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阳五年五月廿八。
到了初夏,魏九安便更懒得动弹了。反正现下他只需要陪白羽尘演戏就是,除了一些京中政敌的动作他需要留心以外,也没有别的公务送到长生殿了。
这些日子韩辰也不负他和白羽尘所托,一直在努力弹劾魏九安,早中晚各一本奏折。起初还算正经,后来实在没的可编了,就开始放手挑刺——
“顺阳四年二月十六,魏九安见到同僚陆明泽后没有行常礼。”
“顺阳四年三月初八,大婚之后魏九安没有去奉先殿给太祖皇帝上香祭拜。”
“顺阳四年六月十二,魏九安在长生殿喂鱼时喂的太多,将御赐的锦鲤撑死了。”
“顺阳四年七月十九,魏九安在万寿节晚宴后踩死了苏池畔的一只蜗牛。”
“……”诸如此类。
谢羌不在,他也有些无聊。白羽尘知道后,索性将兰蕴拨到了长生殿侍奉。
虽说俸禄少了些,但兰蕴也清闲了不少,最大的工作量也就是陪魏九安喂喂鱼、搬搬花草,但比较折腾人。
午后。
该说不说,长生殿小厨房的饭菜还是很好吃的。
只是中午魏九安非要亲自下厨,兰蕴本来很期待,觉得他体谅下人。结果当她看见魏九安端着一盘黑炭一样的炒芹菜之后,还是有些不敢吃了。
看见她为难,魏九安先吃了一口,未见神色有异,他还笑道:“吃一口吧,之前皇上吃了都说好。”
兰蕴干笑两声,道:“他可能是爱屋及乌吧。哈哈,哈哈哈。”
毕竟是自己的上司,兰蕴还是强忍着不适吃了下去。
这一口芹菜的威力相当大,以至于她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
魏九安笑眯眯地道:“如何?”
兰蕴很是违心地竖起大拇指:“特别好吃!”
魏九安开开心心地开始哼小曲儿。
兰蕴:“……”
二人还没高兴多久,便见门口进来个眼生的小太监。
魏九安眯了眯眼,问道:“这位公公是……?”
小太监似乎很惶恐,吓得跪下道:“奴才……奴才是圣辰宫的人。皇上午膳后起了高热,请您立即过去一趟。”
魏九安心下一惊,道:“太医去了吗?湘王在不在?他是不是又喝了危及身心的药?”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小太监问蒙了,他没回应,只自顾自地道:“奴才不是近身侍奉的人,这怎么会知道?反正现在皇上急召您过去呢,晚了可不好。”
魏九安给兰蕴使了个眼色,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兰蕴会意,上前一步,笑道:“这位公公,我也是御前的宫女,不知可否容我先去调查一番,再做打算?”
说着,她还不忘往那小太监手中塞了几块碎银,道:“这是魏大人和我的一点心意,就当请您喝茶。”
小太监没收银子,只是干笑道:“大人,事不宜迟,您还是快去吧,若是再拖延,奴才可就不能保证御前的人还这般客气了。”
魏九安和兰蕴本想先去调查白羽尘的行踪的,若是他真的在圣辰宫、真的突发急症,再去也不迟,但如若不然,那便是羊入虎口。
但是这小太监一直阻拦,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魏九安深吸一口气,道:“谁派你来的?”
小太监不假思索地道:“皇上啊。”
魏九安嗤笑一声,心下有了定论。
若是白羽尘真的像那晚一样病重,肯定不会派人来通知魏九安。一则是怕他担心,二则是怕过了病气给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们二人要演一场离心的戏,现在正是让政敌放松警惕的关键时期,白羽尘现在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断然不会为了一己之身而直接召见魏九安,这不亚于前功尽弃。
魏九安心下了然,直到这次不是什么好事,便直接道:“那便劳你转告,我今日腿上的伤复发了,也疼难忍,去不了。”
小太监也不装了,挺直了脊背,脸上的惶恐尽数消散,道:“大人不去也无妨,只是听闻您的外祖母易老夫人几日要入宫,若是您不肯去,我们主子也不能保证老夫人的安危喽。”
魏九安顺势问道:“你不是御前的人?”
小太监笑道:“奴才是哪里的人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您到底去不去。”
魏九安知道这回说什么都不该去,但是易老夫人下午确实要入宫,若是老夫人一把年纪因为他而被陷害,魏九安自然不安。
兰蕴看向他,有些犹豫地道:“大人去吗?”
魏九安深吸一口气,道:“罢了。我外祖母下午要入宫,我敢不去吗?”
兰蕴想了想,对魏九安道:“那奴婢在长生殿等着,若有不测,也好应对。”
魏九安刚要点头,小太监便道:“兰姑娘本该是阖宫上下最清醒的人啊。如今长生殿只剩您和魏大人了,若是他独自一人前去,一个随侍的下人都没有,那该叫人如何揣测啊?”
