。

同林酒狼狈不已不同的是，林修干干净净，没受一点伤。林家的小孩多多少少都受过武术训练，这也是林氏家规的原因。

“我要学打架。”林酒低头桀骜，不像是求人的样子。林修看也不看林酒只嘲讽一句“咦，原来你不是哑巴，会说话。”

林酒也不管林修态度，就一直站在林修旁边低头看着林修，一动不动。

林修被眼神快要灼出个洞来。“学打架去找三巷的赵刚师父。”林酒听完立刻就走。主打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达了目的立刻就走。

其实林修给林酒下了个套，赵刚是退伍军人，练人练的那叫一个人狠。像林酒这样的小女生根本练不下来，他等着林酒哭鼻子放弃，想想就应该很好玩。

林修嘴角上扬，突然莫名其妙的从窗边掉进来几颗糖果，林修没管。外面的人偷偷摸摸看到林修没捡，也不敢进去找林修。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她的身体确实不好，总是困扰很多人。她有时候也很想...但是这个看起来很凶的哥哥跟她说要好好活着，要学会反抗。

出人意料的是林修没看见自己想看的戏码，林酒坚持了下来。但是林修之后有一次看到林酒打架，发现这小孩的打法和赵刚教的完全不一样，林酒的打法分明是不要命的打法。

此后两个人就没再有来往。但林修确确实实开始时不时关注林酒。

十年，林酒如同墙边的小草一般，生命顽强却无人问津，渐渐的林酒在世界的本就脆弱的支撑崩塌了，被岁月侵蚀的连渣都不剩。

林酒自从拜了师父，早早的就从林卫家中搬了出去，住在了赵刚家中。

当然是有条件的，赵刚独身一人上无老，下无小，林酒被要求给赵刚送终。

林酒同意了，可谁知赵刚却身患重疾没几年就走了。这样林酒才明白这是林修和她师父故意的。

直到她师父告诉她，她才知道，赵刚也是林妤璇的师父，林妤璇在临走前把自己大部分积蓄都给了赵刚，劳烦赵刚能照顾照顾林酒。还把林酒未来的十年上学都安排好了。

这样林酒再也怨不了她妈妈抛弃她十年，也没有理由再等下去。因为她渐渐明白;妈妈真的有打算不回来了。

两人真正破冰是在一次林酒打架之后，林酒打完架靠在墙边低头吸烟，林酒发现吸烟可以压一下自己心里的燥郁，然后就不管不顾的往死里抽，谁也拦不住，谁也不敢拦。

打架过程中林酒短发被拽了一下，现在头发有些乱，脸上也有些不小心粘上的灰。看起来和刚开始来到的软软糯糯的模样完全不同。

当时只剩下林酒之前救下的一个男生，从那之后就成了林酒的小跟班，林修路过看了李声越一眼让他离开。

林修漫不经心的走近林酒，李声越战战兢兢的看着林修，又看了林酒一眼，他知道林修有时候比林酒打架还狠，林修打架全是阴的，专挑看不出来的地方打，也知道林修是林酒的哥哥，应该不会伤害林酒。

于是李声越走出巷口，在那里等着林酒，如果林修和林酒打架，他也能…稍微帮上忙，李声越暗自嘲笑自己弱的不行的身体。不论在哪个地方都要找别人庇护。幸好他很幸运。

林酒乜了一眼林修继续低下头不理林修。她现在很烦，看谁都想打一顿。

“小女孩子家家的，干嘛总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林修拨了拨林酒乱的头发还顺势将林酒手指间的烟拿走，从兜里拿出来一个棒棒糖，解开塞林酒嘴里。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林酒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林修动作，既不挣扎也没反应，只是淡淡的看着林修，只是手边握着的拳暴露了她想打人的意思。如果不是林修指给她学打架的一条路，林酒早就一拳呼他身上了。

但若是林修越界太多，她也还是会毫不留情的跟林修打一架，没有林修，林酒也能靠自己打出名堂来，只是…受的伤会多些罢了。

林修稍稍弯了弯腰使自己和林酒一个高度“如果身边没有能拉你的人，不妨去找找你爱的人，自己拉自己一把给自己一个活着的理由。”

林酒不想死，却也没有活着的理由。林修在温柔的告诉她怎么活，也清楚的明白林酒为什么不想活。

林酒看着林修黑的不见底的眼睛，“别让自己后悔”林修轻轻擦去林酒脸上的灰，转身离开。

不知是血缘关系作祟还是林修说的话直指林酒的心底，林酒开口“哥，那你呢？”这是林酒第一次喊他哥，林酒看着林修的背影，是说不出的落寞，林修脚步察觉不到的停了一瞬，随即离开，不知到底听没听见林酒的问话。

林酒咬碎嘴里的糖，突然想起那个曾经在雨里送她糖的人，他送的糖是大白兔。

月辉笼罩两人，这次他们都不再是孤身一人。

“小九，我找到爱我的人了。”林修看着前方突如其来说了这么一句话。

林修和林酒到底是不一样，林酒小时候终究是在众人的爱里长大的，而林修不是。

林酒还有爱人的能力，而林修没有。

林酒知道林修是在回答很多年前她的那个问题。

“是哪家的姑娘啊”

“她叫许燃星。”林酒看到林修在说出这名字的时候，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以及占有。

她似乎听说过许燃星，好像是前几年搬过来的一户人家，但是那一家的闺女身体不太好。燃星，燃星很热烈的名字，热烈好，这样才捂得热林修。

“哥哥，祝你幸福。”林酒无比真挚的祝福。

林修摸了摸林酒的头“我家妹妹真是乖啊，真是便宜了那小子。”

林酒耳朵红了一圈。到十二点这里就会放烟花，是过年的习俗，林酒却似乎与热闹天生不和。

林酒将自己紧紧捂在被子里，蜷在一起，带上耳机将声音调在最大，可临近十二点烟花响起的时候，林酒还是忍不住全身颤抖尽管只有星星点点的声音露进林酒耳朵里。每年都是如此，自从…那场爆炸。这是林酒一个人的秘密谁也不知道，她也不愿意告诉谁。

这时陈青打了视频过来，林酒手指颤抖的点了转入语音，她不想再一次让陈青看到她狼狈的一面了。

手指不断掐自己小腿，让自己保持清醒。如果有人看到林酒小腿，会无比震惊。

因为那上面有很多小刀划痕，甚至有几道是肉眼可见的深。

陈青没过多在意小姑娘转语音的行为，只想着是林酒不太方便接视频，手机接通，两边却都是静默，直到十二点钟声响起

“林酒，新年快乐。”

“陈青，新年快乐。”

两个人同时祝福，陈青在耳边的声音盖过了嘈杂的烟花声。同时林酒又收到了很多的新年祝福，这次新年很热闹。

热闹主动将林酒拉住了它的地界。

陈青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浅浅呼吸声，竟鬼使神差的问“林酒，回来我带你出去玩”

“好不好？”林酒心跳漏了几拍，陈青刚才是说带她出去玩？陈青听着手机里没声了，以为是林酒不太乐意，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故作玩笑“怎么了小姑娘，这点面子都不给哥哥啊。”

林酒赶忙否认“不是，可以的”两人又没话可说了。

时间漫流许久林酒很小声的说了一句“陈青，我很高兴。”语气温柔且喜悦的不像话，透过手机传到陈青耳朵里更是说不清楚的绵柔“林酒，我也很开心。”两个人虽然隔着手机但是两人之间也是数不清的暧昧。

太阳隐入地平线，从此黑暗降临。不过，幸好，太阳终有升起的一天，星星不争不抢也被云朵披上彩色的霓裳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