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了。
“快到小易的生日了,”江舒微把防晒衣挂好,转身看着一身正装却大大咧咧瘫在沙发上的仇霜,“还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过呢。”
见没回音,她瞥了眼旁边的活死人,笑道:“没气儿了?”
“……”仇霜闭着眼,唇瓣微张,从牙缝里懒懒的憋出几个字,“没时间,累死了。”
她没忍住的“扑哧”轻笑一声,“辛苦。”江舒微自己的新助理端着咖啡进来给仇霜,“刚刚才回来?”
仇霜睁开眼,在看见来人后一诧异:“陈姐?!”
陈怡把咖啡往她手里一塞:“是啊,不过现在是微微的私人准——陈助理!”
仇霜眨眨眼,把目光移向江舒微,又移回来。
“我辞职了,”陈怡主动回答,“跳槽到了这里。不过现在微微的工作室还没有正式成立,我现在还是属于易筠工作室的。”
仇霜瞪着她:“……卧槽。”
“不止呢,”陈怡笑笑,“你猜为什么声茂现在总是拖着?除了启动金不够,人员流失的也严重。”陈怡绕绕手指,“就比如,一本部的几个总监。”
Cs,axle,粒子。
仇霜:“……卧槽?!”
陈怡看着她那样儿不禁笑出声,江舒微也憋着挥挥手让人先出去:“很难想象?”
仇霜还是有些震惊:“何玟喆不留?”
“留啊,留不住啊,”江舒微看着手里的资料,“声茂本身就苛刻,这几年……”她顿了顿,“何玟喆的作风变了味。”
仇霜又倒回去:“这下咱们都有的忙的了。”
易筠的工作室有了S&I和Venusiie的投资,之前一直展望的公司蓝图已经投入制作了,这些月忙的脚不着地,官司的事仇霜打头阵,江舒微后方指导。
“嗯,”仇霜抿了一口咖啡,坐起来,“没有到诉讼的地步,声茂马上要推出Top X.,也没有精力跟我们耗。这不仲裁着呢么,谈了好几轮了。”
“哦对了,”她忽然想到,“今天……易驰均先生有找过我。”
江舒微刚刚翻开的文件就合上了。
“找我,希望我可以说服一下小易回家,大概就是吃趟饭之类的。”仇霜解释,“闹出这么大的事,易总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现在两边都不帮着,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江舒微:“易先生对小易还不错。”
仇霜沉默片刻:“大概是因为秦阿姨吧。”
“我见过秦阿姨的照片,秦着情,秦家的掌上明珠。小易5岁那年自杀离去,因为抑郁症。”
“但是当初听说,易驰均是很爱秦阿姨的,一直到易筠出生之前……至于后来那些肮脏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江舒微怔怔地听着:“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是易驰均娶了何玟喆,他曾经众多情人中的一个,但是一直没有孩子。”仇霜声音沉沉的,“易驰均倒是有不少私生的,但是没有一个能对易筠造成威胁——或者说,易驰均对于易筠是几乎溺爱的。”
“就小易那个性格,这么多年过来怎么会没有跟人起过摩擦,”她说,“被易驰均平了。何玟喆看着自己丈夫这么宠着她,怎么着都要‘爱屋及乌’一下。”
江舒微静静的听完,忽然开口:“何玟喆是不是闹了很久要见我?”
作为VIC队长,声茂曾经10年全A练习生,社长亲选的领导人,在这个时候不到场确实说不过去。仇霜看向她:“你要去吗?”
