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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我士骄 第77章 【外二篇】停鸾(下)

作者:更金缕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2-22 22:13:45 来源:文学城

眼见蓝启仁扶在剑上的指节一白,蓝珙正欲开口,口唇却已不能张。蓝启仁竟是下了一道禁言。

他微微一叹,并不挣,只静静待着术法自然消散,方道:“无礼。”

蓝启仁在几步远处看他,一言不发,仿佛自己才是受了禁言的人。

“现下能听我讲话了?”蓝珙叹道,“我时日无多,先生又将这无多时日耗去半刻。”

“唯有良人不长命。”蓝启仁冷冷回他,“家主寿如金石,再空耗百十年也不妨。”

蓝珙看了他片刻,似是回想起什么,忽而笑道:“记得昔日清河聂宗主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只逢上蓝家二公子,大可立时动手。动手或可胜,倘是容他动口,决计胜不了。”

他闭关近二十年,此时说起聂家宗主,自然不是聂明玦,而是其父。蓝启仁无心再听他多言,拂袖而起。“我不似家主有闲。”

“琢玉郎。”蓝珙看他背身朝外去,长长地叹了一声,“明知我将死,为何却不敢认呢。”

衣声微微一顿,蓝启仁没有回头。“家主高看。我非医者,实不知人将死或否。”

蓝珙眨了眨眼:“故而以禁言术试我。”

禁言并不是什么高深术法,更遑论蓝启仁也未使几分力。纵是伤重力竭,蓝珙本该也能轻易避开或解术。而他任由自己被禁住,原因只有一样,便是他早已油尽灯枯。

“纵是不施术,也早觉出死气。”蓝珙慢慢地说,“否则从见我至此时,何以不敢近前?何以不敢直视?”瞥到拂霄剑上指节发白,手背青筋毕现,他稍稍缓了声气,叹道,“再勿施术。我是真受不住。回来坐罢。”

见蓝启仁仍立在原处不动,他又道:“倘是想站着也无妨,只是……”

一阵山风吹过,檐上碎瓦灰砾纷纷而落,蓝启仁不防被呛了一下,立时剧烈咳嗽起来。

他缓缓补上后半句:“……檐下时常落灰。先生三思。”

“三界之间,谁不生死?而今只是这生死落到我头上来了。”眼见蓝启仁神情,蓝珙一怔,随即叹道,“……何至于此。”

他神情渐冷,唇角那点笑意也隐没不见。高山之巅是层云重重暗影,落在人面上,无端便带出一股慑人的寒意。

“我今已难自保,更不定何时何日便被人挟作筹数。外家子,甚或本家子?”他微微一顿,不置可否,“自我婚娶,至于闭关,其间二十年。我坐得稳这家主位时无人敢如何,待我坐不稳,不消想都能知人动作。”

“处愈高,跌愈重。身处此位,失性命不一定失势,失势则定然失性命。非我一人性命,连带先生,连带我公子二人,一并难活。今我命在旦夕,时日无多,已是定局。倘君仍想立身玄门,且怜我公子二人,便杀我于此时。”他平静地说,“趁你还能唤我作‘家主’……这山中人尚唤我作家主。先生行事玄门数十载,当知生死利害关系。”

一时间又惊又怒,蓝启仁退后一步,喝道:“我行事玄门数十载。我作君兄弟自生时!”

那双深静如古水的瞳子忽而一颤。只一刹后,又归静寂,甚而让人错觉那一颤不过幻相。

“感君深情。”重伤之下难以动作,他只得朝人深深俯首,“虽至黄泉……不敢相忘。”

长久的静默,无人相应。蓝珙无奈道:“先生可否给句话?至少容我抬头。”

蓝启仁哑声道:“你行事何曾问过我一回?”

