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闻西对白棠的心思虽然没说,但是从未想要隐瞒过任何人。懂得人自懂,不懂的人,怎样都不懂。
白棠是关闻西堂哥的舅舅的女儿,他们虽沾亲带故却是可以结婚的,他迟迟不敢挑明的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喜欢她,但是,她却一直只将他当做遮风挡雨的兄长。
还有一个勉强也算原因,就是他堂哥关厉东不同意。
三天后,关厉东从英国回来,落地小岛的第一件事就是逮着白棠补习高数。
“白棠,你记住了,这里要用这个公式……”
午后的暖风,徐徐地拂过纱帘,吹进了一楼北侧的小厅,把坐在木桌前补习的白棠给吹得昏昏欲睡,尤其再搭配上闻静漪柔淡好听的嗓音,失眠患者的良药。
这里是明清时留下的老宅邸,在这深锁了数年,倒不是前几任主人有心荒废它,而是宅子已经太老旧,若要维持原状做修缮,先别说要花的成本比盖一栋新的房子昂贵,还需要花上不少工夫,就怕一个不慎,就会毁坏这宅子优雅且幽静的韵味。
关厉东买下后,审慎行事,打算找到适合的设计师,再动工修复。
但谁也没有料到,一年前关闻西自动请缨,找了一批工人进驻宅子,开始敲敲打打,三个月前才修缮完毕,索性借着这个由头邀亲朋好友来此地过冬。
说是修缮,不如说他改建了这座老宅邸,但奇妙的地方是,没有人可以具体说出他动了哪些地方。明明一切都看似不同了,但老宅子原有的那股韵味,却一丝毫不减,反而让它矗立在古老的林荫之中,多了几分温暖的明亮。
这时,坐在一旁的闻静漪忍不住笑叹,“去洗把脸吧!洗洗脸,精神会好一点。”
“没用的。”白棠打了个好大的呵欠,握着笔,像是刻字般,一笔一画把公式给抄上去,“反正洗完脸再回来面对这些符号,我还是一样会想睡觉,不如快点吃了它们,早死早超生。”
闻静漪被她认命的表情给逗得摇头苦笑。
今年二十五岁的闻静漪,面相柔美,知性亲和,总让人特别有倾诉欲,白棠抬眸偷觑了她一眼,长时间压在心头的苦水瞬间让瞌睡虫全跑光光,不吐不快。
“静漪姐,我们聊点别的可以吗?”
闻静漪向来剔透,“好呀,让我这个知心姐姐给你解解惑。”
一场交谈结束。
闻静漪柔声安慰,“你没有错,你比谁都爱她。”
白棠忽然感觉喉咙梗窒了下,一口气噎在心窝,紧紧地泛酸,转头扯开一抹牵强地笑。
不远处的长廊上,关闻西修长的身形立在一旁,练得十分结实的体魄,一穿上衣服,只剩下斯文瘦削。
他深邃的眼眸略显得慵懒,望着半开的双门之内,白棠与闻静漪并着肩坐着,温暖的微风吹动她们的发丝,皓眸雪肤,红嫩樱唇,衬着窗外浓荫更显深绿。
倒时差刚醒的关厉东,途经长廊,看清关闻西眼神追逐的目标,将他叫到了一处角落,“闻西,你应该明白我反对的理由:我妈是因为抑郁症走的;白棠又有过抑郁症的倾向;亦南没处理好和夜寒之间的感情纠葛,让夜寒为此送了命……”
这种苦口婆心,关闻西不想再听,“哥,我答应你不主动,可她要是倒追我呢?”
两个势均力敌的男人无声对峙。
“只要她能分清亲情和爱情,我不反对。”关厉东结束这个话题,又说,“这宅子修得不错,辛苦了。”
自从关厉东的归来,一个好好的假期成了白棠的高数补习班,学生只有她一个,老师却换了一个又一个,身为大学教授的关耀和妻子温荷轮番上阵,也只带着学会了极限,至于后面的导数,微分,积分都不愿意教了。
“大一就该修完的课程,你拖到现在都没过,明年再不过,你就保不了研了。”关厉东自小负责白棠课业,对她严厉也成了习惯。
“今天让我歇一歇,我明天保证好好学。”
白棠撒娇又求饶,做足了低姿态,关厉东哼了一声,“明天舅妈就要到了,你想被她训?”
