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所欲为 第8章 捧哏

马半孟亲自带学生，扬言要让吴天昊和沐芳两个月入段。

申静知道他是憋着一口气没处发泄，担心他把两个小孩逼得太紧，偷偷嘱咐沐芳：“马老师看着凶凶的，说话声音大，其实人特别好，你们不要害怕，有什么需要的就来找申老师，想家了也告诉我，申老师电话给你们用。”

沐芳有点怕生，家里带上来送给老师的点心也不敢拿出来，偷偷交给了申静，托申静替她送一送。

申静看是几盒闻海特产糕点，这才想起来，自己包里还装着两盒鱼胶粉，是申母叫她拿上来带给弟弟申宇的，得要找个时间赶紧送去。

申宇在经贸大学读研究生，马上就要毕业了，说要赶论文联系实习单位，暑假没有回家，申母从小就一直说他学习用脑太辛苦，家里有人送的参啊胶啊这些补品，都留着给他，放假在家时，只要申宇在，桌上也会多加两个菜，或汤或蟹，都是申母认为营养滋补的。

申静对那些补品不感兴趣，但是很喜欢吃蟹，申宇也不喜欢吃补品，但是申母很坚持，每次都要备好了，在一旁看着他吃下去，申宇对此总是一副无可不可的木然神气，

申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吴天昊的妈妈来，其实申母是中学教师，并不溺爱孩子，相反从小对他们要求严格，家长决定的事，很少有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教条的甚至有些刻板，对申宇还更厉害一些，申静不知道怎么会忽然联想到吴天昊母子，怪不得那天看见她们时有点不舒服，看来父母对子女过于关注，不管溺爱还是严厉，都让人压抑，申静庆幸自己早早就离家独立了，不在此列。

沐芳是个懂事的女孩，申静很快就发现，她不是胆小，而是内向，不爱说话，吴天昊相反，离家像脱锁，更放开了，上次见面时那种略显呆滞的神气消失不见，男孩子调皮的本性渐渐暴露出来，

同样十三四岁的年纪，沐芳明显成熟懂事不少，申静不知道，这是因为外界环境影响还是女孩子本来就早熟，天性使然。

学棋的女孩少，乖巧懂事的孩子更让人心疼，申静虽然暗暗告诫自己两个一样，不能给小孩子贴标签，心里却多少对沐芳更关心些。

她决定去听马半孟的课，听听他扬言要两个月入段的教学方式有什么过人之处，顺便旁敲侧击，提醒一下他不要拔苗助长，把两个孩子逼坏了。

马半孟把她赶了出去：“去去去！我教学生不让看！”

申静：“我不说话……”

马半孟：“不说话也不行，我这是私教懂吗，专款定制，因材施教，每个人教案都不一样，有人在影响发挥，教不好算谁的？该干嘛干嘛去！”

申静更加好奇，悄悄转到窗下站好，没听见里面摆盘落子声，却听马半孟语气晏晏，绘声绘色讲起了故事：“围棋围棋，顾名思义，最重要是一个围字，实战中，又最重一个先字，要问先手有多重要呢……”

吴天昊：“有多重要？”

马半孟满意地：“听我从头讲……”

申静差点没乐出声，以为自己走错地方进了相声学堂，马半孟思路清奇，棋还没教，先带出一个小捧哏，师徒一搭一唱(弈)海徜徉……

略一走神，屋里马半孟已经讲到开局猜先：“围棋实战锱铢必较，上世纪日本围棋鼎盛，国际赛势都采取日本执黑贴五目半的规则，也就是黑棋贴二又四分之三子，后来韩国围棋越来越厉害，规则也跟着他们的习惯改为黑贴六目，直到十年前中韩争霸，中外棋赛才第一次使用中国规则，现在执黑贴子数目已经是七目半，既便如此，仍有人觉得不公平，后面又改为猜先选棋，由猜对一方自行选择执黑或是执白，但是绝大多数人都选执黑，这说明什么？”

沐芳：“先手占便宜……”

马半孟：“还有呢……”

吴天昊：“还有呢？”

马半孟：“实力！实力决定地位，围棋是一种爱好一种游戏，但对我们职业棋手来说，只有一个字——赢！但是……

过份求胜是一种偏执，你们现在要做的是，锱……铢……必……较，每一个子，每一手布局，做到比上一次更完美，厚积稳进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就是胜局……”

申静放心离去……

她和弟弟约在经贸大学校外的饭店见面，

申静参加工作后，工资每个月都往家里上交一半，棋院挣得虽然不多，但住宿舍吃食堂，没有什么要花钱的地方，还能存下一点，每次去看申宇，除了照例请弟弟吃一顿好的，还总要塞上几百元给他零用，

不过今天申静有点犹豫，她一两个月才来一趟，为了不影响彼此学习工作，平时都约在周末，前一阵她有点不舒服，去医院做超声影像发现了子宫肌瘤，因为要拿复查结果，这次就约了个申宇没课的工作日，早早先去医院挂号复诊完，才匆匆赶来饭店。

