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冷意的水流从指间倾泻而下,水声哗哗,急速鼓噪的心跳反而渐渐平息。
叶蜚声将水龙头关掉,抬头看向镜子,里面的人面庞过分白皙,甚至达到了苍白的地步。
因为过度紧张,她的脸色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她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巾,擦干手上的水迹后,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双手忽然按在了水池边沿。
参与这场豪赌的人不是她,可她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真情实感。
“你还好吗?”旁边忽然有一道女声传来。
叶蜚声转头看去,眼前是一张美艳到近乎妖异的脸庞,深目高鼻,五官优越,带着些许的混血感,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挑。单是看脸,应该分为性感御姐那挂,可因为那双眼睛里的情绪过于冷静理智,硬是将性感的成分压了下去,让人一看,就不敢再有其他想法。
叶蜚声摇头,勉强笑了下,“我没事,谢谢。”
她说了没事,可那女人却没有离开,反而将她下巴抬起,手指用力,她的下巴连同脑袋往旁边歪了歪。紧跟着,对方的两根手指探上了她的颈间脉搏。
叶蜚声惊异之下忘记了反抗,等反应过来,对方手指已经离开,她只感觉到了一阵冰凉的触感,闻到了一股浅淡的消毒水味。
好像是一个美艳杀手,在她毫无察觉时就完成了一系列动作。
“你的脉搏跳动得有些快,不过没有大碍,休息一会就好了。”对方淡声说道。
见叶蜚声直直地看着自己,却不说一句话,女人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下一秒就捂住额头,叹了声气。
“抱歉,我是医生。”对方不好意思地解释,“刚才看你脸色不对,职业病发作了。”
因为懊恼和歉意,她的眉心皱起来,表情生动,再没有一开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叶蜚声被她的反应逗笑,这下是一点也不紧张了,笑着说:“真的没关系,我刚才也只是没反应过来。”
叶蜚声洗完手后,从洗手间离开,那女人也跟着她一起出去。两人不经意间对视一眼,彼此都忍不住尴尬地笑了笑。
叶蜚声顺着来时的路返回宴会厅,但往前走了二十多米后,身旁的人始终跟随在侧。
再一次四目相对时,两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女人指着还有十来米远的宴会厅,问道:“你也来参加季闻霆的生日会?”
叶蜚声缓缓点头,听对方直呼季闻霆的大名颇有些新奇,“是的,你也来为季总庆生吗?”
不怪叶蜚声刚开始没往这方面想,实在是眼前女人的穿着打扮和宴会厅那种金碧辉煌的场合太过格格不入。
对方虽然长相美艳,但衣着却极为简单朴素,白色衬衫搭配蓝色牛仔裤,背着一只咖色的单肩帆布包,脚上是一双白色运动鞋。
整体利落又飒爽,但不像是来参加生日会,更像是刚刚下班,下一秒就要去赶公交或是地铁。
女人刚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朝叶蜚声抱歉笑笑,然后接起电话。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女人的语气瞬间变得正经又严肃。
“季闻霆,请不要不识好歹,我肯来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你在开玩笑吗?一对没有感情的未婚夫妻,最好的结果就是一拍两散。”
“两分钟后见。”
挂断电话,女人将手机扔进包里,看起来有些丧气。
虽然不是故意听对方打电话,但她讲话太快,叶蜚声还是不可避免的听到,联想刚才在赌桌上听到的只言片语,叶蜚声不禁试探问道:“是文医生吗?”
文虞眨了下眼,好奇看向她,“你认识我?”
叶蜚声摇头,示意她先进宴会厅,说道:“先前听季总提起过你,说你是外科医生。”
文虞:“没错,如假包换的外科医生,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call我,不,还是不要call我,不然准没好事。”
说着话,两人推开宴会厅大门,双双走了进去。
一眼看去,墨色圆桌上还是那几个人,但桌上却多出了一只三层的白色圆形奶油蛋糕。
叶蜚声坐回原位,宿时信问她:“怎么去那么久?”