“去吧。”江舒微倒在椅背上,“迟早都要见的。”她起身去拿外套,“再说了,我这么多天就缩居后线,太窝囊了。”
“个屁。”仇霜笑道,“你这是运筹帷幄三千里。”
江舒微低头看了看手机:“走吧,这个点儿去,我希望还能赶上晚饭饭点儿。”
*
林晶颤颤巍巍的端了一杯茶放在江舒微面前,怯生生的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易筠最后还是没有真正搞死她,但是她的男友,也就是易筠前助理大概是这个圈子里的“失信人员”了。
何玟喆坐在对面,繁重的事务让她肉眼可见的跨了一些,就算是化了妆也无法完全遮住下垂的眼袋和法令纹。反观江舒微倒是看上去保养得好的多。
“真是易筠养人,”何玟喆笑笑,“倒是把你养得比在公司水灵的多。”
江舒微低眉顺眼,没有马上回答;仇霜乜了一眼她,冷笑道:“何社长怎么不想想自己的问题呢,舒微当年差点练死在地下室,要不是我发现的早,凉在地上一晚上都没人知道吧?”
江舒微象征性的制止了一下:“仇霜。”
“所以呢,今天过来,就是来看我的囧的吗?”何玟喆直勾勾的盯着她,眼底浮现出一丝不甘心和恨意,“看我现在这么煎熬,很满意?!”
易驰均不想掺和这件事,意料之外的S&I和Venusiie,chisoul的加入把何玟喆打的措手不及。再加上VIC不续约、人才流失和Top X.的亟需推出,声茂简直是应接不暇。
“看着我窘迫,很舒服?!”何玟喆绞着手,表情狞笑着疯狂,“江舒微,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么大本事啊?!”
江舒微摇摇头:“不。”
“我没有看别人的痛苦为乐的奇怪癖好。”
她微微一笑,显得温文尔雅:“甚至我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做到这么高的……社会地位,甚至在几个月前,我都没有想过要离开声茂。”
“但是爱意会带来勇气,这句话是真的。”
这一路并不容易,易筠喝了多少酒,吐了多少次,江舒微在办公室做了多少工作,仇霜带着律师谈了多少次话,同时声茂发出了多少绯闻黑料,捏造的危言耸听的词条全靠简觅怀和单源快速捕捉辟谣。
但是江舒微愿意去“冒险”。
去做一些看上去很疯狂但是正确的事。
何玟喆的神色微微一变,有些难言。
她看了眼仇霜,朝江舒微说:“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仇霜警惕的看了一眼她。“放心,”何玟喆冷哼一声,似乎有些讽刺,“这间屋子不是仇小姐亲自检查过的么?”
江舒微拍拍仇霜,示意没事。
休息室里只剩下两人。
“后悔吗?”
这句话是江舒微问的。
何玟喆没有立马回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倒是笑了,“我倒是不知道,当年的一句话会正中自己的眉心。”
江舒微没有接话。
“我不喜欢易筠,”何玟喆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抱住膝头,“从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不喜欢。”
“她和她母亲长得太像了。”
何玟喆似乎淡淡的陷入了回忆,自语道:“但是她没有她母亲的明艳与阳光……也是,一个跟着重度抑郁的母亲活了五年的孩子,哪里还有阳光可言。”
秦着情,秦家最小的千金,一个温室里的玫瑰,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易筠的脸上带着易驰均当年愣头青闯荡时候的凶戾,少了秦着情的一份柔情。
但这是让何玟喆最悲怆的地方。
她永远比不过秦着情。
“因为易驰均只要看见易筠那张脸,他就会想起秦着情!”何玟喆的语气里带着绝望,无奈,与愤懑,“他根本对这个闺女生不起来气,因为有愧!他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这个冷血的畜生!”
江舒微皱起眉:“什么?”
“你以为一个男人在外面玩的花,放着秦着情一个人在家里怀了孕生了孩,”何玟喆冷笑道,“但是后来呢,他本性难改,风流了五年,留了多少种,把秦着情气死了——但是,这并不能否认他对秦着情的爱。”
那份年少时依旧存在的爱意。
“呵,”何玟喆靠在沙发上,“一个男人,睡了千百的女人,也会说自己的心寄托在一人身上。”
“可是您都想要。”江舒微很平静而笃定的一针见血。
“是啊,”何玟喆仰头看着天花板,“我都想要。”
易筠曾经就警示过她,什么都想要的人最后往往一无所有。**过大,就会被**所吞噬。
那时何玟喆不过是不屑一笑带过。
但是现在她明白了。
“人死不能复生。”她喃喃道,“但是人又只有在失去后才会珍惜。看吧,就是这么贱。”
易驰均的爱意夹杂着愧疚转移到了易筠身上,何玟喆曾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通过时间的消磨淡化这些,可以在日久中生情,可以获得这个男人的真心。
可是这一次,她看清了易驰均对她的态度。
“所以我恨易筠,我恨易驰均,恨你。”何玟喆喃喃道,“凭什么,你可以拥有这么好的命?凭什么,易筠会有这么好的条件?!”
