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我何求 第3章 兔子饼

冬日快结束了，天阙山上的花花草草也开始焕发生机。迎着冬日第一缕阳光，万物都开朗起来。

姬雨舟近日来在练剑上颇下功夫，但是御剑还是她最大的难题。姬雨舟也在天阙山待了四月有余，招新大典也就在这月末了。

经多日学习，今日她终于炼出一枚可以增强体质的药丸。大喜过望，她正想着告知师兄师姐自己的成果。

恰恰裴元师兄路过，“小师妹，何事这么开心？”

“裴师兄，我终于练出来啦！”姬雨舟拿着药瓶给裴元看。

“小师妹，你这是炼的什么药？”

“强身健体丸，师兄要不要试试？”

“小师妹应当不会出错吧？”

姬雨舟不敢肯定，“应该没事吧。”

裴元半信半疑，“小师妹你不如……”裴元刚想让姬雨舟先自己试试药，但小师妹毕竟是新手，万一加错了什么方子，可就不好办了，本着照顾新人的原则，裴元改了口。

“这药丸我替你看看，还有你没把握可别自己乱试药，否则……”

“否则什么？”

“轻则伤残，重则丧命啊。”裴元突然一本正经，仿佛在说什么鬼故事。

李师姐早与她说过炼药的注意事项，裴元这话明显是在故意吓她。

“嗯嗯。”姬雨舟连连点头，装作一脸天真的样子，“我明白了！那以后我炼的药都先拿给师兄试试。”

仿佛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裴元掏出折扇轻轻拍了拍姬雨舟脑袋，“小师妹好没良心！”

随后裴元打开折扇半掩着面，佯装悲伤。

姬雨舟看着他半吊子的演技，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哼，不逗你了。”裴元话锋一转，“不过嘛，以小师妹的水平，还炼不出那样的毒药。”

*

裴元拿着药丸回到居所准备将它磨成粉末，准备研究研究成分，本来没什么，但恰巧窗户忘记关了，风又吹过来，粉末四处散开来。

即使裴元连忙捂住口鼻，却还是没来得及。

几日后便传来消息，裴元师兄因腹泻连续请了两天的假。师兄师姐们猜测是裴师兄吃坏了东西，姬雨舟知道了消息，她大半猜中了缘由，裴元师兄竟然真的舍己为人替她试药，姬雨舟顿时心里有些愧疚。

于是她打算做一些点心来给师兄赔罪，特地向李师姐学了桃花酥，在自己的创意下做成了兔子的形状。炼药她不擅长，但是她厨艺还不错。

天阙山课业紧，一盒子的桃花酥是她连续做了两天才完成的，希望师兄能原谅她吧。

她带着食盒来到裴师兄的住所，敲了敲门。裴师兄应道，“是阿木吗？直接进来吧。”

“裴师兄，是我。”姬雨舟推开门，见裴元在桌前吃药。

“小师妹，你怎么来啦？”裴元眼底不经意间划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又恢复往日那般。

“阿木？是李师姐吗？”

天阙山除了李师姐好像没有人名字里有木字呢，姬雨舟心想。

裴元略显尴尬，他没想到第一个来看他的人会是小师妹。

“啊一哈哈哈，小师妹可能听错了吧。”裴元看见姬雨舟拿的食盒，话锋一转，“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说到姬雨舟愧疚之处，她拿着食盒向裴元走过去，双手抬起。

裴元以为姬雨舟要递食盒，刚伸出手，姬雨舟又将食盒往桌上一放，双手抱拳，鞠躬。

裴元收回停留在空中的手，咳了一声。

“裴师兄，你知道你是吃了我的药才这样的，都怪我，不应该给你的。这是我做的桃花酥，我已经尝过了，特来赔罪。”姬雨舟看见裴师兄在吃药的样子更加自责了。

裴元摆摆手，“无妨无妨，我并无大碍，小师妹不必自责。”

“不过，还好是师兄我，若是小师妹试了，那叫师兄心里怎么过得去呢。”

裴元开始演苦情戏了。

“师兄…”姬雨舟被感动到了，裴师兄竟如此大义。

“称呼你一声‘师兄’！这一声——就是一辈子！”

“小师妹！”

正到了‘真情流露’之时，姬雨舟打开食盒，“师兄，看，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

裴元接过盒子，看着里面的兔子状桃花酥。

突然来了不合时宜的一句，“小师妹，这次没问题吧？”

看得出裴元是有些担忧的。

“卖相还不错，不知道和你李师姐的比起来怎么样。”说罢，他有点犹豫要不要尝尝，但小师妹已经站在这，也不好婉拒，他只好硬着头皮尝了一块。

“这味道……”

