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会开了一个半小时,他结束了连办公室都没进,甚至一口水都没喝,就开始第二场会。
快年底了忙一点很正常,但这也太忙了吧。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来来去去,看着他折起的袖口下线条利落的手臂,开始看得两眼放光,后来看得两眼发晕。
等白余终于从会议室里出来,已经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了。
“好讨厌呀,怎么什么事都要你过手。”
“阿白阿白,你累不累啊,好傻啊你,都不休息一下,故意惹我心疼啊?”
“李秘书也真是的,杵旁边都不知道给你倒杯水啥的。”
我一边小声抱怨着一边跟着他去楼下餐厅,等等看到他对面坐着的老头,咕哝不出来了。
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我脸肯定黑了。
而且头顶隐隐还有要绿的趋势。
这个老头是个熟面孔,隔壁公司的总裁,他五六十岁长得跟七八十岁似的,平常也不去美容院拉皮,就知道天天拉媒。
不管在什么会议什么宴会,他只要看到白余,就跟逃荒的看到馒头似的双眼放光,过来了打招呼的第一句话都是...
“白总,白总好久不见呐,最近可还好?巧了,我家女儿昨个还念叨你呢。”
是巧了,还巧在每次都念叨我对象。
白余忽略掉最后一句话,微笑地看他,“伯伯久等了。”
然后一边吃饭一边带两句项目,老头说三句正事就要提一句他女儿,最后连“这厨子的鱼刺不如我家女儿剔的好”都搬出来,盛情邀请白余晚上去他家吃鱼。
盛情难却,白余抬起眼,深刻的轮廓兀地柔软下来,整张脸虚虚撒了层温柔的光,他说,“谢谢伯伯的好意,只是我晚上要早点回家,家里爱人还等着我下班回去做饭。”
是实话,刘姨晚上回去带小孩儿,不挨家住,所以晚饭从来都是白余做。
而我喜欢糟吃东西,到了点儿他还没回来,我就能在沙发上作出各种薯片各种小蛋糕的碎屑。
当然,就算没有零食我也不会做饭的,我不会做饭,也没打算学,我娇气,白余爱我,纵着我娇气。他是怕我磕着碰着,觉得厨房里刀啊电啊火啊的不安全,我是单纯地嫌弃肉禽太腥,海鲜有刺,蔬菜藏泥。
后面老头再说什么话我也没仔细听,就盯着白余发呆去了,他这样笑起来太少见也太不符合他性格了,我受不了一个总是一本正经的老古板突然温温柔柔地说情话。
下午又是各种会连着开,各种人轮着见,我还是坐在他办公室里,然后等他晚上一起回家。
不知道是坐了四五个小时,还是六七个小时,别说天黑了,整栋楼都几乎黑透了。
可白余还坐在电脑桌前,屏幕的光明明暗暗,映在他的金丝眼镜上显得格外冷清。可他一点要回家的样子都没有,讲真的,机器人也捱不住这样磋磨身体。
我走过去,把脑袋伏在他膝盖上,“阿白阿白,我们回家吧,回家好不好?”
白余没说话,还是看他的表格,我生气了,鼓起脸颊,“回家回家回家回家!阿白我想看新电影,阿白阿白阿白阿白阿白!新电影新电影新电影!”
新电影的海报铺天盖地,我惦记好久了,那是我最喜欢的导演拍的,我超喜欢那个导演,之前一度想当个电影明星然后去演他拍的片子来着。而且,我们当初说好了一周看一部新电影的!算算时间,电影的影源应该已经同步到家里去了!
片刻,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他站起身,强迫症似得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总算下班了。
回家了他先去地下影院开了电影,我往躺椅上懒懒散散地一靠,然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白余转身出去了,我一边看着影片开头,一边听他的响动。
刚刚嘭的那几声源于他放在微波炉里转的爆米花,现在,他把牛奶倒进热奶器里了,听,他又打开了冰箱,是拿出蛋糕盒子还是榴莲千层呢?
几分钟之后,答案出来了,是榴莲千层。
这些东西整整齐齐地码在我右手边,热气袅袅。
白余只给自己泡了杯红茶,但也没喝几口,一整部电影他没看几分钟就睡着了,他最近睡眠状态不太好,我很担心他。
看完电影,他醒了,把东西收拾好丢进垃圾桶里,就坐在沙发上不说话。
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静悄悄的。
我坐在他旁边陪他,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从茶几上把我的照片拿在手里。
是少有的单人照,我靠着栏杆笑得忘形,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还龇出一口大白牙,看起来又傻又憨。
他看了很久,久得我以为他睁着眼睛睡着了,他的手指才轻轻在照片上碰了一下,又碰了一下,然后低低的叹,“小乖。”
“我在呢,”我靠过去,静静地贴着他,伸手摩挲他的脸颊,“阿白,我在呢。”
我一直一直都在的,从早上到晚上,从公司到家,可是在他的眼里,我早就不在了。
我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