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所欲为 第17章 放心

离棋赛正式开始还有半个月，申静忽然收到举办方的解说邀请，而且是专业组的，

她有点意外，往常这种规摸的棋赛，至少在确定预赛时间前就应该安排好了解说员，到最后决赛时，会临时邀请莅临的名人嘉宾客串一两场现场解说，现在各地第一轮初选都已经开始了，却在这时又加上她一个，更奇怪的是她并不是知名棋手，也不是南京人，就算预定解说员临时有意外情况，本地专业棋手完全可以顶上，没必要大老远请一个外地棋院的老师去讲，除了劳务费，还要多花费一份食宿路费，完全不合常理，

她想来想去，可能还是因为上次闻海棋赛的那场网络直播，

那次韩成七段决赛以八十九手速战辗杀本地棋手，加上赛后一番张扬言论，出尽了风头，连带贵人鞋业也名气大涨，没想到时隔两个多月，她也有幸被惠及到，

申静除了意外也很高兴，她不是带队教练，本来还在想找个什么理由跟院里打个申请，这次和沐芳她们一起去南京，现在好了，主办方伸出热情双手，还是有偿的，对于正在缺钱找活的她来说，求之不得。

怪不得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出名，她忍不住感慨，

名人冠军参加一场活动的嘉宾出场费比在棋院一年的工资都高，有没有名气待遇天差地别，就连她这次去南京的解说费，相比以前都翻了一倍，利字当头，世上能忍住不动心的又有几人。

韩围治也感慨：“月亮偏照小秃明呀！上次明明我也露脸了，怎么没有一个人记得住，也邀请邀请我呀？棋咱们俩人讲的，光让你一人沾了！”

申静：“可能你脸太大了，没露全……”

韩围治：“露不露脸的无所谓，主要少挣一份钱哪！”

这次棋院有四个孩子去南京参赛，只有沐芳一个女孩，除了申静，还有一个带队的男教练，韩围治遗憾自己去不了，已经在她面前念叨好几次了，嘲笑申静要甩了他单飞，

棋院除了后勤老师，申静是唯一的女职业棋手，平时有什么活动，为了搭挡效果好，不管是电视直播还是现场解说，常年不断有人来邀请，申静也都会推荐韩围治一起，一来给院里多挣一份钱，二来两个人一起学棋，搭挡解说比别人更加默契，

韩围治棋路也是比较稳的那种，讲棋点评中规中矩，上镜状态好，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

相比之下申静犀利不少，不管是下棋还是讲棋力道都非常透彻，但这种通透大部分时间都隐藏在温和的外表和语气下，不是马半孟和韩围治这样熟悉的人听不出来，只有现场解说，临场发挥时，偶遇一带而过的只字片语，常引发人深思回味，

马半孟就经常夸申静讲棋讲得好，力道恰当，绵里带骨藏筋，嚼着有劲，

说这话的时候大脸上两只吊眉高高飞起，举着一根手指往空猛点，眼神配合手势，赞誉之情溢于言表，

每次夸完之后，还不忘白韩围治一眼，露出一副“你看看人家！”的不屑表情，

对申静是毫不掩饰的偏爱，看韩围治则像个猫狗不侍见的臭小子，哪里都不顺眼，

申静总笑着说他是给自己拉仇恨，韩围治则开玩笑管她叫牛板筋，

两人一起跟马半孟学棋，虽然不管挨打还是表扬，韩围治遭受到大量不平等待遇，但他们都了解马半孟，多年相处下来已经亲如家人，彼此之间融洽无阂。

韩围治以前总说的话是：“骂都是我挨的，好都叫你得了，”跟眼下这句牢骚一个调调，申静一听就忍不住笑了，知道他是假装冒酸，其实不是真的抱怨，

不过他说那句少挣一份钱倒是实实在在的感慨，眼下老教练躺在医院里，花钱如流水，马半孟人影不见，不知道整天在忙些什么，办公室小金库已经是透支状态，培训班招不上来学生，没有收入没有赞助，处处捉襟见肘，她们已经两个月没发奖金了，口袋比脸还干净，迫不及待的想多接一点活松缓一下，好不容易这几年日子慢慢好过了，猛的一下又紧起来，对再次家裕存粮的踏实感觉空前渴望。

韩围治幽幽叹了口气：“主任头发都白了，我真心疼……”

申静默默无语，半晌才说：“会好的，过日子总是有手紧的时候，不会一直这样。”

韩围治忍不住笑话她：“说的跟你过了多少日子似的！正经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韩围治虽然这样说，申静却知道他也没交过女朋友，

围棋界就那么大圈子，男多女少，而且下棋的人精神都特别集中，好像也不怎么考虑其他方面的事，

申静忽然脑子一转，想到上次在电视台录节目的时间，认识一个体育频道的女导播性格不错，对围棋很感兴趣，形象也好，下次再去可以拉着韩围治，给他制造点机会，多接触一下不同类型的人，否则天天在一个圈子里转，什么时候才能解决个人问题。

韩围治却没想自己的事，还在为马半孟和医院填不完的无底洞发愁，又长长叹了一声：“我给主任出了个主意，叫他给方名人打个电话，方名人不也是黄教练的学生吗？”

申静关心的竖起耳朵，他却不说了，申静忍不住催促：“然后呢？”

“然后……”韩围治瞪起眼睛，学着马半孟平时凶人的样子，回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咔！”他伸出舌头：“就这样了嘛……”