蓝珙默然,随即一笑,道:“也是。我惯好先发制人。”

蓝启仁深深吐了口气,又道:“你等了几日?为着这行事。”

“三日?或四五日?记不大清了。”蓝珙抬眼看他,声气温平。倘不是尾音虚乏,难以为继,几乎看不出垂危之相。“比及先生待我出关二十载,算不得很长时候。”

蓝启仁平平道:“倘我不归,君将何如?”

“那便只得指望二位公子了。”蓝珙微一沉吟,似是觉出几分有趣,“我姑苏蓝氏雅正为训,谨持规矩,而今出一回弑父而上的家主,倒也算前无古人。可堪玄门作谈资。”

“他二人是你亲子!”蓝启仁恨道,“你于心何忍!”

“……第二回了。”蓝珙无奈道,“我尚未不忍,先生倒是不忍了?他二人着实更似先生亲子。”

蓝启仁没有再应,一时间陷入静寂,只闻寒鸦羽声。好半晌后,他才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如何便知,不是弑兄而上的家主?”

“我一刻钟前便同你讲,杀了我。”蓝珙恨铁不成钢,“现下却仍不见拂霄剑出。停鸾君既出此言,倒是速速动手。”

蓝启仁:…………

他道:“你知我无心于此。”

蓝珙微微抬头,笑道:“我向来是知君第一人。”静过片刻,又叹道,“易地而处,倘君作我……命在旦夕,己身难保。纵能偷生,亦无欢喜。唯有时时忧惧,深恐一日身不由己,累及诸君。倘君作我,愿生愿去?”

见蓝启仁默然无言,他长长一叹:“君知我心似君。”

“一处相异。”蓝启仁打断他,“我愿去是因着我身无挂碍,一人而已。”

“话不是这样讲的。”提及蓝涣蓝湛,他神情终于变了,“琢玉郎啊……你是当真不知。”

他长年闭关,却并非冷情,亦不惮于在人前展露真心,喜怒哀惧都从容。但念及亲子时神色仍是不一样的,一点温柔的疲惫,仿佛在人间世结结实实滚过几遭,连睫毛眉梢都沾了灰土,沉甸甸地坠下去一点。

“我今有赴死的决意。当真见了他二人,大抵便不敢,也不愿了。”他慢慢地说,“活下去,而后又复如何?提剑不可,弹琴不可,或连饮食起居都需旁人看顾,更不说倘是事端再生,徒然连累而已。我知君诸人不弃我,但当真到了那时候,定然免不了一想。”

“——此人不若早死。”

“千万不要让我见到那一日。”他微微一笑,道,“我蓝珙半生行事无悔。但倘是眼见那一日,我定会深恨自己何不早死。”

蓝启仁手扶剑柄,静静看了他半晌,最终道:“是。我知。”

“我同先生说这些,倒不是因着认定先生会应我。”蓝珙忽而道。

蓝启仁道:“而是倘我应了你,便定然会取你性命。”

“先生从来言行如一。”蓝珙笑道,“不会假作应人,实而行二事。”

他方欲再言,却见蓝启仁神情微凛,剑柄上五指握紧,却不是向他,而是转朝外间,似是觉出动静。几日里他全凭重药和一股精神吊着,已近力竭,根本再无余力分辨其他。好半晌后,才听得枝叶簌簌,似是有人近前。与此同时,那只握剑的手却松了。

原是一小群稚子。为首者年纪最长,也不过总角。见蓝启仁,犹疑了好半刻,方道:“……先生?”

蓝启仁一怔,才想到自己现下削了长须,这些孩子怕是一时不敢认,叹道:“是。”

那孩子却不再应他,反朝他身后看去。

蓝珙笑问:“寻到了?”见孩子点头,便道,“是你们先生的物事,还与他罢。”

蓝启仁尚不及细问,便见那孩子手掌间护了一物,高高地捧给他看。

一片光润的白玉,显然细细洗过。稚子掌心满是尘泥,一道道斑驳纵横,越发映出那玉石洁净,仿佛枝巢里一枚青卵。其上一个“琢”字,竟是他自己的玉令。

“我教他诸人认过先生名字,道倘在山间见白石,上有此字,便拿到我处来。”蓝珙在他身后说,也有几分意外,“不想当真能寻见。”

那孩子仰脸看他,一字一句都郑重,似是交托什么珍贵物事:“先生失物,归于先生。”

心下倏而酸楚。他亦朝那孩子敛衣行礼,又轻轻拢了一下稚子掌心,肃然道:“有劳诸位。”

一群小小脸庞立时全亮了,却仍不散去。为首那孩子似是胆子大些,又问:“先生究竟何人?”