“怎么样？”姬雨舟有些紧张，但应当不会出错。

“小师妹，你这桃花酥也太好吃了！比李子木的还好吃！”裴元惊叹。

“真的假的？”姬雨舟是断然不信的，她师从李师姐，怎么可能比师姐的还好吃。

裴师兄以往吃的桃花酥莫不是李师姐的试验品？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发现还有一个空食盒，但没多在意。

“小师妹，你可得再做一盒兔子饼给我，否则我这病可好不了啦。”裴元玩笑说。

姬雨舟连连点头。

没想到自己还有做甜点的天赋，于是姬雨舟多做了几盒，打算送给柳师姐和林师兄也尝尝。

*

继上次炼药失败，姬雨舟还不信邪了，她不相信炼不出强身健体丸。

于是她日日夜夜挑灯苦读相关书籍，请教了李师姐不少问题。

这一次，她要得到裴师兄的认可。她信心满满，势在必得。

看见姬雨舟这么多天如此勤奋，裴元和李子木以为姬雨舟受了什么刺激。

“你是不是和小师妹说了什么？”李子木对裴元嗔怪道。

“不会因为那件事，她心里还愧疚着呢？”裴元猜测道。

二人交谈了一会，得出结论，还是静观其变吧！

苦炼多天，姬雨舟终于炼出来了，她将药丸装进瓶子里。

明明只炼制了三天，她却感觉炼制了七七四十九天。

静观其变三天的李子木决定去找小师妹，想问问她到底怎么了。

姬雨舟一出门，两人就刚好撞见了。

“师姐！”姬雨舟脸上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何事令你如此高兴？”

姬雨舟亮了亮手中的小瓶子，“我的强身健体丸，终于炼出来了！”

李子木也感到欣慰，“我就知道，小师妹一定行！”

李子木见到姬雨舟这副模样松了口气，她以为姬雨舟因为自己好心办坏事害了裴师兄受了刺激，心理负担太大。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她想。

“小师妹能否把这丹药赠给师姐？”李子木又道，“师姐真的很想要呢。”

“好呀好呀！”姬雨舟刚说完又犹豫了，“不过这药还没试，万一……”

即使她觉得意外的可能性很小，但还是不能马虎。

李子木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师姐会先给你看看的。”

李子木倒是相信姬雨舟的灵性，她的这个小师妹，绝对不笨，这次钻研这么久，肯定不会出什么错了。

姬雨舟放心地把丹药交给了李子木。

*

姬雨舟每次去后山采药总会想起那个雪天，还有那个看起来十分清冷的师兄。师兄的样貌是绝美的，虽是白发却并不显老。

还有上次伞的事，为了感谢奉师兄，她是不是也应该送点东西去呢？

这样想着，后来去后山采药时，她顺势拎了一盒桃花酥，上次送柳师姐和林师兄，他们都很喜欢，不知道这个是否合奉师兄的胃口。

再次看见亭子，她却犹豫了，不敢上前。这次景象与上次不同，这次凉亭周围的花草更繁，更鲜艳了，覆盖在上面的冰雪融化了许多，这也无不提醒着冬天快要结束了。

还在踌躇不前时，凉亭却已经走进一人，对方与姬雨舟对视一眼，姬雨舟略显慌乱，看来，这次不去也得去了。

她连忙朝他跑过去，进入亭中。

“奉…奉师兄，我来特地感谢您。”姬雨舟抬起手，拿出食盒，“这是我做的桃花酥，还请收下。”

奉川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那就多谢小师妹了。”

姬雨舟本想着送完就溜，但是一道清越轻咏的声音突然唤道，“茶已经沏好了，小师妹不妨帮我品一品？”

姬雨舟虽有些许胆怯，但还是答应了。

二人坐于亭下，姬雨舟替他品茶，奉川则品尝着兔子状的桃花酥。

“甜而不腻，我很喜欢。”今日奉川头发仍是半束半披，他细长的发丝垂落下来，姬雨舟看着看着便走神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茶如何？”奉川突然反问。

姬雨舟呆愣了一瞬，“好喝，好喝。”

奉川看着些许相似的样貌，有些出神。果真如柳无音所说，她与天阙很是相似。

“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他不疾不徐，直接道出。

“谁呀？”姬雨舟问。

“天阙神女，你可听闻？”

姬雨舟点点头，她没见过神女长什么样，但不敢想她竟与神女有几分相像。

“只了解过一点，师兄能否告知我神女更多的故事？”

“……过去许久了，有些记不清了。”奉川眸中的悲伤一闪而过。

姬雨舟有些失望。

“你若想听，下次来时我讲与你听。”