魏九安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兰蕴道:“你陪我去吧,若是留你一个人在殿中的话,无人可以保证你的安危。”
兰蕴依旧忧心忡忡,但还是同意了。
圣辰宫。
魏九安刚迈进正门的门槛,一抬眸,果然看到了自己想到的那人——
宁太妃端坐在主位,垂眸吹着茶沫。她依旧珠翠满头,但这次,眼角眉梢间隐约能看出些许疲惫。
芳仪和姜研站在她的左右两侧,微笑着看向魏九安。
魏九安早就猜到了,所以也没有太过惊讶,而是走上前,很自然地行了礼。
宁太妃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魏九安,笑道:“别来无恙啊,魏二。”
魏九安道:“娘娘风采如旧。臣听闻皇上病重,特来侍疾。”
宁太妃和芳仪一同笑了起来。
宁太妃嗤笑道:“皇上眼下正在御书房面见宗亲。你以为他会愿意见你?”
兰蕴立刻察觉不对,刚转身要去搬救兵,姜研便先她一步关上了殿门,笑道:“姑娘要去哪儿啊?”
宁太妃抬手拿起了一个茶盏,扔在了地上。茶盏碎成了许多片尖利的瓷片,碎在魏九安膝前。
芳仪抬手,唤来了几位侍卫。
两位侍卫按住了魏九安,将他往前拖,迫使他跪在了碎瓷片上。
他的膝盖涌出血液,染红了下裳。魏九安疼得紧闭双眼,手也不由自主地握成拳。
两个侍卫更加用力,将他的肩膀往下压,瓷片嵌进皮肉里,再加上他右腿断过,自然痛不欲生。
兰蕴看见了他的痛苦,连忙要上去护着他。
姜研一甩拂尘,两个小太监押着她,不让她继续靠近。
宁太妃附身,抚摸着他的脸,微笑道:“魏大人前些日子在朝堂上变法,很威风嘛,多厉害呀。‘肃清吏治,固权保皇’,多么正义凛然呀。”
她的手渐渐扼住了魏九安的脖颈,道:“你一直都是皇帝身边最忠诚的狗,本宫知道的。可你去献媚讨好,为什么要与本宫的儿子过不去呢?”
魏九安逐渐有些喘不过气,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只勉强捕捉到了几个字眼。
宁太妃松开了手,氧气涌入他的鼻腔,他也清醒了些许。
仔细一想,他主持的变法确实对宗亲权臣无益,宁太妃因此恨上他也正常。
魏九安跪伏在地上,咳了好几下,声线不稳,断断续续地道:“臣……臣是为了、江山社稷思量……”
宁太妃哈哈一笑,道:“江山社稷历来都是腐儒们党争的噱头,真正动兵戈的时候,谁还管什么江山大业!”
魏九安抬眸,道:“若是没有了乱臣贼子,自然没了动兵戈的时候。没有了那般动荡之时,也就能巩固江山社稷了。”
宁太妃眯着眼看向他,道:“好、好啊。你胆敢顶撞本宫。”
魏九安下意识道:“臣不敢。”
宁太妃似乎找到了他的把柄,微笑道:“你真是长本事了。只是本宫听闻你的外祖母下午要入宫面圣,你在此时顶撞本宫,是不是不合时宜啊?”
魏九安心下一惊,害怕宁太妃因对自己不满而迁怒老夫人。
可惜还没等到他请罪,宁太妃便道:“来人。”
姜研连忙走来,躬身道:“请娘娘吩咐。”
宁太妃摆弄着护甲,道:“他魏九安胆敢不敬本宫,本宫今日便行宫规,好好责罚这个不知尊卑礼仪的东西。”
姜研一甩拂尘,方才那两个侍卫立刻上前按住魏九安,静听宁太妃发落。
兰蕴看这架势不对,吓得连忙跪下,道:“娘娘三思!魏大人一向得皇上重用,若是皇上知道您如此行事,心中定然不满,更会伤了母子和谐啊!再说了,魏大人也是御前侍卫出身,在御前定然也有不少旧识,万一谁将今日之事私下传播,对您的声誉也不利啊!”
宁太妃只是瞥了她一眼,道:“本宫处置一个不懂尊卑的奴才,也轮得上你一个小小宫女插嘴?”
说罢,看向魏九安,嘲讽地笑道:“你还以为自己是个侍卫啊?你且说来,哪朝的侍卫入过狱、断过腿啊?一个废人,安守本分也便是了,如此僭越犯上,你还真当自己成了主子吗?”