申静沉默，没有笑话他活该，也没有埋怨他乱出主意惹马半孟生气，

她看着他发呆，心想，要是自己，说不定会打这个电话的……

南京全国青年围棋锦标赛，是围棋赛事中的新人王赛，历界比赛都会爆出一次又一次冷门，新人辈出，充满悬念，新生代棋手们总是蕴藉着无限的创新和可能，在新旧交替的跨世纪时代，格外引人振奋。

小棋手们一来到南京，就感受到了这种气氛，

南京和阗海一样都是古城，街道朴旧而又温俨，恢宏霸气掩应在静雅秀丽的风水之间，透着过往尘埃归于尽的淡淡闲逸，

申静以前来过这座古城，非常喜欢这种淡淡的感觉，

古城南星北斗的层层布局，围拱着引而未发的皇权威严，城外河弯如织的湖泊田野，又拂带了风淡云轻的静默从容，

石城虽然巍峨，她却觉得风云静默后有一种更加神秘的东西，比巍巍在上的石头城，更加隽久动人。

申静自嘲自己可能是年纪大了，放着繁华的景点街市不去游逛，倒爱欣赏这些无人问津的野外风光，

二十多岁已经是职业棋手的巅峰阶段，过了这一段三十岁以后精力和计算能力就都开始逐年后退，整天面对一届又一届迅速成长的小棋手，申静经常感慨年华飞逝，

不过岁月沉淀性情，相比第一次来古城，慢眼都是新奇的小棋手们，她两年前第一次来这里，可是安适大于兴奋，淡然了许多。

主办方南京棋院和当地晚报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班底，后勤接待井井有条，安排得非常周备，

他们的车一到，就有举着名牌的工作人员上来迎接，一路把他们引到住处，

场馆是体委提供的，住宿餐饮在一起，比赛场地离得也不远，两边都有随时发车的摆渡中巴，单程只要五分钟，小棋手上午对完局，中间没有比赛的话，随时可以回来休息，

宾馆接待也都是棋赛工作人员，跟一般的服务业员工不太一样，热情中带着点主场东道的自豪感，忙而不乱，明显更自信也更专业，

工作人员穿梭往来，忙碌，宾馆大堂却很安静，一点也不嘈杂，小棋手们有点紧张，感到一种大赛既将开始的肃穆气氛，

申静马上觉查到了，签完到没有让他们休息，而是直接回房间，带着他们摆了一小时棋，在重复熟练的训练中，师生都迅速恢复了平静。

同行的男同事刘老师私下对她说：“带孩子队还是得你们女的行，我一听说这次有你来，心里就踏实一大半，要是两个男教练一块，不用他们扑腾，我自己就先紧张个要死。”

申静知道他这么说一半是真心，一半是在恭维自己，奉承她这趟要多累不少担子。

学棋的孩子大都是焉淘，没有太闹腾的，不过十三四岁的半大男孩，也确实让人操心，偶尔焉出个邪点子能把人气个半死，

但往住越淘气的孩子潜质也是最好的，让人又劳心又费神，

这次一起出来的三个男孩，吴天昊就是出了名的难管，另外两个一个王鹏一个张晓宁，也都差不多大，正值青春的男孩子状态不稳定，又要拿成绩又要照顾他们的情绪，刘老师犯怵很正常，

听他话里带着一点可以卸了担子的欣慰，申静笑了笑没有说话，不忍心开口打击，

她刚才签到时已经拿到了场次表，整个解说团队只有两位女棋手，搭挡的男棋手却有六七位，是她们的三倍，全程都安排的满满的，除了上下午还要预备加场，申静觉得自己可能只有晚上回来休息时能和他们见上一面，吃饭时间都不一定能凑上，

看刘老师一副寄与厚望的样子，她怕现在说出来他心里又慌了，影响到孩子们，想了想把几个孩子叫过来站成一排，和言悦色交待：

“我们这次来比赛，一个是测试大家水平，和不同类型的棋手切磋棋艺，是一次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除了正常发挥，还要注意总结和反思，另外我们还代表了省队的形象，下面各市县的代表都来了，有的比你们年纪还小，别给申老师刘老师丢脸，说我们带了一群皮猴子，等老师回去发了奖金，奖励你们买零食好不好！”

“好！”四个小棋手拉长声音齐声答应，都很是轻松自信，

刘老师偷偷冲她伸了个大拇指，

申静笑了一下，对孩子们的状态也很满意，

趁会间小憩又把沐芳叫出来，单独嘱咐：“老师要去讲棋，没时间看你们比赛，你平时状态就很稳，吴天昊是遇强则强，老师都不担心，但是吴天昊性子急，有时有点浮燥，你看情况提醒他一下，尤其是前面蠃了之后，后面更要稳住，记住棋随心走，心不能随棋动。”

沐芳郑重答应：“我记住了申老师，□□哥怎么样了？”

业余组预选赛比他们开始的早，陈卓已经提前两天过来了，住在离她们不远的宾馆里，

申静刚到时就给他打了个电话，陈卓就一句话：“放心吧，正常发挥！”

短短几个字，语气也和平时一样轻松随意，

申静觉得心里一下子稳了，

想起刚走过服务台时听到两个工作人员的小声议论：“知道吗？业余强豪今年出了一匹大黑马，预选两天已经八连胜了，真正的强豪啊，所向披靡！”

沐芳关切的瞪着眼睛，在等她的回答，申静嘴角上扬，轻轻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正常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