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到大,魏宣都是自己一个人玩,他住的地方除他和师父之外再没有旁人,因而他没有任何玩伴。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也能玩得乐呵呵,可惜他没记得上衔月峰的路,上次那只小画眉也都没有来找过他。
魏宣爬到离扶青峰不远的另一座山上,和一旁坐着的松鼠讲了一会儿话又拿出之前左思齐给他叠的蟋蟀,一个人追着蟋蟀跑。
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魏宣才停下来,小心地把蟋蟀装到储物袋里,轻轻拍了拍蟋蟀的脑袋。
日头毒辣,魏宣背上出了一层汗,他脱下鞋袜,随意的扔在一边,挽起裤腿,坐在岸边,将双腿浸在湖水里,他满足地喟叹:“好舒服呀。”
魏宣好动,完全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儿,把脚放在水里都忍不住扑腾。
就他这个扑腾劲儿,都能有小鱼游过来围着他的双腿打转,魏宣注意到水里的小鱼,用脚划了划水:“小鱼小鱼你们长得真漂亮呀。”
小鱼立即欢快地上前蹭着他脚,魏宣乐得咯咯笑。
有不懂事的小鱼突然啄了啄魏宣的脚底,魏宣没忍住痒意,“扑通”一声,半个身子栽到湖里,湖水没到他腰际,水花溅到他脸上洒了他满脸的水。
小鱼们还以为他这是要下来和他们一起玩,兴奋地围着他的小腿转圈。
魏宣鼓起脸,很严肃地跟它们说话:“不可以啄我脚心的,我衣服都湿了。”
小鱼听到他的话,讨好般蹭了蹭他的腿。魏宣气立即就消了,叮嘱他们:“下次不可以这样啦。”
他挽起袖子,手伸入水中,看到他的手,小鱼们纷纷上前蹭着他的手心,魏宣每一条小鱼都摸了一遍,直起身拍拍手上的水:“好啦,我要上岸啦,水太凉啦。”
然后他发现……他压根爬不上去!
湖泊中央建了一架石板桥,他方才就坐在那桥上,那桥太高,魏宣试了试不仅没爬上去,还差点整个人都栽到湖里。湖岸还离他有些距离,魏宣想了想,觉得还是走到岸边最好,要是真的摔进水里,那可太痛啦!他不想再涂药了。
湖底碎石硌脚,魏宣没走两步就被一颗尖锐的碎石扎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抬起脚揉了揉,准备再继续走的时候,看到远处走过来的一个人影,魏宣立即就站着不动了。
等到那个人走到近处,魏宣方才看到他的样子,他穿着回苍统一制式的淡蓝色长衫。回苍派作为仙门大派,弟子服用的都是上好的云衫,走路时衣袂飘飘,仙气异常。
这衣衫穿在每天招猫逗狗吊儿郎当的左思齐身上都能衬着他正经不少,正色起来是还真有几分仙家风范。就算是穿在整日上蹿下跳的祝双宁身上,也同样令她看起来像个仙童,尤其是拿着剑板着脸的时候。
但现在眼前这人,即便转着轻盈的淡雅云衫,周身气质却无一丝轻快之色,只能感到一阵压抑。明明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但眉目阴沉,表情阴郁,**的阳光透不进他的眼底,黑眸沉沉。
左边眉骨一道淡得快要看不见的伤痕划过,将他眉尾一份为二,更显阴鸷。
要是常人看到他这幅模样,定然明白这人不是个善茬,能离得远远得就绝不会上前招惹。
不过魏宣不是常人,他比常人少了个正常的脑子,于是这个笨蛋看到人走到他跟前,立刻就欢快地上手抓住那人的衣衫下摆晃了晃:“哥哥,你可以拉我上来吗?这里好高呀,我都爬不上去的。”
他仰着脑袋,十分认真地发出请求,表情诚恳。
方才沾在脸上的水珠未干,随着他仰头的动作顺着他脸颊滑落。
孟铮珩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冷冷地扯出他抓着自己的下摆,冷漠地开口:“你不是回苍派弟子。”
魏宣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话,下一刻他手上的长剑出鞘,锋利的剑刃贴上魏宣脖颈,黑眸冷漠无情:“是人是妖?”
“我是魏宣呀,”魏宣推了推脖颈上的剑,“不可以把剑放在脖子上,会流血的,很痛。”
孟铮珩毫无情绪的眼神看着魏宣,剑轻动,又贴着魏宣脖子:“魏宣。”
魏宣点点头:“是呀,哥哥你呢?”