魏九安自知难逃一劫,为了自己的家人思量,只道:“臣听凭娘娘处置。只是臣的外祖母下午还要入宫,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她老人家。”
宁太妃不理睬,只道:“掌嘴。”
姜研会意,道:“奴才尚且不知要打多少下,还请娘娘示下。”
宁太妃道:“打到本宫说停为止。魏大人伶牙俐齿,也该磨合磨合。”
姜研眼珠一转,为了讨好宁太妃,抓了一把地上的碎瓷片,一手捏住魏九安的脸,手指卡在他后槽牙的位置,若他稍有违抗,便能直接压断他的牙齿。
魏九安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姜研便将碎瓷片塞进了他的嘴里,还微笑道:“大人一向骄傲不羁,能得太妃娘娘调.教,也是您的福气呢。”
说罢,半分思索的时间都不留给他,抬手便是重重的一巴掌扇了上去。
随着姜研的巴掌落下,瓷片在魏九安口中划破了他的口腔内壁,猩甜的血液在他的口腔中蔓延开来。
还不等他吐出碎瓷片,姜研便又是一巴掌扇了上去。
这一次力道更大,魏九安的脸颊已经有些红肿,耳畔嗡嗡作响,扰得他心烦意乱,只感知着疼痛,其余半点儿顾不上了。
兰蕴用力挣脱了按着她的两个太监,跪在宁太妃面前,拉住了宁太妃的衣裙,急得马上要落泪了似的,连连磕头道:“娘娘高抬贵手,饶了大人吧!奴婢求您了!大人自从出了刑狱,便落下了伤病,今日也只是为他自己辩解一二,娘娘饶过大人吧!”
宁太妃瞥了她一眼,道:“你本是皇帝身边的宫女,怎么突然开始为他求情了?”
兰蕴垂眸,道:“奴婢是皇上身边的人不假,可皇上将奴婢遣到长生殿伺候的时候亲口对奴婢说,无论如何也要护着魏大人。大人与皇上荣辱一体,奴婢与皇上的主仆一心,自然亦是相同的。还请娘娘高抬贵手!”
宁太妃听着清脆的巴掌声,摆了摆手,示意姜研停手。
姜研急忙让开,退到一旁侍候着。
两旁的侍卫也松开了按着魏九安的手。他弯下腰,蜷缩着吐出口中的瓷片,连带着将瓷片刮出的血也吐了出来。
他口腔内全是鲜血,脸颊也有些红肿,看上去倒是可怜。
圣辰宫的地毯一般一个月一换,他是知道的。若是将血吐在地上,白羽尘看见了定要怀疑。他便抬手捂着嘴,血液从指缝间淌出来,更加凄美。
宁太妃轻轻挑起魏九安的下巴,直到对上他的视线,才故作嗔怪地端详着他脸上的伤,对姜研道:“怎么下了这么重的手?”
姜研陪笑道:“竖子惹娘娘不悦,自当重罚。”
宁太妃用帕子轻轻擦拭着魏九安唇边的血液,微笑道:“皇帝如今病着,你可有什么法子?”
魏九安垂眸,忍着口中被瓷片划伤的疼痛,道:“臣不是太医,自然无法。”
宁太妃收回手,道:“本宫倒是有个好法子。听闻古时有个偏方,说是以人血入药,能让病患痊愈得更快。你一向自诩忠君,如今愿不愿意为了皇帝,献出你自己的血肉啊?”
魏九安震惊于她能说出这样的想法,还将其冠以忠君之名。
兰蕴也很震惊,连忙道:“还请娘娘三思!”
宁太妃抬脚踹向兰蕴,道:“本宫又没有同你说话,你乱插什么嘴?”
魏九安看向兰蕴,有些担忧,但还未等他开口,宁太妃便一巴掌扇在他侧脸上,道:“你也哑巴了?”
护甲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魏九安想起兰蕴方才为自己求情的模样,直视着她的眼睛,道:“古法偏方不可信,还请娘娘三思。
宁太妃挑眉,捏着他的下巴,道:“你这张嘴啊,还没有被打服吗?”
宁太妃咂咂嘴,道:“你啊,生了一幅好皮囊,也怨不得皇帝拿你当心肝儿似的宠着。只是你见事不明白——男宠就是男宠,就算死后能入宗庙、就算能承皇帝雨露恩泽,也是个下贱的身份。你以色侍君,就该想到会有皇帝厌恶你的这一天。”
魏九安心里还是欣慰的,宁太妃既然说了“厌弃”之事,也侧面证明了他和白羽尘演的那出戏还算成功,总不算白操劳一场。
宁太妃道:“如今皇帝不需要你侍奉在侧了,你也该尽一尽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啊?”
