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人想在离婚的当口和即将成为前妻的人亲密。
温璀尴尬地松了手,一时坐立难安。
谌亦云打量了她一会儿,有些诧异,半晌,敛了神,说道“煮了点粥,要不要喝?”
温璀愣愣地点头。
谌亦云嗯了一声,拿碗给她盛。
饭桌上,温璀越想越不对劲,粥也喝不下,总忍不住去瞥对面的女人。
那人面色如常,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反观她,坐立难安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
对方放下汤匙,优雅地擦了唇角,抬眼,淡声道,“有话要跟我说?”
温璀憋了半天,问道“谌亦云,你怎么在这……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黑眼圈这么重。”
这女人现下未施粉黛,眼底一片青黑,整个人有些恹恹的。温璀早就想问的,只是大早上就闹了个乌龙,她没好意思。
谌亦云神色一僵,末了,语气稍冷“温小姐记性太差,不是你约我来谈离婚的吗?”
温璀这才想起来这茬,她打开手机,找到她和谌亦云的聊天记录,果然,对方昨天傍晚给她回了消息,还是两条。
“可以。”
“刚开完会,现在回家。”
然后谌亦云就回了青云邸,而那个时候,温璀还在外面喝酒,完全把她们的约定抛之脑后。
温璀开始心虚,她抬头看对面的女人,对方还是那副寡淡的表情,但是,她莫名地觉得,谌亦云这会儿情绪不好,准确地说,她的情绪变得不好了。
“你这不能怪我,谁让你回信那么迟,我不可能一直等你的。”她梗着脖子,开始无理取闹,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感觉一语双关。
谌亦云揉了揉额角,她显得有些疲惫,“温小姐,我无意与你讨论是非对错,我只想知道,你想好要什么了没有。”
“这么大的事情我可能一个晚上就能想好吗?怎么你很着急跟我离婚吗?”温璀一旦开始胡搅蛮缠起来,便轻易让人招架不住。
谌亦云不再与她针锋相对,她闭了嘴,定定地看着她,眸中的冷意愈发明显。
温璀顿时便熄了火,觉得索然无味。
谌亦云没再理她,只默默地收拾碗筷,起身进了厨房。温璀便再也没听到别的声音,除了哗哗的水流声和她自己的心跳。
数分钟后,谌亦云从厨房出来,温璀还在发呆,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对方在细细擦拭手上的水珠,好像电影的慢动作,她呆呆地看着那个女人向她靠近。
谌亦云在她半米之外站定,见她仍未回神,忍不住叹气,“温璀。”
温璀下意识应了。这是谌亦云第二次叫她名字,第一次是两年前,她俩相亲见面的时候。
当年温氏正经历前所未有的经营危机,产品滞销,债台高筑,职工裁了一批又一批,却依旧发不出来工资。
她爸爸到处求人,在碰了无数次壁以后,经人牵线,搭上了梧城数一数二的名流谌家。
商人交往最重利益往来,小小的温氏对谌家来说并没有什么利益可图,她爸当时什么都拿不出手,唯一值点钱的就是他刚毕业的独生女,于是他想到了联姻。
但是谌家没有适龄男性,到了适婚年龄还未婚配的就是刚刚掌权的谌家长女谌亦云。
又恰逢头一年,同性婚姻境内全面合法,她爸便动了心思,而谌亦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同意和她相亲。
她想起来她第一次见谌亦云,其实对她印象并不差。那天她耍脾气,故意迟到,去了约好的餐厅时,谌亦云已经等了她一个小时。
清清冷冷的美人盛装出席,看似高高在上不好亲近,但是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慢点,不急。”
对姗姗来迟的她没有任何不满。
后来,她们便闪婚了,再后来,成了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她们的开始并没有太难看,可是却不知为何,结了婚后,把日子过成这样。
想到这些,温璀心里就发闷,她抬头看着谌亦云,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你如果不清楚要什么,那这件事便暂且搁置,明天陪我回趟老宅吧。”谌亦云说这话时眼底湛然有光,与平常不太一样。
温璀松了口气,轻易便答应了。
谌亦云的语气变得柔和,她说“我明天派人来接你。”
她说完就走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温璀。
等温璀反应过来,连那个女人的车尾灯都看不到了。
她莫名失落,觉得谌亦云总在故意疏远她,所以她上辈子和自己离婚离得这么果断,就连这辈子也是,完全看不出她对自己有什么不舍。
温璀越想越觉得谌亦云这人过分,她气不过,又想跟人说谌亦云坏话,刚好死党沈风祈的电话打进来了。
“阿祈,你不知道谌亦云这人有多过分!”
沈风祈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敷衍道“怎么了?她昨天晚上欺负你了?”
