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响起一个关切的声音:“老师您怎么了?”
申静吓了一跳,回头笑道:“你回来了?他们俩呢?”
陈卓随意回答:“他们还在打谱,我一会儿再去叫。”
马上又担心的问:“您生病了?”
申静知道他听到了刚才的电话,见他一脸紧张,忙笑着说:“对,老师有病,你有药吗?”
陈卓没笑,表情严肃的看着她,
申静有点无趣,收起玩笑,尽量轻松道:“老师得了一种病,不严重,就是有点麻烦,每天都要吃药,吃一年,吃了药就好了,不用担心。”
陈卓看着她的表情变得古怪,
申静:“怎么了?不相信老师吗?这有什么,谁都会生病,生了病就吃药,只要能治好的都不是大问题,只能算小感冒。”
陈卓静静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专注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很清很亮,整个人显得很沉静,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以看到其中的秘密,可眼前这扇窗过于明亮,反而什么也看不清,
相比之下申静倒觉得自己更像一个透明的屋子,这感觉有些奇特,她忍不住好奇他开朗帅气的外表下,装载着什么样的世界,肯定丰富有趣,比她精彩的多。
陈卓安静站了一会儿,忽然换了个问题:“你们现在是不是很缺钱?我自己有存一些。”
申静不懂他为什么在主语后面多加了一个字,也没在意,果断回绝:“不不!肯定不能要你的钱。”
陈卓不快,
申静赶紧笑着:“我们上班的人不都这样吗,一到月底就口袋空空,发了工资就好了,你要有钱就管我两天饭吧!”
陈卓这才高兴了点,走过来和她一起伏在栏杆上:“老师,我也有病。”
申静笑:“老师有药。”
陈卓没笑:“真的,老师,我和你一样,也要天天吃药,至少吃一年。”
申静以为是开玩笑,转头笑着看他,陈卓:“而且,我休学了。”
申静:“怎么会?你才刚刚开学?”
马上意识到关注点不对,放缓了语气问:“什么病?很严重吗?”
陈卓笑着摇摇头:“不严重,就是每天都要吃药很麻烦。”
轮到申静沉默,
不严重的话怎么会需要休学呢,想到这两次他来棋院,还真的都是工作日来的,申静脸色不知不觉也沉了下来,
陈卓看出她的担忧,马上笑着解释:“是真的,医生让我吃一种进口药,很贵很贵的,我也没什么不舒服,不过我妈总觉得我学计算机有辐射,坚持让我体息一年,养好了再回去上学,我跟她说了多少遍,学计算机不是修计算机,不会天天对着电脑的,她怎么也不肯听,非逼着我去办了手续,太固执了!”
陈卓无奈的摊开手:“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我可以利用这一年时间跟你们一起学围棋,说不定很快就出名了,到时候在校院里组织个棋社,收徒弟,专挑漂亮女孩教,哈哈!哈哈!什么也不耽误!”
申静被逗笑了:“你还挺会打算的,想这么长远。”
陈卓:“未雨绸缪,不预则废!”
申静轻松了点,赞赏的看着他:“还别说,有点大明星气质,说不定真能出名!”
陈卓:“什么叫说不定呀!我妈说了,我就是大明星,只要我愿意,能拿世界冠军!”
申静看着他骄傲臭屁的样子心情大好,撇嘴道:“吹吧你!”
陈卓:“老师,我们俩也是有秘密的人了哦,要互相保密啊!”
申静没反应过来,“什么?”
陈卓歪起嘴角:“那个啊——有病!”
两人咧嘴相视,笑得开心。
闻茗茶室里,隔几天就会出现马半孟的身影,仿佛约好的,每次那个老者也在,
马半孟已经知道了他大名叫陆严双,人称陆九,是茶室里数一数二的高手,棋路变幻莫测,喜欢出奇招制敌,
马半孟虽然是专业教练,但棋风稳套路正,陆九让他两子,还经常被落下风,
两个人棋逢对手,都觉杀得尽兴,渐渐成了固定棋友,每次马半孟来玩,都是陆九迎战,观战的人也越来越多,
马半孟毕竟科班出身,很快就熟悉了情况,调整棋路,棋力猛涨,陆九渐渐应对吃力,不再让子,随着马半孟赢的次数越来越多,陆九也被勾起了棋瘾,一盘接着一盘,往往一局杀完意犹未尽,还要拉着他复盘讲究,马半孟也脾气很好的陪着。
旁边人拿他们下注,有输有赢几乎打个平手,下的也热闹,看的也高兴。但马半孟只是隔一两天过来下两局棋,再也不肯下注赌彩了。
棋院没有钱了,退不出学生的学费,申静不敢问马半孟,想不出办法,只好把申母上次给她的项链翻了出来,打算拿去金店问问,价格合适的话就先卖掉应急,
自己这边紧一点没事,主要是怕再拖下去家长们闹大了,捅到院长那里,马半孟又要挨处分,
而且这次是挪用培训班的学费,遮掩不住,后果可大可小,她不敢想,只能先想办法顶上,
要是运气好,最近能接上几个棋赛或者直播栏目的活就好了,像贵人鞋业老板那样豪爽的手笔,一两场现场解说,就能缓解眼前燃眉之急。
闻海人不经念叨,申静刚转了一下脑子,还没来得及感慨,电话就响了,来电显示是黄思超,
申静眼睛一亮,黄思超不就是贵人鞋业的小老板吗?两万块,对他来说是小头寸了。
为掩饰不好意思,申静厚起脸皮一口气把话说完,理直气壮的不像借钱倒像是要债,由于语速太快,脸都憋红了,喘了口气又加上句:“麻烦你了老同学!”
