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
魏九安朦朦胧胧地睁开眼,脖子和鼻尖上都是汗,腰还有些酸。
他软下身子,发觉白羽尘正揽着他的腰,不知怎的,心却有些安稳了。
白羽尘似乎也没睡熟,感受到他动弹,轻声道:“醒了?”
魏九安想掐他,却因为太累而没了力气,只好气鼓鼓地道:“嗯……”
白羽尘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嘴角不自主地上扬,故意道:“睡得好吗?”
魏九安瞪了他一眼,道:“太累了,连梦都没做。”
白羽尘笑道:“想做什么梦啊?”
魏九安:“罢了,不提,反正你大抵也知晓。”
白羽尘笑得愈发明显,道:“好好好,确实是我能猜到的。”
魏九安实在困,又合上了眼,道:“几时了?”
白羽尘将他抱得紧了些,吻着他的额头,道:“寅时。你接着睡,我前几日看了轮值的名单,反正你这几日也是休沐,就更不必早起了。”
能多睡当然是好事,有了这句话,魏九安也不着急醒了,再次睡了过去。
白羽尘给他掖了掖被角,轻轻叹气,艳羡他可以歇息,自己等会儿还要去请安听训。
再睡下去后,魏九安就睡不安稳了,没多长时间便又醒过来,实在心烦,便起了。
白羽尘笑着调笑他:“如今还是小官便睡得不安稳,日后若是成了咱们大梁的主心骨,可是要彻夜难眠了。”
魏九安一边换上衣袍一边道:“倒是你高看我一眼,我做什么主心骨?”
白羽尘也起身洗漱,道:“话可不能说这么早。”
擦了把脸,白羽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若是平日没事做,上书房进了一批书,等我不在的时候,你去看看,瞧瞧有没有要看的。”
魏九安系上衣袍的扣子,道:“也好,等我过几日去看,这几天存的书还没看完,还是先别着急寻新的了。”
顿了顿,又道:“这几天给御史台上了几封折子,只是迟迟没回信,倒是御史大夫康泯似乎有什么见解,前几日托人带了信给我。”
白羽尘思索一阵,道:“康泯?好陌生的名字。”
过了片刻,白羽尘才想起来这么个人,道:“我与他不熟,还是斟酌些吧。父皇在位时,一直放眼边疆,还没整顿过文官,所以御史台也并非人人圣贤。对一些人,还是别抱有太好的想象。”
魏九安点点头,道:“那么,既然你继位了,日后的朝堂就该整顿了。大梁马上得天下,一直重武,现在也不能不留意文臣了。”
白羽尘笑道:“怎么?你想好对策了?”
魏九安想了想,只道:“暂无。还是不要从御史台下手,那群人早已根深蒂固,你我如今都羽翼未丰,还是不要硬来。再说了,还不知道康泯能不能用。”
白羽尘斩钉截铁地道:“你不会用他。”
魏九安一怔随后道:“为何如此肯定?”
白羽尘道:“他不是我的心腹,也没有想要立功的心思。这样的庸人,不配你我拉拢。”
这话说来也可笑,堂堂天子,势力还需要自己拉拢了。
魏九安沉默,没有说话。
白羽尘拍拍他的肩,笑道:“好啦好啦,大过年的,不聊政事。”
魏九安依然沉默,白羽尘知道他在为谁打算,也不言语了。
片刻后,魏九安道:“湘王能不能用?”
白羽尘十分确定地道:“能。”
魏九安又道:“陆明泽能不能用?”
陆明泽是魏九安的好友,自然是会跟着魏九安的。想到这儿,白羽尘道:“能。”
魏九安接着道:“太子太傅,齐济昌,能不能用?”
齐济昌是教导白羽尘长大的先生,自然可以。白羽尘又一次道:“能。”
魏九安直视他,道:“我,能不能用?”
白羽尘对他所向早已心知肚明,道:“自然能。”
魏九安微微一笑,道:“文臣武将俱在,天子便不只是名誉上的天子。有的人自以为掌握大权,但实际摇摇欲坠,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在维持表面太平。这样的人,不是王侯,不是权贵,不足以威胁天子。”
“天子用人,便是恩赐,何谈拉拢?”
他不觉得白羽尘身边的人少,他只觉得,有人支持,白羽尘就不是一人孤行。
魏九安道:“你才不是傀儡,只是一直没有激出野心。既然有人可用,既然有计可施,明堂大殿就不会坐篡权之徒。”
——盛世还等着你我。
对他说这种话的人,魏九安是第一个。
苟延残喘、提心吊胆,确实不好玩。
白羽尘也笑,给他系上发带,道:“愿,依卿所言。”
皇权永固,太平长安。
片刻后,二人熟悉打扮好,安烬从门口走进来,微微躬身,道:“皇上,宁太妃那边请您过去。”
白羽尘自然记得,初一一早还要向长辈请安。
白羽尘点头,道:“好,朕走后便准备早膳吧,朕和子矜回来吃。”
魏九安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我也跟着去?”