叶蜚声轻声说道:“在洗手间意外认识了文医生,我们聊了会天。”
季闻霆从文虞一进门,就将她从头到脚打量完毕,眼见她一坐下就喝茶,不由挑眉,嘴角的笑有些玩味,“小姐,穿成这样来给我庆生,真是厉害!”
文虞听懂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放下茶杯,斜睨他一眼,“如果你有意见,我现在就可以离开,来给你过生日本来就侵占了我的下班时间。”
说着,她便作势起身。
季闻霆连忙拦住她,举起双手,做出投降姿势,“别走别走,我说错了还不行吗,你能来是我的荣幸。”
叶蜚声刚好坐在文虞对面,目睹这一幕,虽然听不到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却觉得季闻霆这副伏低做小的姿态真是罕见,不由抿唇轻笑。
宿时信注意她嘴角笑意,俯身好奇问道:“笑什么?”
声音近在咫尺,叶蜚声下意识转过头,两人距离极近,她的双唇和宿时信的侧脸堪堪擦过。
唇瓣和侧脸相擦的触感让两个人都同一时间怔愣在原地。
叶蜚声忘记了要回答他的问题,悄悄抿唇,面色渐渐变得微红。
宿时信抬手摸了摸微湿的侧脸,那一瞬而过的触感仿佛还印在脸上。
“四位。”章柏晏忽然开口,沉厚的嗓音里有着揶揄笑意,“知道你们感情好,不过能不能先切蛋糕?你们两对有情饮水饱,我们这些孤家寡人,就算喝再多茶也不顶饱吧!”
他话音刚落,其他人都忍不住乐出声来。
叶蜚声脸色红透,文虞表情淡定,宿时信眼底带笑,季闻霆则是一脸慵懒浪荡,随口说道:
“章总要是羡慕嫉妒,大可以朝外面招一招手,不知道有多少女孩想投入章总怀抱。”
章柏晏将这四人表情尽收眼底,笑道:“多谢季总建议,不过没有这个必要,我看看你们四位就够了。”
感情一事太过复杂,他一向不喜欢复杂的局面,况且置身局外远比深入局中来得有趣。
季闻霆还想再说话,却被文虞拍了下手臂,“你要不要切蛋糕,我很饿了。”
“你晚上没吃饭?”季闻霆说着将蛋糕旁边的锯齿刀递给她,“你来切。”
文虞接过刀子,下意识拿在眼前看了两秒,接着一刀从蛋糕正中央滑下,出手果决又利落,其他人都被她这手惊艳了一把。
“文医生,这刀法厉害啊!”有人比了个大拇指夸奖道。
文虞将蛋糕切好后,淡定的表情瞬间瓦解,换上了一抹得意的笑,“来得时候刚做了个心脏移植手术,开膛破肚,手上还有些肌肉记忆。”
眼前明明是美味的蛋糕,但在场的人脑子里都不约而同的浮现出手术场景。等想象完毕,再一看这蛋糕,眼神都跟着变了。
好巧不巧,蛋糕被切开后,露出了鲜红色的草莓,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血迹颜色。
文虞却丝毫没有察觉,将蛋糕分给叶蜚声一块后,自顾自吃了起来。
等吃完一块蛋糕后,她才抬眼看向众人,发现他们都不动面前的蛋糕后,才笑着说:“骗你们的,我没有做心脏移植手术。”
叶蜚声松了口气,拿起金属叉子正要移向蛋糕,又听见她说:“其实做的是截肢手术。”
手上忽地一软,金属叉子掉落在桌面上。
“当啷”一声,清脆又响亮。
这一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文虞见她脸色又发白,比在洗手间时更甚,担心问道:“你没事吧?”
