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结的诗 第4章 高一

在昏暗中的我

想对着天讲说无论如何

阴天快乐

叫阴天别闹了

想念你都那么久那么久了

我一抬头就看见你

那个酒窝

——《阴天快乐》陈奕迅

晚自习课间，江行跃又来敲窗户，把下午复印完的作文纸还给温筱。

温筱怔愣在原地，看见江行跃背着个书包往校门口方向走。

今天不是周五，他这是请假了吗？明天还能见到他吗？

第二天，温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没有见到江行跃。无论是窗外路过，还是课间操队伍里，又或是在食堂，都没有看见他。

他是理科第一，连着请几天假，会不会耽误他的学习？他离开那天，书包里好像也没有装太多书。

关心则乱。明明不打算把这件心事和任何人讲，但是她现在迫切想知道他发生了什么，而自己和江行跃唯一的联系，就是姚可欣。

晚上回到寝室，姚可欣一如既往躺在床上和温筱聊八卦，大多是些女生之间的斗争，温筱没仔细听。她还在等，等姚可欣什么时候会把话题转移到江行跃身上，那她就不用主动提及了。

时机真的来了，姚可欣开始说赵雪和她前桌来八卦江行跃的事。温筱见缝插针，装作不在意道：“江行跃？最近好像都没见过他。”

“他啊，他家里人生病了，他在医院照顾。”

“他家里没有大人吗？他还在上学，这样不会影响成绩吗？”

温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客观，关心他的成绩而已。

“有是有啊，但是江行跃吧，重情义，在他心里当然是家人更重要。再说了，请几天假怎么会影响他成绩呢，他可是江行跃啊！”

提到江行跃的成绩，姚可欣一下来了兴致。她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转身面对对面的温筱，声音虽然克制但还是难掩激动：“我跟你说，咱虽然是按照特招成绩录取的，但好歹都是参加中考有排名的，江行跃，南城市中考第一啊！”

“你不记得了吗，刚开学那阵，他不还和其他人一起上台领奖金了吗，大几万呢！”

或许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温筱估计自己当时应该在台下背书，至于台上在颁什么奖，给谁颁奖，她一概不知。

听到姚可欣这么说，温筱对江行跃的担心少了一点。只是，以前一直听姚可欣说他是理科第一，没想到原来这么厉害。

自己中考也才全市96，要不是参加了市一中的自主招生，按照中考成绩，她还真读不了这个所谓的“文科状元班”。

对比差距的失落过后，温筱感慨，他还真不一样。温筱印象里的理科学霸，大多都是沉默寡言，瘦瘦的，然后高颧骨，还带一个方框眼镜。这些刻板印象在江行跃那里都不存在，他很爱笑，身边朋友也很多，总能看见他被一群朋友围着在外面走。

周末回家，姚可欣家长又出去出差，江行跃没来上学，也没法蹭他家的车，姚可欣打算找温筱拼车。

温筱一般回家都是等公交，也许是青春期的自尊心作祟，在听到姚可欣拼车邀请的时候，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总是拒绝她的话，姚可欣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

温筱答应了，和姚可欣一起打车回家。姚可欣家比温筱家近，把她的车费递给温筱后就在她前面下了车。司机把车开到温筱家附近，温筱拖着行李箱下车。

往里走一段路，路过家里的小卖部。张文荷在里面喊温筱，“我让你爹在公交站牌等你，你们怎么没一道回来？”

“我没看见他。”

打车回来这件事温筱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坦然和家里说出口的。平时张文荷虽然不会在吃喝上克扣她，总是在电话里告诉温筱要吃好，吃好了才有精力学习。却又会在最后补充自己挣钱不容易，千万不能乱花钱。

这让温筱很矛盾，以至于在食堂吃饭，好吃想吃不是她的第一考量，价格合适才是，每次花家里钱，她都有一种负罪感。所以打车回家这种事，她自己也觉得不妥，没敢如实说。

在房间写完英语作业，温筱出来开始煮饭备菜，等张文荷关门上来开火。

人还没到家，就听到楼道里张文荷和父亲在争吵。

“接个人都接不到，你说你还有什么用？人自己拎着行李箱回来的。”

“我就在公交车站等着，她人还能飞回来不成？”

“肯定是你又蹲路边玩手机错过了，真是废物。”