白羽尘道:“倒也不必进去,只是在建章宫等我片刻,宁太妃的性子容不下你,我替你行了礼便是。”
魏九安也点头,道:“也好,都一样,正好走走。”
建章宫。
白羽尘进了正殿,在他的授意下,魏九安在门口等着。
才待了没多久,门口一道倩影闪过。
不多时,女子行至魏九安面前。
魏九安思绪放空,没注意现实,直到女子开口:“这位郎君好生辛苦,不如随我进屋去讨杯茶喝?”
魏九安一看,此人正是昨晚在苏池旁遇到的姑娘。
魏九安笑道:“我说怎么这般熟悉,原来是见过姑娘。”
女子掩唇轻笑,道:“有几份缘分罢了,难得郎君记得。不过,大过年的,怎么不去请安?”
魏九安摇头,道:“皇上在里面,我与宁太妃不合,还是不去了。”
女子笑道:“不深交,你怎知旁人没有自己的考虑?宁太妃虽爱权,但也不是没有半点人情味,想来,若是与郎君细聊,估计也不会继续厌恶你了。”
魏九安心直口快,连连摆手,道:“我又不爱权,我与太妃并非志同道合之人,实在不能同道而谋。”
女子打趣道:“这样说来,你我也不是一路人,有何苦交际?”
魏九安道:“我与姑娘凭曲相交,不一样的。”
女子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哈哈笑着进了屋,直到入殿,笑声还传出来。
不多时,宁太妃的笑声也响起来。
正当魏九安纳闷自己的哪句话惹得她们笑,就看见白羽尘黑着脸走出来。
魏九安道:“羽尘?怎么……啊。”
话音未落,白羽尘拽住他的袖子,恨不得两步并成一步离开这里。
出了建章宫,魏九安停下脚步,道:“到底怎么了?”
白羽尘还黑着脸,道:“还是昨晚那点事,反复说来回道,不就是记恨我下了她面子。”
魏九安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道:“瞧你走的那样快,衣衫都乱了。”
白羽尘还愤愤不平,道:“一直嘴上说着要扶持正统,我才是天子,她现在反倒是想要她那不成器的庶子做正统了吧。”
白羽尘口中的“不成器的庶子”,自然就是白羽熙,先帝的第三子,生母是现在的宁太妃,所以落得个庶子身份。先帝与先皇后伉俪情深,所以在先皇后崩逝后,对遗留下的两子白羽尘和白羽昼用了很多心思,又要顾及着现在的宜太妃母家的面子,所以对寄养在先皇后膝下的庶公主也很是爱护。精力不够,便还是忽视了白羽熙,白羽熙也因此不成器,只在白羽尘登基后被封了个瑜王也便罢了。
魏九安道:“你也知道是嘴上说,眼下恨成这样,你心里不也明镜儿似的?”
白羽尘平复了一下心情,道:“自然,她那些手段我看了多年,多恨也不至于忘了。”
魏九安道:“那不就是了。记着就好、记着就行,现在的苦和辱受够了,来日才能有更多的理由产出这一党。今日的忍辱负重,又不是日后的序幕,朝臣们都长着眼睛,都看在心里呢。”
白羽尘将他抱进怀里,道:“道理我都懂,只是自父皇走后,我在她手下受的辱不少,我不是什么能耐得住性子的人,你大抵知道。能忍到今日,我也是够了。”
魏九安笑道:“反正知道了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所以呀,要乘胜追击呢。”
白羽尘揽着他的腰,笑道:“好啊,看来是没白读。”
魏九安笑道:“既然花了买书的钱,当然要一字一句都记下来,为我所用。”
魏九安又想起一桩事,道:“对了,方才听见宁太妃笑得欢心,是不是有一位姑娘同她说了什么?”
白羽尘撇撇嘴,道:“说了是说了,她们二人看起来很熟的样子,那位姑娘我并不认识,所以也没搭话。”
魏九安笑道:“你不识得,我倒是同她聊过几句。”
白羽尘笑道:“是吗?何时认识的?总感觉你这段日子一直在我身边,没去交交朋友呢。”
魏九安道:“昨夜从宴席上下来后,我去了‘苏池’,在岸边听见那位姑娘在唱曲,便听了片刻,觉得不错,便想着交个朋友。只是姑娘一直没告诉我她的名姓。”
白羽尘“嗯”了一下,道:“估计回头聊的多了也就会说了,现在刚见没几年,不着急。”
魏九安还想说话,白羽尘却抢先道:“好啦,先不聊别的,我下午要去祭祖,你和我一同去,祭完祖再看看要不要去京中转转。”
魏九安见他期待,便只好应下来,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