“她有什么资格训我?”白棠也就嘴上倔强。
关厉东提起一口气,眯细眸子正组织语言,视线触及一旁别首掩唇,强忍住笑意的闻静漪,生生咽下了那口气。
关闻西扶额回避,他这个表妹漂亮聪明,医术精湛,完美得无懈可击,但是从小到大就一个爱好——那就是隔岸观火,越是热闹精彩,她就越津津有味。
“这话你别今天说呀,明天再说。”最后四个字,关厉东说得既轻又淡,转身离开。
“我偏不说。”白棠的音量很小,几乎只有唇形在动。
自从得知孙娆要来,白棠就像霜打的茄子,没了生气。
又失眠了。
把长薄毯披在肩上,她来来回回,往往复复,一遍又一遍地折逛过暗凉的走道,唧唧夜虫的鸣响如落幕曲。
银白新月勾挂在树梢头,一如无数个失眠的夜晚。
凌晨四点,白棠拨了关闻西的手机。
夜深,老宅子里静得就算是水滴声,都清晰可闻。
窗外的溶溶月色,将站在房门口的关闻西身影给拉得长长,他低头敛眸,觑着在月光之下,横陈在他眼前的一团物体。
那团物体之中的东西,分别是一条薄毯,一颗抱枕,以及蜷成个球,不知道待了多久的白棠。
他轻叹了口气,“走吧,我送你出岛。”
出岛的途中,白棠郑重做了个决定。
渡口,安婷的小三轮等待已久。
“宝,咱下次能不能别搞突袭?我外公昨晚没给车子充电,天不亮我就去借车子了!”
“是惊喜!”白棠纠正,“突如其来才会难忘嘛。”
安婷招手跟关闻西打了个招呼,“看到被折腾的不止我一个,心里平衡了不少。”
“我听怀谷说,你外公摔了腿,恢复得怎么样了?”关闻西面上带笑,走近寒暄。
“还没好利索就待不住了,天天去果园监督我摘果子。”安婷委屈,“生怕我磕了他的莲雾,摔了他的杨桃。”
“还不是因为你手上没个轻重。”白棠背着双肩包上了三轮车,“我要去尝尝你说的那个猪肚米粉。”话音刚落,怀里被塞了一个礼盒。
“人参,给外公,”关闻西解释,“让老人家泡酒喝。”
安婷也不客气,道了谢,就发动车子走了。
关闻西瞬间敛去了唇畔的笑意,望着三轮车的车辙印,目送远去的身影。
下午六点,夕阳的红霞绚烂夺目。
奚怀谷冲完澡后,照例走到门外的橡树下乘凉。
“怀谷哥!”一个细细的声音呼唤。
他身体一震,抬头却见到白棠俏生生站在眼前,一抹失望滑过心底。
“白棠!”他还是温柔地笑了,“安婷今天早上五点来借车子,说要去接你。”
白棠巧笑倩兮,在他身旁坐下,“怀谷哥。”撒娇语气,腻歪歪的。
“白棠,你好好说话。”
唉,有时候太熟悉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怀谷哥!”她正正经经地说,“你看看我,看仔细一点。”
奚怀谷有样学样,正正经经地瞧她一遍。
“告诉我,你看到什么?”
“嗯!我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小女生。”
“我已经不是小女生了。”
“好吧!好吧!我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大美女,头发长长的,眼睛大大的。”
“还有呢?”
他笑问,“还有什么?”
白棠叹一口气。怪不得安婷说奚怀谷是块木头,相比之下关闻西就风趣多了,突然有点想他了。
转头看看奚怀谷,他眉清目秀,气质内敛,总是保持一种平和、淡定的表情,这种学者气息特别适合她家,尤其跟她爷爷白雪松特别像。
“怀谷哥,”她长叹一声装模作样,“有件事放我心里好久了,你替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怎么了?”
“我喜欢上一个人,可是他好像对我没有感觉。”她转头可怜兮兮地瞅着他,“怀谷哥,你们同样是男人,你一定比我了解他的心态,给我一点意见好吗?”
奚怀谷立刻在心里犯嘀咕,白棠喜欢的人?
“人心是复杂的,我不见得比你更了解他,除非——我认识他。”
“你的确认识他。”她用力点头。
奚怀谷不想让她察觉自己套话,然而,他得为好友尽一下绵薄之力,“嗯……他跟我很熟?”
“嗯,特别熟,认识很多年了。”
“多大年纪?”
“二十七八岁吧。”够明显了吧!你还没发现?
奚怀谷琢磨,二十七八岁,和他相识多年且认识白棠的男人,只有一个。
真要那个人,不应该会让白棠有种他不喜欢她的错觉呀?
“是不是因为你们两人认识的时间……太长了?”
白棠点头,“确实认识时间挺长。”
那就基本可以确定了,奚怀谷同情,“我明白你的困扰。”
白棠露出微笑,总算知道我在说谁了吧!这附近只有你符合这些条件!
“白棠,”他小心翼翼地措辞,“我想,那个人并不是不喜欢你——”
呵!原来怀谷哥对她也有意。
她的眼睛发出光彩。
“你得给他一点时间,心态身份的转变需要适应。”
白棠的笑容灿烂,仿佛听见了胜利的号角,“没问题,如果你……他需要时间,我就给他时间。”她还不放心,“怀谷哥,你真的知道我说的人是谁?”
他肯定地点点头,“感情属个人**,知情的人明白就行了,没必要四处宣传。”换言之,我会为你保密的,不用担心。
晚风徐徐,他回味似的跟白棠聊了很久很久的安婷。可当时的白棠却误以为这是内敛的奚怀谷在和自己拉近关系,毕竟他俩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