魏九安垂眸,道:“即使是娘娘真的要相信偏方而取臣的血,臣只能从命。但还请娘娘思量之余,不要因对臣的喜恶而迁怒兰蕴姑娘。”
顿了顿,又道:“以及臣的家人。”
宁太妃瞥了他一眼,道:“其实你也是个聪明人,只是愚忠。宋楠已经笼络过你了,只是没有实质的好处给你罢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待我儿事成,本宫许你王侯之位,可好?”
魏九安摇头,道:“即使瑜王真的取而代之,你以为他就能掌实权?”
须臾,他又道:“更何况,做反贼的臣子,还不如为正统而死,也算担得起一个‘忠’字。”
宁太妃拊掌,道:“好啊。”
说着,给芳仪试了个眼色。
芳仪自然明白,命人搬来了一把椅子。
姜研带着魏九安身旁的两个侍卫将他绑到了椅子上,上前抽出他腰间的佩刀,双手奉给宁太妃。
宁太妃扬了扬下巴,道:“既然他要求得个‘忠’字,本宫便成全了他。既然皇帝如今厌恶他,便用他的血来报答皇帝的恩宠吧。”
姜研躬身,转身后笑着朝魏九安走了过去,抽刀出鞘,道:“这把刀还是您入仕时,朝廷赐下来的,如今您用它来取血还恩,再好不过了。”
他翻过魏九安的左手,在他掌心下方的手腕处划开了一道口子,还用力按压了下他的伤口。
魏九安痛得闷哼一声,被生生划开皮肉的滋味固然不好受,以至于他的额头上流下汗珠,似乎也在诉说着他的痛苦。
与此同时,血涌出来,向下滴落。
芳仪将一个瓷碗放在了他的伤口下方,接住了这些鲜血。
魏九安抬眸,看向宁太妃,强忍着疼痛,还不忘道:“还请娘娘高抬贵手,放过臣的外祖母和兰蕴姑娘。”
宁太妃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道:“聒噪。”
芳仪会意,端起一旁下人呈上来的汤药,朝魏九安走去。
两侧侍卫按住他的肩膀,芳仪几乎是掰开了他的嘴用一把特制的勺子舀起了一勺汤药。
那勺子与众不同。它的边缘极薄,甚至到了锋利的地步,和刀片没什么区别。
芳仪用它舀起汤药送入魏九安口中,随后,拿着它用力地朝他的喉咙里捅去。
强烈的不适感传来,魏九安不断挣扎着,却也无济于事。他口中本就受了伤,如今又被施加这样的酷刑,自然疼痛难忍。
芳仪见他挣扎得厉害,索性也不用药勺了,直接将药灌进了他口中。
魏九安喉中像是哽着什么异物般,连连咳了好几下,将药与血一同吐了出来。
宁太妃看着他狼狈的模样,道:“接着灌。”
兰蕴看向她,泪眼朦胧,刚要求情,便听见宁太妃道:“魏九安舍出他那条贱命也要护着你和易夫人,你还是惜命吧。别逼本宫赶尽杀绝,届时对谁都不好。”
两个太监再一次按住了她,不让她动弹。
而另一边。芳仪又给魏九安灌下了一碗药,魏九安被呛得连连咳嗽,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他起初只认为是灌药时太过着急,才使得如此。可是过了许久,窒息感仍在,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这药叫断肠草,喝下后会让人窒息,若是剂量过大,也可致死。
但宁太妃不会真的杀了魏九安,毕竟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轻易对他动手,所以这碗药中断肠草的剂量并不多,并不会致死,但窒息感仍旧长久存在,更加生不如死。
魏九安大口喘着粗气,像是离了水的鱼儿般努力地呼吸着。但那把刀一般的勺子刚捅过他的喉咙,再加上方才掌嘴时碎瓷片在他的口腔里留下的伤口,使得他每一次张开嘴时涌入的空气都会让他痛苦万分。
起初他还能挣扎,只是麻绳绑着着他的手臂和身体,每次挣扎时左手小臂抬起,压着血管的麻绳就能把血液挤出来。渐渐地,他也发现了,挣扎没用,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他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液流淌出来,滴落在碗中。
伤口被扯得越来越大,流出的血也越来越多,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也没了力气喘息和挣扎。他像个失败者一般垂下了头颅,身体上的折磨使他越来越痛苦,更别提内心了——
宁太妃在芳仪的搀扶下站起身,走到魏九安面前,故作遗憾地道:“听闻你外祖母未时初就要入宫了呢……”
她伸出一只手,抓着魏九安的头发,迫使他看着自己的脸和笑意:“你说,若是你外祖母看见,昔日风光的摄政王如今在我手下连条狗都不如,她会作何感想啊?”