叶蜚声睁大眼睛,说不出话。
季闻霆无奈道:“文医生,你的玩笑吓到人了。”
文虞眼底带着浓重歉意,“对不起,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你别害怕。”
叶蜚声努力扯出一抹浅淡笑容,摇摇头,说道:“没事,刚刚只是意外。”
她捡起那把掉落的叉子,想要重新吃蛋糕,但很可惜,叉子每每触碰到蛋糕表面,都像是被一股外力阻挡,怎么也无法用力叉进去。
她定了定神,迎着众人关切视线,准备再试一次时,手腕却被抓住。
宿时信从她指间将叉子拿下,换到自己手里,轻声说:“我来。”
一块蛋糕被顺利切下,随着叉子递到她唇边。
叶蜚声看着抵在唇边的蛋糕,眼神怔然。
他表情很淡也很平静,将蛋糕又往前递了递,“试一下。”
叶蜚声睫毛低垂,启唇,将那块蛋糕含住,浓郁的白巧克力包裹着清甜草莓,混杂着细腻的奶油香,鲜美的味道在口腔里融化开来。
“谢谢。”她低声说。
宿时信问道:“好吃吗?”
叶蜚声点头,“好吃。”
季闻霆说道:“宿太太,文医生一向在我面前喜欢开这样的玩笑,不小心吓到你,真的很抱歉。”
叶蜚声不好意思说道:“没事,是我反应太大了,希望季总过生日的心情没有被我影响到。”
季闻霆说道:“自然不会。”
这一个小波折过去后,生日会照常进行,服务员很快端上美酒和菜肴。
众人谈天说地,酒过三巡后,室外的那群人也跟着进来,拿着酒杯祝贺季闻霆生日快乐。
笑闹声不断,叶蜚声却觉得有一道看不见的透明结界将她和宿时信包裹住,结界外沸反盈天,结界内万籁俱寂。
不过,没多久结界就被打破,有人过来和宿时信说话。
叶蜚声听着旁边的聊天声,宿时信偶尔应答的几句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他的嗓音富有磁性,听在耳里,却是又轻,又缥缈。
恍惚中,忽然有人抓住她的手,叶蜚声抬头看去。
“宿总。”清亮的嗓音既出,周围忽地安静下来。
宿时信顺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文虞笑着说:“这里太吵了,能否借一下你太太,让她陪我出去玩一会?”
宿时信看向叶蜚声,问道:“想去吗?”
叶蜚声缓缓点头,这里有些吵,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
“那去吧。”宿时信对文虞说,“文医生,我太太对这里不太熟,麻烦你多照顾她。”
“当然。”
叶蜚声跟着文虞离开宴会厅,两人在外面的休息区坐下。
文虞让服务员端来两杯热水,将其中一杯推给叶蜚声,“喝点水。”
叶蜚声端起热水,双手触摸到温热的杯壁,她才察觉自己的手心有多冰凉。
“谢谢文医生。”
文虞说:“是我该说抱歉才对,不好意思,开了一个很不入流的玩笑。”
这话说的有些严重,叶蜚声忙道:“不,这跟你没有关系,是我反应过度—”
文虞打了一个“停住”的手势,认真说道:“不,你反应再怎么激烈也不为过,是我不好,一开始没有认出宿总来,不然绝对不会在你们面前说出那样的话……”
叶蜚声一开始听得迷惑,越往后听便很快察觉出端倪,出声打断文虞的话:“你知道宿时信……”
后半截语音不详,文虞却明白她的意思,肯定道:“是的,我知道宿总曾经做过截肢手术。”
叶蜚声怔然,表情呆住,“你……你……怎么……”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文虞猜到她要问什么,直接答道:“四年前我还在实习,那天轮到我值夜班,宿总是在凌晨五点二十五分被送进医院的。”
“刚才第一眼我没有认出他来,毕竟那晚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的人,和刚刚清醒的人完全不一样。我是在讲了那个玩笑后,看你反应激烈,才想起了这段记忆。”
文虞脸上歉意深重,“不好意思,这件事对你们夫妻来说应该很难过,也很痛苦。”
叶蜚声思维缓慢运转,艰涩地笑了笑,“没事,都过去了。”
文虞又说:“看宿总现在的样子,他应该恢复得很好。”
叶蜚声喝了口水,没有说话。
“不过,比起当事人,感觉你才是那个受伤的人,到现在好像都对这件事有阴影。”文虞轻笑着说,“当然,也可以理解,毕竟你们夫妻感情深厚,痛他所痛,也是人之常情。”
叶蜚声始终沉默,将杯子里的水喝完后,才看向她,问道:“文医生可以讲讲那晚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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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