孟铮珩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为何出现在此处。”
“我在这里玩呀,”魏宣拍了拍水面,溅起一片水花,他开心地又拍了拍,过了一会儿才抬头,“哥哥你快拉我上去吧,水好冷呀,太冷了我会生病的。”
他刚说完,立即打了个喷嚏,魏宣脸皱了起来,可怜兮兮地哀叫:“我真的要生病了。”
他湿漉漉的手拉住孟铮珩垂在腰间腰间的手:“快拉我上来呀哥哥。”
经年日夜练剑,孟铮珩手上布满了茧子,魏宣修长水珠的手握上他的手心,是从未感受过冰凉柔软的另一只手的触感。
孟铮珩登时抽开手,他的手心也已经湿了一片,残留的柔软触感似乎还挥之不去。
他皱眉看着魏宣:“你干什么。”
魏宣眨了眨眼,眼睫上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着晶莹的光彩:“快拉我上去呀哥哥。”
他委屈巴巴地开口:“我生病了大师兄一定会让我吃很苦的药,像师父一样。”
“大师兄带你上山的?”孟铮珩问。
魏宣点头:“是呀。”
孟铮珩:“当真?”
“嗯嗯嗯。”魏宣道。
孟铮珩又看了他一眼,是与不是问问徐宁远就知道。
“上来。”孟铮珩把手递给他。
魏宣握住他的手心,借力从湖里爬上来。
他衣衫从腰际一直湿到了下摆,岸上冷风一吹,没忍住又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魏宣揉揉鼻尖,苦着脸:“真的要生病了。”
捡起地上的鞋袜,魏宣低着脑袋看了一眼湿漉漉的衣摆,脚上也全是水珠,他拎着鞋袜对孟铮珩道:“哥哥,你快御剑哇,这个地好烫,我们快点回去。”
孟铮珩将长剑扔在半空,转过身时视线不小心扫到魏宣光着的脚,又登时转过头:“为什么不穿鞋?”
魏宣抬了抬脚,低着水的下摆水珠滴落到脚上,水珠凝在白皙的脚背上在阳光下一片晶莹。
“鞋子和袜子都会湿的,不可以穿。”魏宣道。
他蹦跳两步跳上孟铮珩的长剑,拍了拍还在原地站着没动的孟铮珩:“哥哥,你快上来呀。”
衣衫下摆并不能挡住魏宣光着的脚,孟铮珩一转头就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双足,尽管他已经尽量不往他脚上瞧,转过头的余光也能看到。孟铮珩蹙了蹙眉,努力忽略心里不知怎么突然升起的不自在感。
尽管御剑过好几回,魏宣还是兴奋地一路上喋喋不休,孟铮珩几次快没忍住应和他的话,然而还是终究没有开口,这人来历不明,是人是妖都未有定论,他不想有过多牵扯。
等到了徐宁远住处,魏宣门也没有敲便推开,大摇大摆进门,一边开口喊着:“哥哥,我回来啦!”
然而院子里没有人,屋里也没人应他的话,孟铮珩视线在屋内逡巡一圈,没有看到徐宁远的人影。
“哥哥不在诶。”魏宣道。
他一面说一面往自己屋里走,等到孟铮珩转头望过去时,他已经动作利索地脱掉外衣,只剩下里面雪白的里衣。里衣也脱了快一半,露出他小半边纤瘦的肩膀,半边蝴蝶骨翩然而立,皓白的手臂正准备解开另一半的衣服。
孟铮珩瞳孔微缩,立即转过脑袋,僵直着身子站在门外。
耳边时不时传来衣料摩挲的“沙沙”声折磨着他的耳朵,明明应该走出屋外,他的脚却似乎在地上生了根,一动不动。
等身后的动静停下来,孟铮珩方才转过身,他定了定脸色,冷着脸:“大师兄不在,门派中你还什么认识的人,去……”
在看到魏宣的瞬间,他的话突然断在中途。
孟铮珩脑袋偏了偏,视线望着地面,声音僵硬:“你的头发,你……你怎么穿着姑娘的裙子……”
魏宣穿着一剑鹅黄色蕊蝶海棠琉璃纱罗裙坐在床上,双脚不停地晃,窗外的阳光一照,白得有些晃眼。
扎进孟铮珩眼里,白净细瘦的双足在脑中挥之不去。
魏宣原本高高束起的满头青丝披散在后背、前襟,带着未干的水汽。
魏宣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裳:“不可以穿吗?我只有这件衣服可以穿了。”
徐宁远给他买了三套衣服,另外两套昨晚洗了还在外边晾着,魏宣脱下湿衣才想起来,他嫌麻烦懒得再出去拿,裙子除了走路麻烦些其他都差不多呀,魏宣并没有只有姑娘才可以穿裙子的观念。
甚至如果不是徐宁远说他不是姑娘,他也弄不懂自己是姑娘还是少年,就算徐宁远说了他是姑娘,他也没有搞明白徐宁远是怎么知道他不是姑娘的。
他自小在山上长大,师父死之前从没下过山,师父惯常只喊他名字,既没叫过他姑娘也没喊过他别的称呼。
只是他下了山之后,所有人碰到他的人都如出一辙地喊他姑娘,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就是姑娘。
魏宣抬眼望向背对着他的孟铮珩,抬起脚,脚尖指了指扔在门口的鞋袜:“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拿鞋子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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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穿什么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