由于窒息,魏九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呜咽着,发出几个音。
宁太妃从姜研手中接过魏九安的佩刀,抵在他的脸上,不断向下划,划到脖颈、划到小腹。
宁太妃的神情很是落寞地道:“若是能现在就了结了你,本宫心里才痛快啊。”
她质问般地道:“为什么要挡了我儿的路呢?”
她似乎已经想到了魏九安的回答,自顾自地笑道:“正统?谁掌权谁就是正统啊……你们这群庸臣口口声声说扶持正统,可本宫的儿子也是先帝所出,只差那一道圣旨,本宫的儿子便也可以是天子,也可以征战四方、也可以名垂青史啊……”
不知是不是魏九安看错了,他竟看到宁太妃的眼角闪烁着泪光。
泪水淌下来,她掐住魏九安的脖子,道:“若你死了该多好啊,若是天下的腐儒都死光了该多好啊!到那时候,本宫的儿子也可以培植嫡系,也可以自称为正统,也可以坐名堂、也可以掌国玺。本宫也可以被尊为太后,那将是何等的风光荣耀啊。”
她的儿子,也就是白羽熙。
可是白羽熙本就不是太祖立储时的候选人之一,更别提登基称帝。即使这次程榭谋反真的成功了,尊他为帝,他也只是再一次被世家将门架空,他的处境也会比白羽尘更加艰难。
更何况,谋反就是谋反,不忠就是不忠。
窒息感尚未褪去,魏九安说不出话,只是感受到刀刃划过他的皮肤,虽然没有划破,但这种紧张感一直持续着,他自然不好受。
魏九安嘴唇发白,血流得太多了,他也感觉全身没了力气,软绵绵的。
渐渐的,宁太妃的声音渐渐变小了,他的眼前也有些重影,继而逐渐发黑。
也正在这时,芳仪端起装着他的血的那个瓷碗,福了福身,道:“娘娘,若是继续放血的话,怕是会出人命了。”
宁太妃用帕子拭了拭泪,再抬头还是霸道模样,道:“给他松绑吧。”
兰蕴听此,连忙叩首道:“多谢娘娘饶恕大人!”
宁太妃却接着道:“把他拖到外面去,让下人们都看看,算是杀鸡儆猴了。”
姜研躬身道:“奴才明白了。”说罢,招呼着两位侍卫将他拖到了外面。
天阴下来了,甚至有时还能听见闷雷声。
魏九安四肢发软,早已无力反抗,便只能被他们扔在地上,随意耻笑。
不多时,下雨了。
起初只是小雨,直到后来越下越大。
雨水积在地上,浸透了魏九安的衣裳,灌进领口里,即使在夏日也有些寒凉。
过了一会儿,姜研走上前,对宁太妃道:“娘娘,易夫人来了,说要来圣辰宫面圣请安。”
宁太妃站在廊下,道:“那挺好啊。让她进来吧,顺便也看看她的孙儿。”
魏九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宁太妃和老夫人同处会出事。他咬了咬牙,忍着身上的疼痛,向廊下膝行几步,几乎是有气无力地道:“娘娘,皇上、皇上并不在此处,外祖母很少入宫,恐冲撞了您……”
话还没说完,魏九安身后的侍卫一脚踹在他身上。他身形不稳,倒了下去。
侍卫们押着他,使他动弹不得。
宁太妃垂眸看向他,道:“你若是再敢多嘴,本宫便赐你一剂哑药,让你这辈子都开不了口。”
姜研颔首,出去通传了。
不多时,姜研领着老夫人和一位撑伞的易家家仆进了庭院。
老夫人笑容满面,穿着云锦制成的衣裙,套着一层纱衣,头上的钗环更是大气优雅,还戴着七十二颗珍珠串成的项链,远远一看便知富贵。
可刚一进门,她便看到了被人押着跪在地上的魏九安。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宁太妃。
宁太妃也正笑着看她,道:“夫人来早了些,皇上现在正在御书房召见宗亲呢,怕是不方便见你。”
她瞥了眼魏九安,道:“算起来,你们祖孙二人也许久不见了吧。正好今日见一见,不然怕是日后都没有机会了呢。”
老夫人是商人,地位本就低,与宁太妃的太妃之位简直没法相比。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娘娘说的是。”
随后又道:“民妇的孙儿在宫中受您照料,的确受益良多。”
这句话几乎是她咬着牙说出来的,老夫人平日里慈祥的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神色,却怕自己多说会连累魏九安,所以还是点到为止。
宁太妃笑道:“那是自然。这孩子出身低贱,父亲是乡野村夫不说,母亲还是个商贾之女。商人嘛,总归是一身的铜臭味,与世家大族出来的国之栋梁是没法比的,本宫自然要费心教导,才能让他不辜负皇帝的期望啊。”