黄思超比她还爽快:“没问题,明天一早就给你送上去!”
申静咽下“打我卡里”这句,心想,傻不傻,人家是来拿借条的,有钱人家的钱也不能借着玩呀,
黄思超自从连着约她几次被拒之后,不再提见面的事了,但还偶而打个电话,聊几句家乡趣事,说说哪个同学跟哪个同学结婚了,哪个出国了,哪个做生意了,
申静本来就不怎么讨厌他,黄思超言谈风趣举止得体,是个很有风度的老同学,放下相亲的包袱,两人都感觉更轻松,
申静有时收到同事门发来的幽默短信,有特别好玩的也会想起来给他转发一条,姑姑姑父操心的人生大事没成,却多了个亲近的老同学。
黄思超这次却是西装笔挺,一副企业家的派头,申静在棋院门口上了他的私家车,倒也没有什么人注意,
她跟韩围治他们,这两年本来就往外面跑的多,给大家干活挣钱自然待遇不同,每次有车子往棋院里一开,就知道是找她们的,没有人会说闲话。
申静觉得黄思超气质挺好,是南方人中比较难得的高个,衣服架子,不知道是不是喜爱附庸风雅的老板爸爸经常耳提面命的效果,西装革履穿在身上,竟然没有什么油滑市侩的生意人气息,反而清爽谦雅,透着几分儒商味道。
申静有点奇怪这种清爽的感觉是哪里来的,
按说老板商人她见过不少,这副行头平时只会让她觉得有距离,习惯性就带了应酬的心态,但黄思超举手投足还是率直的老样子,并没有因为换了身行头就变了气质,
申静从他脸上又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心里亲切,笑得也就由衷,
黄思超也高兴,拿着她递过来的借条,轻轻扬一扬说:“我就当是老同学给我留的墨宝了,你的小纸条当年我可是盼都盼不到,半路就被截走了!”
被他一说申静也想起来了,小学时有一次考试,黄思超忘了复习,央求前桌的她帮忙传递答案,她也答应了,可是传去的纸条掉在地上,被邻座同学抢先捡了去,威胁她们要报告老师,黄思超吓的直哭,只会央告,把零花钱和零食都许了出去,那同学还是不干,
申静生了气,站出来说:“纸条是传给你的,报告老师就是咱们俩串通,没有别人的事!”
邻座同学气得要死,最后还是报告了老师,
老师把他们三个叫去对质,黄思超还算聪明,只管低着头哭不说话,从头到尾没有承认,
后来申静被罚打扫一星期教室,他们两人是留堂抄课文,黄思超又哭着陪她扫了一星期的地,
申静被他哭唧唧的样子弄烦了,生气的说:“哭!哭!哭!扫地都不用洒水了,哪来那么多眼泪,干脆叫个黄哭仔好了!”
本地话哭仔和裤子同音,黄裤子的外号就是这么来的。
想起小时候的事申静忍不住微笑,
那时候她胆子是挺大的像个男孩子,黄思超却秀气的像个女孩,个子也小,现在反过来了,当年的爱哭仔蹿成了一米八几的男子汉,倒把原本还算高挑的她衬比得娇小了几分。
见黄思超没有客气收下借条,申静觉得更轻松,笑着指指他身上名牌西装:“上来谈生意啊,穿这么派头?”
黄思超忽然扭捏起来:“我爸托人给我介绍个朋友,今天上来见面,正好你打电话,不管怎么样,肯定不算白跑一趟。”
申静见他害羞的样子好玩,顽心大起,笑着逗他:“看你这身气派,谁也不敢小看了,哪里在乎穿不穿西装皮鞋,哦……你是来给自己公司做代言人的吧?”
黄思超居然脸红了,挠着后脑勺,老老实实解释:“上次那个介绍人事后埋怨,说我穿的太随意了,人家一定认为我没有诚意,才没成的,所以……”
申静想起来他说的那个人家有可能是指自己,笑了笑一时没说出话来,
黄思超马上拿起手机,一边低头翻找,一边说:“给你念念啊,这是你上次发给我的绕口令,我练了好久,”说着清清嗓子认真开始:
“初级班,黑化肥发灰,灰化肥发黑。
中级班,黑化肥发灰会挥……发;灰化肥挥发会……发黑!,
高级班,黑化回灰花花灰会花灰!”
这种绕口令被前后舌音不分南方人说出来简直要命,黄思超口齿不清的表演把申静逗的哈哈大笑,他自己也忍不住,甩着头发,笑得直不起腰,
申静忽然发现他发丝闪闪,是一种蓬松自然的光泽,不是化学用品的定型效果,原来刚才说不出的清爽感觉是来自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