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余回到家里之后,并没有好转,反而更憔悴了。
这点还是刘姨发现的。
刘姨上次被白余倒在客厅里那副生死不知的惨样儿吓着了,就给她多放了几天假缓缓。
假才结束,她进了门就开始哎呦哎呦地喊起来,“先生,您怎么瞧着这样累呐,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吧?”
我坐在旁边发呆,闻言一愣,不对啊,我每天晚上都整夜整夜盯着呢,白余睡得可香可香,说个十点准时躺上床还一觉睡到大天亮的人没睡好,刘姨得是怎样地老眼昏花啊。
还没结束,刘姨把菜袋子放下,心疼地过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先生一场病哝,整个人都病瘦一圈。”
我跟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老实说,每天离他太近了,真看不出来什么变化,经刘姨这样那样地一说,才察觉出一点差别。
白余的西装确实宽松了一些,穿在身上显得身形愈发颀长,他的眉眼愈发深刻,下颌的轮廓也更加利落,整个人略收敛笑意,就立刻显得生人勿近的冷淡。
他就像棵不慎放在阴影里的向阳植物,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变化,可时间久了,就显露出难以掩饰的衰败和颓然。
白余没有解释,淡淡地笑了一下,温声道,“医院里伙食不如刘姨做的好。”
刘姨听得开心,“这可是先生自己说的,到时候可得多吃些。”
说是这样说,白余的胃口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好,甚至越往后吃得越少了。
刘姨是广州人,但嫁了个四川的丈夫,故而很会煲汤料糖水,也擅长各种爆炒辣菜。
白余从来是吃淡口的,从前与我一桌,半边清汤寡水半边红油香辣何止是个泾渭分明,现在刘姨依着白余的要求,还是会装点几道辣菜,只是做得少,毕竟没人吃,重油重盐也不好去喂野猫野狗。
今日白余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的青菜豆腐没吃几口,把刘姨做的一点辣子鸡吃了个七七八八,连小红椒都没放过。
结果就是对着洗手池吐了个好半天,别说晚饭,怕是几天的饭都白吃了。
我站在一边,叹着气给他拍背。
他看起来很疼,弓着身子,手还紧紧地压着胸口,像在用劲堵一个看不见的伤口。
刘姨做了饭菜就走了,没能帮上忙,白余在墙上靠着缓了缓,漱完口就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
我真的是个很粗心的人,粗心到经刘姨提醒,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白余好像确实没睡好。
应该说,他压根没睡。
他整夜整夜躺在床上闭着眼,看着沉沉入梦见了周公,其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想什么啊能想这么久?
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以前不知道,现在不知道,以后可能还是不知道。
白余是那种心思很重但同时又很少言寡语的聪明人,我说他少言寡语,是说除去必要利益往来的真实的他。
他一天到晚跟别人说不了几句心里话,性格使然,也不会说,哪怕是对作为他爱人的我。
所以我对白余是从来不管他在想什么,只管他高不高兴,反正人除了高兴就是不高兴嘛,不过就连他的情绪,我也都是半猜半蒙的。
他高兴了太不明显,也不会老婆我爱你我一辈子对你好啊啥的说好话,只会出乎意料地好说话,这时候我要是过去蹭蹭他抱抱他能讨到许多好处。
比如要他陪我看电影陪我逛商场陪我放风筝陪我吃烛光晚餐..反正重点就是陪我,他这种人,最值钱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他也不跟我说未来和以后,一天过一天,但是如果我早上说我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晚上在家里就能看到。
哦对了,还有他不高兴的时候,他不高兴了更不容易看出来,只偶尔能从些细枝末节的动作表情啥的感觉出来..我更倾向于说那是心有灵犀。
更多的时候我会过去蹭蹭他抱抱他,如果他既不长篇大论地教育我也不应和我无理取闹的要求,只抱着我不撒手不吭声,应该就不是很高兴。
这时我就会啊呜啊呜地亲他,一边亲一边小声地夸他哄他调戏他。
目光又落在他的嘴上,白余的嘴唇很薄,很适合和我接吻。
捂着脸,我摇摇头,想正事儿!
白余晚上应该是不高兴的,所以在想什么呢?不高兴为什么还要想呢?
我深深地叹一口气,撑着下巴看他像个睡美人似的躺那儿,感觉自己在看个突然进入叛逆期的熊孩子,唉,愁死个人。
这样又过了半个礼拜,在一个雪天,白余在公司里晕倒了。
真是万幸,刘秘书当时就在办公室里,他做事利索,立马就把人送医院去了。
白余在病房里做检查,刘秘书就拿着各种各样的表在外面跟医生们讲话,我杵在他旁边费劲地听,别的没听大明白,光看他那眉头皱的,就害怕白余是得了啥不治之症。
好在一套从头到脚的检查做下来,白余身上什么毛病都没有。
于是在他醒来后,刘秘书请来了位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