老夫人扯出一个笑,道:“太妃娘娘出身将门,端庄大方。民妇与您无法相比,易家与程氏分别从商从政,自然也无法相较。”
宁太妃满意地点头,芳仪撑起伞,搀扶她走出廊下。宁太妃道:“想不到易夫人虽出身商贾,见事却如此明白,本宫真是敬佩夫人。”
说罢,狠狠踹了魏九安一脚,道:“你也学学,别总让本宫费口舌。”
这一脚正中魏九安的心口,再加上方才灌下的药还没有过药效,他脊背弯了下去,吐出一口瘀血,连连咳嗽。
老夫人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也十分着急。
她又轻蔑地道:“其实从商从政又有什么要紧?本宫的母家程氏重礼数,一直教导家中儿女,日后长大了定要为朝堂效力,忠君护国。只怕是穷乡僻壤出刁民,不懂这些道理而已。”
宁太妃轻笑道:“罢了罢了,男宠嘛,能学雀儿逗人一笑也就是了,若能如这贱.奴一般,在.床.榻.上.取.悦.主子,自然就是上乘。至于什么家国大义、礼仪尊卑,不懂也无所谓。”
这下,老夫人彻底忍不了了。
她福了福身,先礼后兵,道:“从商从政确实不要紧,毕竟都是为朝廷效力。易家是皇商,民妇是当家大夫人,主持充盈国库粮草的琐碎事宜,自然不敢不懂规矩。同理,皇恩浩荡,民妇与娘娘自然同沐恩泽,理应为国效力。只是有一事民妇不懂,万望娘娘赐教。”
宁太妃听出她话中的讽刺,却还是问道:“什么?”
老夫人道:“听闻程家军骁勇善战,镇守边关数十载。可是民妇听闻,边关动荡多年,匪患更是四处作恶。程家军驻守边关,可外敌不曾来犯,反倒是匪患四起,却从未被剿干净过,这是为何?”
其实很简单。若是太平盛世,武将便不会被重用。所以,只有战争持续,将门才有话语权。正因如此,匪患才会除不尽。
宁太妃冷笑道:“你在怀疑程氏、觉得程家军对大梁不忠?”
其实这倒正合她的意。
易氏是皇商不假,但族中子弟也有做米粮生意的,例如易溟的父亲易醇,便是京中最大的米粮铺的掌柜。
若是到了必要时刻,易氏便会负责给禁军输送粮草。宁太妃也知道粮草的重要性,所以一直想加以笼络,让易氏为程家军送粮草,从而帮助程榭和白羽熙谋反。可老夫人自然向着自己的孙儿、也忠于朝廷,所以一直没有同意。当家的老夫人都不同意,更别提小辈了。
如果一个人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不要让那个人活下来,以免日后成为了自己的对立面,彼此都添堵。宁太妃就是这样想的。
更何况,粮草是大事,如果易家操纵市场,导致程家军粮草不足,也是个隐患。
那就干脆从源头解决——杀了那个掌权当家的。
这样的话即使易家不能为程氏所用,但至少没了主心骨,短时间内没了号召力,也就没了威胁。
大梁商政一体,自然两边都要费心思。
老夫人垂眸,道:“民妇不敢,只是斗胆求教而已。”
宁太妃却道:“易夫人好胆色。可惜枪打出头鸟,看不清形势对你自己是没有益处的,这样简单的道理,不需要本宫教导了吧?”
魏九安听出了她话中的意味,生怕宁太妃一怒之下对老夫人做些什么,他被吓得连连求饶,道:“娘娘恕罪!外祖母不是那个意思!外祖母长年住在宫外,她不懂宫中规矩,不知者无罪啊!千错万错,请娘娘责罚臣一人!”
宁太妃抬手,道:“本宫刚才说什么来着?”
芳仪颔首,吩咐人去端来了一壶开水。
毕竟不能真的灌他哑药,不过让他受些苦楚还是可以的。
开水还冒着热气,若是生生灌到口中,不用想便知多么痛苦。可魏九安并没反抗。他只想着,若是宁太妃在他身上出了气,想来便不会再为难老夫人了。
滚烫的开水灌进他口中,烫得喉咙又疼又痒。
剧痛袭来,魏九安弯下腰,右眼不由自主地流了泪。他的喉咙似乎被烫伤了,疼痛不减分毫,像是有什么异物堵在喉咙里似的,很是难受。
他大口喘着粗气,血淌出来,滴落在地上和他的衣服上,更加惨烈。
芳仪尤嫌不足,再一次抬手捏着他的下巴,将那壶开水灌了进去。
在拉扯间,他左手手腕上的伤口被撕扯开,血瞬间涌出一大片,染红了他的衣袖。
魏九安疼得喊出了声,但他的喉咙已经被开水灼伤,声音嘶哑。
老夫人在一旁看着,心中绞痛,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宁太妃便道:“本宫调.教一个不懂规矩的奴才罢了,易夫人也要多嘴吗?”