温筱放下手里的豆角，飞速躲回房间，拿起英语周报做掩护，害怕这场争吵波及自己。如果不躲，父亲在她“飞回来”这件事上多纠结，那她打车回家的事就败露了。

她后悔了，后悔打车了。早知道就不顾及那点可笑的自尊心，不然也不用回家这么担惊受怕。

温筱突然很想哭，要是再有钱一点就好了，那这样打车回家也不用有顾忌，在校园超市买酸奶也不用精挑细选。

姚可欣说她口味太刁钻，其实不是的，只是好喝又便宜的酸奶太少了而已。

星期天下午返校，温筱趁着父亲出门打牌，提上行李箱溜走了。

星期天她通常会很早就出门，下午7:00开始上晚自习，公交车站的人流集中在5:00。为了避开人挤人，温筱一般2:00就出门。

到了学校寝室大概3:00左右，姚可欣还没来，她通常都是7:00直接到教室，下了晚自习再回寝室。

温筱在寝室里复习了一遍明天晚自习要小测的数学内容，然后在寝室给自己冲了个藕粉吃。趁着寝室楼现在还算安静，温筱爬上床补了个觉。

星期天的晚自习是班主任的，徐飞一般不讲课，都是让同学自己自习。

念着好歹是语文晚自习，温筱做了两套卷子上的课外古诗词阅读，随后又拿出新一周的练字作业开始写。

第二节晚自习，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周围的同学已经开始看小说的看小说，聊八卦的聊八卦。温筱也跟着放松起来，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她走到哪里背到哪里的日记本。

「2016年3月6日星期天阴

好久好久没见

你打算何时出现」

星期一这天，同样是由数学王老师教的楼上7班传来噩耗，他们班在星期天晚上进行了数学小测，据说有一半小考都没通过，没通过的要去办公室补考。

听到消息后的温筱陷入紧张的焦虑情绪中，一整天的课间都在复习数学。时间越是临近，越是像是病急乱投医，翻到哪页看哪页。

星期一是历史晚自习，教历史的老师是个和蔼的小老头，姓张，班上的同学都亲切地称他老张头。

老张头晚自习也不怎么上课，晚诵刚结束，就由着数学课代表把小测的卷子发下来。

小测时间一共一小时，卷子上只有五个立体几何证明题。王老师花了些巧思，把最有难度的三道放在了第一页，稍微入门一点的放在了后面。

温筱习惯从前往后做题，在看到第一个题目的时候就暗叫不好，紧张感瞬时把她包裹，握着笔的手也开始冒汗。

第一题没思路，她跳到第二题，第二题还是没思路又跳到第三题，结果还是没思路。温筱心里已经预见这次小测过后，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狂风暴雨，只是没想到这场风暴来得这么快，这么不巧。

一小时的小测结束，课代表把试卷收起来抱到楼上给数学王老师。

老张头念在他们刚结束一场小考，没讲课，让1班的学生自己自习。班上一些爱开玩笑爱玩儿的男生开始在下边起哄，“看电影看电影”的声音渐渐响起，周围的同学听见也开始跟着喊。

老张头叫了声安静，随后让起哄最起劲的那个男生上来放电影。

温筱还记得那天晚上放的是《金陵十三钗》，电影开场，坐在前排的同学很自觉地把灯关上。不乐意看电影的同学也自觉走到后排，亮着台灯独自学习。

温筱坐在座位上，想到自己后面空白的两道大题，既没办法安心看电影，也没办法静音下来学习。

禁闭的前门没有经过敲门被直接拉开，数学王老师探进半个身子，语气不善，“温筱，你出来一下。”

纠结害怕不安的心跳，在这一刻被宣告静止。温筱起身，从后门出去，一路磕绊走到前门王老师所在的位置。

“温筱，你怎么回事，后面两题这么简单，你竟然全是空白。”

王老师说话的声音不小，温筱注意到班里看电影的同学有的转过头来看她，她把头埋低下去。

从初中开始，面对数学老师的训话，她总是习惯沉默，因为不管她如何作答，棍子都会落到她腿上。这次温筱也采取和之前一样的沉默战术，然后迎来的却是更凶狠的态度。

“温筱！我在问你话！回答我！”

王老师音调一下提高，刺耳凶狠的声音穿过耳膜直触心灵，温筱被吓得周身一抖。

慌乱间抬头，看见那个消失了很久的少年，正和朋友勾着肩从厕所出来往教室的方向走。

温筱又迅速低下头，眼泪随着埋头的动作从眼睛里夺眶而出，一滴一滴落在她的白色帆布鞋上，晕出乌云般的泪渍。

如果问温筱那时候是什么心情，回答应该是惊喜又难过。

惊喜那个她苦苦等待的少年终于回来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说笑笑，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难过是他偏偏在自己那么丢脸的时刻出现，希望他没有看见吧。

「2017年3月7日星期一阴

他回来了

被撞见了

丢脸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