“她要跟我离婚!”温璀愤愤不平。
“离婚不是你提的吗?”沈风祈垂着眼玩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的。
温璀为了离婚,光这一个星期就找谌亦云闹了三回,这还是她自己说的。
“她还真的答应,她还给我脸色看。”温璀现在最不满意的就是谌亦云的态度。
“阿璀,”沈风祈并不像从前一样和她同仇敌忾,而是郑重其事地劝她“你和谌亦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离婚是你唯一的出路——这是你自己说的,你得想清楚你要的是什么。”
想要什么?
一刻钟前,谌亦云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答案是什么,她现在真的不知道,但是重活一世,她很清楚离婚并不是出路,更可能是死局。
“对了,你昨天给我换了衣服吗?”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地转移了话题。
“……我换个鬼,我昨天把你交给谌亦云就走了,怎么,谌亦云真欺负你了?”沈风祈好像嗅到了什么,变得很敏锐。
温璀没搭理她,直接挂了电话。
房间里,安神香已经燃尽,但那股挥之不去的木质香却撩得她头皮发麻。
谌亦云给她换了衣服,谌亦云,给她,换了衣服。
虽说老婆给换衣服好像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她老婆是谌亦云啊。
温璀现在不止头皮发麻,全身都麻了。她发誓,以后再喝这么多她就是猪!
第二天下午,谌亦云的司机果然上门来接她了,还给她带了件新衣服,说是谌亦云选的。不过就是回个家搞得这么正式,温璀腹诽她矫情,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换上了。
司机载着她半路去接了谌亦云,对方依旧是那死德行,上了车也不跟她打招呼,同坐后排却离她老远,那张脸冻死个人,好像谁欠她钱一样。
温璀又记了她一笔,心想这种老婆她真是忍不了,忍不了一点。
谌亦云所说的老宅实际是她外祖父家,离青云邸并不太远,车开了四十分钟就进了林家别墅区,再开一会儿就到了林家老宅。
温璀随谌亦云下了车,后者在她面前站定,也并不着急走。
温璀刚想开口说什么,谌亦云却突然靠近,替她整理了一下衣领,还暧昧地撩起了她颈边碎发,凉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皮肤,带来了一阵痒。
谌亦云眼神柔暖,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地不中听。
“温小姐,我知道你对我有诸多不满,但今天情况特殊,你就算再不满,也请装一装,拜托了。”
她说完,居然勾唇笑了。
这是结婚两年来,温璀第一次见她笑,就果然不是笑给她看的。
她回头便发现林家人远远地在看她们。
她在心里默默地翻了白眼,给谌亦云再记上了一笔。
谌亦云所说的情况特殊是指今天是林老爷子生日,之前两年,老爷子每次生日,谌亦云都是自己一个人回去,今年却破天荒地带了她。好巧不巧还是她闹离婚闹得人尽皆知的当口,这种情境下,谌亦云还带她来林家,确实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反正现在林家人个个看她不对劲,尤其是林老爷子,那眼神恨不得活剥了她。
宾客到齐,大家接连送上寿礼,温璀也恭恭敬敬地拿出她昨天临时淘的茶具——她从沈风祈的收藏家朋友那里高价买的,也不是什么次品,老爷子爱喝茶,她早就知道。
林老爷子老态龙钟,双眼却炯炯有神,别的人给他送礼说些好听的话,他也就是跟着乐呵。但是到了温璀,他的反应便天差地别,谌亦云那冰块脸简直和他一脉相传。
本着给谌亦云面子,她还是硬着头皮去讨个口彩。
好在林老爷子还是顾及谌亦云的脸,没给她当众难堪。
众人热热闹闹的,很快就到了晚上,大家吃过晚饭,宾客陆陆续续地走空了,诺大的屋子里就剩林家几个人。
老爷子这会儿没什么顾虑,对着温璀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
“外公~”温璀硬着头皮叫人。
“别这么叫我,我可不是你外公。”老爷子气冲冲的。
“看您这话说的,您是亦云的外公,自然就是我的外公。”温璀嬉皮笑脸。
“你和亦云一离婚,我马上就不是了,你少叫我一声,我也落得清净。”
“这不是还没离嘛”她嘀咕着,一边眼神示意谌亦云帮忙。
谁知谌亦云只顾着悠哉喝茶,连个眼角都没给她。
她暗自咬牙,只好陪笑“我和亦云不会离婚的,我还真是一声都不能少叫您呢。”
谌亦云动作一滞,她默默放下了茶杯,说道“外公,我有点累,想早点回去休息,今天就不打扰了。”
她说完,得了老爷子首肯,伸手招呼温璀,两人携手出去了。
“哼,就知道护犊子。”林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但是也稍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