直到开水几乎都被灌了下去,魏九安已经没了力气,侍卫们松开了押着他的手,他的身子瘫软下去,跪伏在地上。
宁太妃看向老夫人,笑道:“您的好孙儿如今这幅模样,本宫见了才欢喜啊。”
姜研拎起魏九安的后脖领,将他拖到了宁太妃面前。
宁太妃一脚踩在了他左手的伤口上,用力碾了碾。
他面无血色,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只蹙着眉,身子都疼得蜷缩了起来。
雨还没停,淋得他全身都湿透了。
老夫人满脸心疼,懊恼自己为什么要与宁太妃硬碰硬,同时也道:“民妇与娘娘的言谈,何苦要牵连小辈!”
宁太妃哈哈一笑,道:“易夫人这时候怎么就着急了呢?”
宁太妃抬脚,对着魏九安的伤口又一次狠狠地踩了上去,道:“易夫人以下犯上,本宫本该责罚你。可是你的好孙儿一片孝心,本宫也不好辜负,不是吗?”
魏九安本想求宁太妃饶过老夫人,但还没说话,宁太妃便一脚踢在他身上,不再理会他。
老夫人看得实在难受,刚要求情,她身后的下人便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太妃娘娘,我们夫人好歹也是京中世家的夫人,魏大人也是朝中重臣,您今日这般折辱这二位,可曾将世家和朝臣放在眼里?”
那是个年轻的小生,正是因为年轻,所以意气用事,还在相信公正之说,才跳出来伸张正义。
可惜了,皇宫内廷,没有所谓的正义。
宁太妃挑眉,道:“你在指责本宫?”
老夫人怕此事牵连魏九安,吓得连忙跪下,道:“娘娘明鉴!家仆年少不懂事,绝非指责!”
宁太妃给姜研使了个眼色。
姜研会意,将魏九安的匕首藏在袖中,偷偷绕到了他们二人后方。
宁太妃冷笑一声,道:“家仆尚且如此,易夫人在背后也没少怨怼本宫吧?”
魏九安拉扯住宁太妃的衣角,咳出几口血,忍着喉咙的疼痛道:“娘娘饶过祖母吧……她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折磨,纵使娘娘有万般不满,还请降罪于臣一人……”
突然,姜研手持魏九安的佩刀,从背后刺入了那名家仆体内。
他还没来得及言语,刀便穿透了他的胸膛。
家仆倒了下去,那么下一个——就是老夫人。
魏九安惊恐地看向宁太妃,也顾不得伤口了,他连连叩首,道:“外祖母没有想过对您不敬!她只是为臣打抱不平,这诸般祸事都是因臣而起,娘娘饶她一命啊!”
他言辞恳切,身上的、口中里、喉咙中的伤口被撕裂,血蔓延在他的口腔中,装点了一番颜色。
魏九安几乎是将头砸向地面,没过一会儿,他额上便见了血。但他好似不知疼痛似的,依然要为老夫人求生路。
宁太妃看向他,微笑道:“这个时候想起来求情了呀。方才还铁骨铮铮的,怎么突然就求饶了呢。”
宁太妃瞥了老夫人一眼,如愿看到了老夫人脸上惊慌的神色,才继续道:“既然如此,本宫今日便赐死你,让他们都看看,本宫到底能不能杀你这样的一国重臣,如何?”
魏九安闭了闭眼,一字一顿道:“臣谢娘娘隆恩。”
反正早晚也是会死的,还不如换老夫人活下来。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芳仪会意,将毒酒、匕首和白绫呈了上来。
宁太妃看着老夫人,道:“你来给你的好孙儿选,还是让他自己选,又或是本宫来挑?”
还不等老夫人开口,魏九安便快速膝行几步,握住了匕首,道:“臣自己来选!臣可以自我了结!”
宁太妃俯下身,像是抚摸猫狗似的抚摸着魏九安的脸颊,故作慈祥地道:“本以为你是个贪生怕死的,现在一看倒是还有几分人模样。”
“怪不得皇帝宠你,这样口齿伶俐的奴才,本宫也想留着折磨取乐。”
魏九安听着这种种羞辱的言语,一个字也不敢反驳,只闭上眼默默受着。
宁太妃咂咂嘴,道:“只是本宫有些好奇,是不是京中不论哪个王公贵族家的公子想要你去伺候,你都能答允?真是一条摇尾乞怜的好狗,专会挑些位高权重的做主子,专会献媚讨好!”
说着,她命人扒了魏九安的官袍,道:“奴颜媚骨的东西,不配为官。你说你怎么还不入后宫去做个男妃?还要在朝廷上妖言惑众,是想谋反吗!”