姬雨舟高兴点点头，师兄这是告诉自己，下次还能来吗？

奉川垂眸，盯着茶盏，轻轻叹了口气。岁月漫长……昔日回忆都开始淡忘了，但也只有他记得了。

姬雨舟察觉到对方黯然神伤的神态，心里也估摸着。她转移话题，“师兄若是喜欢这桃花酥，日后我再送些来。”

奉川点点头，“那就劳烦小师妹了。”

与奉师兄交谈一番，如沐春风，但仍感觉很疏离。要姬雨舟来说，奉师兄应该就是那种霁月清风、不染人间烟火的神了。

姬雨舟也明白，天上皎月，只可远观。

“师兄，我还想请教一个问题。”姬雨舟盯着着他的似雪的长发，单手支在脑袋边，竖起食指。

“知无不言。”奉川看着她，嘴角浮起笑意。

“师兄是神，自然可以随意改变发色，那师兄的白发是……”

奉川顿了顿，开口道，“我沾染恶疾，一夜白头。”

姬雨舟再次觉得自己冒犯了，“我无意提起师兄的伤心事，真是对不住。”

奉川苦笑着摇了摇头。

“师兄的病可有医治之法？”姬雨舟有些担忧，一脸关切。

奉川再次摇了摇头，“小师妹不必担心，这病不会危害性命。”

姬雨舟这才放下心，“我们天阙山人才辈出，师兄的病一定会好的。”她天真地冲奉川一笑。

奉川似笑非笑道，“劳烦小师妹挂心。”

姬雨舟回想起第一次雪中初见，他长发如雪，生了一双含情目，长长的睫毛沾染上冰霜，眉若朗星，不愧是天人之姿。

“师兄为人和善，貌绝冠玉，无论白发黑发，没有师兄驾驭不了的。”姬雨舟十分认真，而后补充，“像师兄这么好看的人可得长寿才好嘛。”

奉川被她突然认真的模样逗笑，“小师妹倒是很会哄人。”

“也经常对其他人说吗？”

“师兄，我这都是真话。我发誓，真心实意，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说的好像海誓山盟，气氛一瞬间尴尬起来。

奉川倒是真被她哄开心了，“师妹说的，我都信。”

“师兄一个人在此居住，会不会感觉有点孤单？”姬雨舟随口一问。

奉川眼底的笑意更甚，回答道，“小师妹不妨常来我这，替我解解闷？”

姬雨舟自然也是欣然答应了，奉川师兄一个人在后山肯定无聊，下次她可以拉上师兄师姐们一起来，让奉川师兄不再感到孤单。

“好巧，小师妹也在。”

师姐的声音从身后传出，只见她眉眼带笑。

“师姐！你也来了？”姬雨舟有些惊喜。

奉川并不惊讶，似是早就知道了。

柳无音也移步亭中坐下，“在聊什么呢？”

“哦，师兄说他一个人有些孤……”

“咳咳——”奉川咳嗽两声打断了姬雨舟。

“师兄怎么了？”姬雨舟关切地问。

奉川摇了摇头，“无碍。”

看着奉川有些生硬的咳嗽动作，柳无音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她看向姬雨舟，转移了话题，“听说师妹近日颇为用功，招新大赛可快到了，可有信心夺魁？”

“师姐，实不相瞒，这么多天了，我还是无法御剑，李师姐说她当初一天便学会了。”说到这，姬雨舟便欲哭无泪。

柳无音耐心道，“小师妹不必灰心，可以来找我，我来教你。”

“那太好了，师姐亲自教我，我肯定能学会！”姬雨舟一高兴便跳起来，学会御剑飞行，她就可以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了。

姬雨舟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师兄师姐再见！”

二人笑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柳无音无意瞥见桌上的兔子饼，随即移开了视线。

短暂沉默之后，柳无音开了口。

“近日，结界有异样。”

奉川举着杯盏的手顿住，“我也有察觉，只不过并不强烈。”

“那你的毒可又加深了？”柳无音语气有些急切，追问道。

奉川微微侧了侧头，不置可否。

“传闻南山有一种花，名为血鸢，或许对解你的毒大有裨益，我定会为你寻来。”

奉川没有搭话，他回头望向屋后的流苏，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寂，静静注视着这棵树，仿若回到过去。

“天玄，你不必为我如此费心，我的毒，早已经无药可解了。”

“……奉川。”

柳无音还想劝他。

“这流苏，有五百年了吧？”奉川开口打断了她。

柳无音记得很清楚，这是天阙亲手种下这棵流苏。记忆中，她毅然决然离去，留下一句“等我回来”。

柳无音思绪万千，“……奉川，我不会让你死的。”

雪又纷纷扰扰地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