进来时才刚刚十一点，还不到约定的时间，午间的食客们还没有上座，饭店大厅空空落落，只有她这靠窗的一桌，

“倒是选了个好位置，”申静看向窗外视线明亮的街景心想，

平时这家以粤菜美食著称的饭店顾客盈门，高峰时段还需要等位拼桌，大厅里嘈杂纷乱，一座难求，今天她先到先得，选了这个靠窗的双人雅座，窗外就是幽雅秀美的古榕大道，既不用担心被穿梭的服务员打扰，又能悠闲的观景用餐，难得美食与美景共享。

她要了一份茶点，抿着茶水发呆，心里还在想刚才拿到的复查结果，

坐诊的年轻大夫阳光帅气，有点像医学院刚毕业的实习生，但挂号条上明明白白写着主治医师，

申静不太了解主治和主任有什么区别，不过眼前这个年轻大夫态度很认真，详细的问过她感觉症状，又为她耐心解释了一遍检查单上的专业名词，语气沉稳自信，让她觉得很踏实，

问诊结束，医生飞快的开出手写处方，一笔漂亮的钢笔字娴熟流畅：“你这个情况不用手术，这个药连吃一个疗程，再来复查。”

申静：“这个药有副作用吗？”

年级医生：“这是进口药，目前临床良好，还没有发现副作用。”

申静：“进口药啊……医保能报吗？”

年轻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个不是医保药，比较贵，需要你自己去外面买，一盒三百，一个疗程三盒，我们医生只推荐对患者疗效最好的药，这个药没有副作用，预后良好，你还没有结婚吧，效果好的话整个治疗下来大概一年左右，还是比手术要划算的。”

申静：……“谢谢大夫……”

医生被隔壁同事叫走了，申静拿起桌上的一沓单子，迷迷糊糊出了医院，心里面想的全是那三百块一盒的进口药。

医生的话说的很清楚，子宫肌瘤不是什么疑难病症，身体和钱哪个重要她当然明白，也不是吃不起，只是……

反正今后花钱得算计算计了，棋院至少一两年发不了奖金，她还打算每月拿点出来给沐芳和吴天昊卖些东西，沐芳的生活费肯定都要寄回家去……

申静看看面前菜单，又微微心疼，

今天已经提前定了没有办法，下次得要挑一个价位友好的地方，申宇不缺生活费，据她所知因为临近毕业要找工作，申母还有额外给他多加一份，自己这点零花……算了今天都准备好了，以后可以省了，实在不行今后发了工资也不给家里寄了，父母问的话再随便找个借口搪塞吧……

面前人影一闪，一个带眼镜的年轻男子一屁股坐下，轻快的叫了声：“姐！”

申静吓了一跳，才两个月没见，申宇胖了不少，整个人气质大变，眼镜换成了金边的，衣服也换了更贵的牌子，发型也变了，偏分的发角过分光亮时麾，看起来竟然有了一点中年市侩的油腻，和以前那种清爽的学生模样完全不同了，

要是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申静一定认不出来，她伸手碰碰他头发，果然硬硬的打了蜡，忍不住皱眉：“怎么了你这是？找到单位实习了？”

“快了！”申宇不耐烦的歪头躲开，坐下翻菜单：“还没点菜哪？快饿死了！我看着点了啊！”

申静还是关心，又问：“怎么忽然这副打扮了？”

申宇看来对这里的菜色很熟，申静还在打量，他已经飞快的点好了几个菜，拿起茶水喝着，满不在乎的说：“这不是咱妈吩咐吗，学上完了该要注意形象了，以后就是社会人了。”

申静知道申母的这番论调，其实本意是要申宇趁着毕业前在学校里交往一个合适的对象，

申母的原话是：“今后到社会上，人家都是要盘头看脚的，物质的很，还是学校里相处来的感情单纯。”

申静觉得申母想法就一点也不单纯，听她平日里私下计划罗列的择媳标准，正是自己所说的盘头盘尾，家庭条件首要，

申宇则是一心想找个漂亮的，但范围定在校园内的阶段目标和申母一致，看来已经是在进行中了，

她忍不住压住声音，口型配合表情：“有女朋友了？”

申宇显然不愿聊这个，皱眉说了句：“烦不烦哪你们！”表情语气都极不耐烦，

申静有点不悦，即便他嫌恶的对象不是单指她一个，这种态度也让人不舒服。

服务员恰在这时插进来上菜，申宇也不礼让，自顾自拿起餐具开动起来，

申静低头啜茶，觉得桌上菜品看起来花哨油腻，一点也没有胃口，

申宇也是，举手投足说不出的轻浮，让人顺眼不起来，

她不知道弟弟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像一个混迹公职的庸俗小吏，一身的粘浊气，

申静记得他以前只是懒一点，自私一点，整体还是很阳光的，难道只是换了副打扮，气质和感觉就差这么多了？

申静暗暗摇头，心里对申母教授的这套择偶逻辑不以为然，

大学里固然不缺单纯家境又好的女孩，但这样的女孩更会被内在气质和感觉吸引，申宇一身名牌光鲜，强要超出实际能力的浮夸声势，只会引来更物质的同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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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捧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