魏九安不敢反抗,任由他们撕破了自己的官袍、抢走了白羽尘给的配饰,看着鲜血浸染了洁白的中衣,麻木地道:“求娘娘放过臣的外祖母。她年纪大了,经不住惊吓。娘娘若有不满,要杀要剐,臣愿替祖母受罚,臣愿听凭娘娘处置。”
宁太妃拿起匕首,道:“真是个孝子。”
她用匕首抵住魏九安的脸,继续道:“其实都不用本宫杀你,只需要毁了你这张脸……像你这样以色侍人的东西,若没了这幅皮囊,失了主子欢心,岂不是要生不如死了?”
魏九安为了使宁太妃息怒,只能说自贬的话,以此换得外祖母活下来的机会:“是。臣不过用.肉.身.侍君罢了。是臣……蓄意勾引,贪慕虚荣,不择手段。臣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个专供赏玩的物件儿,臣不敢奢求其他,只求娘娘高抬贵手……”
宁太妃哈哈一笑,吩咐下人按住他,随后道:“还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原来这样的话说的这么顺溜啊。既然如此,本宫倒是觉得让你在这里太屈才了,你去南风苑,不比在这儿快活多了?魏九安,你说你是不是下贱?”
魏九安听着老夫人的哭声,机械地道:“娘娘说的,句句属实……”
侍卫扯着魏九安的头发,逼迫他仰头。宁太妃用匕首对准了他的咽喉,道:“你为何而死?”
魏九安双目无神、很是空洞,道:“臣偶遇太妃娘娘,却侍奉不周,犯了宫规忌讳,畏罪自尽而死。”
事已至此,他只求报答外祖母的恩情,一命换一命。
就在匕首马上要刺下去、马上要取魏九安性命得时候,老夫人却忍不住了,急得直接喊出了声:“玄儿!”
与此同时,几乎是一瞬间,姜研直接出刀,再一次、从背后刺入了老夫人小腹的位置。
刀刃与血肉的摩擦声传来。魏九安用那把刀与人交锋过,怎么会听不出?他身子僵硬了一瞬,旋即,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
他的刀,杀了他唯一的亲人。
魏九安僵硬地转过身。老夫人跪在地上,朝他伸出手,眼眶红着,泪水还没来得及擦去。
佩刀贯穿了她的腹部,露出来的刀刃上满是鲜血,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那上面刻着一个“魏”字。
那是魏九安亲手刻上去的。
老夫人的呼吸加重,伸出去的手也有些颤抖。
姜研收刀,将它随手扔在了地上,继而谄媚地迎上来,扶着宁太妃。
老夫人瘫倒在了地上,血自她身下蔓延开,华服尽数换了颜色。
魏九安膝行几步,眼泪流淌出来,大颗大颗的落下来。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魏九安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似乎都被击垮,过往生命中万般不如意都融进了血泪里,一同流淌出来。
老夫人还吊着一口气,依然强撑着。
雨点砸在老夫人的脸上,混着她的泪水,一起坠入身下的血泊中。
老夫人颤抖地抬起手,抚摸上魏九安的脸颊,帮他擦去泪水。
“玄儿、玄儿乖,不要哭……”
宁太妃在姜研的搀扶下走向院外,笑道:“一命抵一命,也不错。”
后头撑伞的芳仪问道:“敢问娘娘要怎么处置魏二和兰蕴?”
宁太妃道:“找两个力气大的太监,把魏九安拖回圣辰宫,然后锁上门,不许太医进出,更不许有人送饭食。至于兰蕴,由她去吧。”
芳仪颔首,将伞递给姜研,便下去办了。
宁太妃走后,按着兰蕴的两个太监也松了手。
兰蕴的腿有点麻,但也听见了外面的声响,所以连忙跑了出来。
她跑过去,跪坐在魏九安身边。
魏九安近乎失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呜咽着,手足无措。他知道老夫人救不回来了,也知道老夫人现在十分痛苦。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一只手捂住她的伤口,不让雨滴使她的身子寒凉。
兰蕴几欲开口,却不知如何安慰。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白羽尘。
也对,她也是御前宫女,有手令,可以进入御书房,也可以将今日之事尽数禀告给白羽尘。
兰蕴思及此,连忙站起身,踉跄着朝门口跑去。
刚跑到门口,两位当差的侍卫拦住了她,道:“姑娘要去何处?”
兰蕴抹了把泪,道:“我有手令!我要去御书房向皇上禀告内廷之事。皇商夫人出事,尔等作为御前侍卫,若是不允许我通报,便是与歹人同罪!”
两位侍卫对视一眼,道:“没有太妃娘娘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在宫中放肆犯上,更不得惊扰圣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