蓝启仁长年讲学,子弟门生,无论长幼,无有不识他的。孩子此言显然不是问他,而是问他身后的人。

“一物换一物。”蓝珙很轻地笑了一下,解释道:“我同人讲,倘是寻到,便告与他们我是谁。”

蓝启仁讶然,回头道:“竟不识……”

一言未尽,却忽而住了。蓝珙闭关二十年,纵是玄门中同辈修士,大都只闻其名。更不必说这些年只几岁的孩子,压根连他的脸都没有见过。对面不识,情理之中。

“先生在此。凡有不知,大可问先生。”蓝珙笑言,而后微微一顿,又温声道,“……季生。”

伯仲叔季,季为少。季生,即为“少公子。”

已经太久没有人这样唤他了,乍而听到竟有种怪异的陌生。蓝启仁默然片刻,开口道:“他是我兄长。”

稚子尚不知如何唤人,只知蓝启仁作“先生”,此下又闻是他兄长,便朝人规规矩矩一礼,道:“大先生。”

蓝珙一笑,并不多言,只道:“小儿女。”

天气渐晴,日光透过残檐断瓦,层层而下。他被照得有些昏昏欲睡,索性阖了眼,只撑着额坐在原处,听一众孩子问话。清脆童声连连,仿佛春日里一群新出的雏鸟。

雏鸟高飞去,青山归复空。

“居然有人说你我兄弟生得相像。”蓝启仁叹道,“为何我觉不出?”

“因着先生蓄须。”蓝珙仍旧阖着眼,道,“再者,是曦臣忘机生得太像。比及他二人,你我确然不算形似。”

良久的静默。半晌后,蓝珙又道:“既是应了我,便动手罢。”

蓝启仁奇道:“我何时说了应你?”

“方才有人问,为何先前从未见过我。先生答,神游四方,暂寄此处,不日归去。”蓝珙终于睁了眼,看向对面人,复而一笑,“人生忽如寄……大抵便是如此?送我归去罢。”

蓝启仁静静看他,剑柄上指节却已经开始颤抖。

“我道我惯先发制人,而今能留与先生的,也只有这先机了。”蓝珙不错眼地看他,“自我去后,至我公子二人归山。其间或片刻,或数日……先生可得大自在。”

或去或留。弃隐山林,诸事不顾,又或直上家主之位,无一不可。

拂霄剑出,剑光比天光更盛。

“手足不复,寸步难行。”蓝启仁哑声道,“安能自在?何处得自在?”

他在残垣间候人数日,本觉着当说的早说尽了。此时迎上剑光和那张清峭的脸,忽而却又似有千万言,一并涌向心口,堵塞咽喉,逼得眼眶都发酸。

“我负君终身。”最后他只道,“倘有他生,勿复遇人如我。”

长剑一寸寸抬起,最终停在心口。

眼目为明。玄门修士初除祟时都会听闻告诫,切勿与邪祟对视,否则魂魄会被摄去;而寻常世间,纵是欲害人者,大多也不敢迎面杀人,怕被亡者认下面目,自此遭怨魂纠缠不休。

而蓝启仁竟是要迎面取他性命。他想警醒一句“勿视我”,那股精神却已经卸下,再提不起,甚而无力开口。

眼前最后是人泪落地,溅起微尘。

庭下春桃不复。蓝启仁踏出断壁颓垣,揭了身上白衣,朝最高那一处枯枝掷去。

云深不知处的第一面白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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