江舒微知道何玟喆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普通女人,打拼出一座声茂大楼,喝了多少酒睡了多少次才走到今天这一地位。
她靠着自己的付出与时机才走到今天。
“这个世界本身就不公平。”
江舒微依旧是很端正的坐着,说到。“出生不能决定,天赋不能决定,生理缺陷不能决定,意外不能决定。”
“但是这不是您去伤害他人而堂而皇之的理由。”
淋过雨的人打起伞,却终究成了撕伞的人。
何玟喆回过头看她,江舒微面色平静,依旧是平常温柔包容的样子。她没有继续话题:“小易的公司已经初步成立,外包快要竣工了,我希望您尽快决定版权问题,毕竟这对双方都有利。”
何玟喆不可能不知道易筠新公司的进度。
她没有接话,颇为神经质的自语:“可是你为什么能够这么有运气,像易筠这样一个疯子,怎么会得到你这样好的人……她应该,应该烂掉,烂在15岁之前的任何一天,和她妈一样!”
她的神智清醒,但是语气已经失了些礼。
江舒微没有暴怒,她拥有着足够的理智和宽容,摇摇头:“不,不是我有运气。”
“您的嫉妒和恨意不过是觉得这些事无法由自己改变,即使努力了也是。”她顿了顿,“确实,出身无法改变,但是如果自己都看不起,或是耿耿于怀,那就没有人有必要看得起自己了。”
“现在仲裁,只要声茂愿意,易唯愿意用合法渠道购买关于VIC的全部版权。”江舒微说,“易唯保证将不会对您和后续进行任何的追责,就此翻篇。”
何玟喆倒是没想到。
娱乐圈是资本介入的肮脏泥潭,是上层人士圈养的蛐蛐笼,是外表纸醉金迷内里却是生疮流脓的地方。
声茂作为龙头之一,自然不在话下。
江舒微的“翻篇”,意味着VIC内部这7年来被公司防爆、裁断、“特殊服务”等各种剪不断理还乱的腌臜事也随着这一次敲定不再过问。
包括她对江舒微做的一切。
何玟喆斜瘫在沙发旁,有些灰败。“呵,”她冷笑一声,满是讽刺,“那我还要感谢她,是不是?”
“不,这是您自己应得的。”
何玟喆的神色怔愣了一下。
“单纯的感谢。”江舒微解释,“为了感激您对易筠的照顾。”
“不管您处于何种目的,但是您确实在易筠最需要的时候伸出了援手,把她拉出了最煎熬的时间。”江舒微说,语气真诚而温和,“您的的确确救了她。”
“7年前,让她接受了治疗。”
何玟喆错愕片刻,眼底复杂,末了也就是轻笑一声。
“我倒是没想到……”女人已经有些颓唐,斜倚着,最后一丝体面在江舒微面前被击垮,欲言又止,终究是没再说出什么。
“报应终有因果,”江舒微笑笑,“或许您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就像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会脱离您的掌控一样。”
她明了一切已成定局,没有也不愿意再跟何玟喆呆下去,起身拉开门就要走。
在江舒微抚上门把手就要离开时,身后的女人忽然叫住她,但这一次没有了以往17年的高傲与上位者的命令,“江舒微。”
她回头,看见已经站起来,整理好衣袖,又恢复了平日里决绝娇扈的那个何玟喆。后者定定的看着她,缓缓道:“落棋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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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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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chapter23 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