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初三的那个暑假,江妤又稳坐年级第一,陈楚溪也在江妤的影响下,拿了个年级第三。
好处是她俩都考得不错,坏处是来年就分不到一个班了。
“我当是什么,多大点儿事。”陈楚溪挽着她的手,“顶多隔一个楼层,我下课了过来找你不就行了?”
江妤看着她冲自己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脸。
“那一言为定。”
陈楚溪笑着说:“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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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升初三的这个暑假就过的没这么恣意了。那一日陈楚溪轻车熟路地敲了江妤家的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陈楚溪愣了愣,推开门进去,客厅静悄悄的,甚至连窗帘都不曾拉开,阳光透过麻色窗帘洒进屋内,整个房子都昏沉沉的。
陈楚溪放下了手里的拎着的水果,轻手轻脚地往旁边江妤的房间看,房间门没有关,这个角度望进去,刚好能看到在低着头学习的江妤。
此时此刻的她正全然不曾注意到陈楚溪,陈楚溪也没出声打扰她,只是看着她微微簇着眉,用笔点着头,一副全然不似旁日严肃认真的神情。
陈楚溪想了想,还是轻轻阖上了家门,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沙发的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江妤,陈楚溪满足地撑着头瞧她,不知过了多久,就开始打起了盹儿。
她昏昏沉沉中只听到「哎呀」一声,就陡然睁起了眼,与江妤那双惊恐的眸子四目相对。
江妤本是学习口渴了打算出来接口水喝,心里还盘算着刚刚没算出来的数学题,可谁曾想她走到客厅,余光却瞅到沙发上还坐着的一个人。
江妤惊吓着与她两相对望,陈楚溪睡眼朦胧地不知所以然,半晌才憋出来一个:
“早?”
江妤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放下了杯子,想了一想,还是闷了一口水,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才又转过头来看她,似乎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陈楚溪笑了:“真是我。”
江妤迟钝地眨了眨眼:“你真快把我吓死了,知道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又突然瞅见房间里有个人是多么可怕吗?”
陈楚溪笑着过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却被她侧着身子躲开了,没忍住又调侃她:“你还有脸说我?知道自己一个人在家还不关家里门?生怕小偷路过不进来不成?”
江妤神情有些木然:“我没关门?”
陈楚溪凑近她的脸盯着她看:“那不然我怎么进来的?我又没你家钥匙。”
江妤也这样看了她一会儿,随后也笑了:“今天上午下去买饭,可能回来就忘记带上门了吧,我也忘了,记不清了。”
陈楚溪看着她扯起一个疲惫的笑,不由得心里一紧,偏过头来不再看她,只是转身去拿刚刚塑料袋里的水果,去厨房洗了:“我说你最近真是学习学傻了,你爸妈倒也真放心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我估计你被人拐了也不知道。”
江妤也走到厨房门口看她,后背倚靠在门上,歪着头看她:“你现在这作风越来越像在自己家了。”
陈楚溪洗完了葡萄,净了手,看着倚在门上垂眼看着她笑的江妤,没忍住伸过胳膊从后背揽住她的脖子往外走。
只见她一手拿着那盘葡萄,一手揽着江妤,江妤被她勒得几乎要弯下腰来,又没忍住掐了她一下腰。
陈楚溪这才收手,江妤捏过了她刚洗完的葡萄就往她嘴里送。
陈楚溪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喂了葡萄,看着她嚼嚼嚼。
“饶了我吧。”江妤说,“快被你勒的喘不过来气了。”
陈楚溪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拳头:“当作你不锁门的下场,看你下次还长不长记性了。”
江妤低低地笑了。
这个暑假基本都是这样度过的。江华和施媛媛又去外地的医院寻求治疗了,江妤拒绝了江然的邀请,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学习复习,而陈楚溪几乎每天下午都会过来看她,有时候和她坐在一起学,也有时候就这样在旁边看着她学。
“你天天往我家里跑,你爸你妈不管你?”
有天下午写完题后江妤突然问,却见陈楚溪始终没有抬头,没忍住撞了撞她的胳膊肘。
陈楚溪这才抬头看她。
窗户缝儿中溜进来的夏风吹拂着陈楚溪高高束起的马尾,看着格外精神利索。而她只是弯着眼看着江妤笑,完了之后又想伸手去掐掐她的脸。
“你真好看,江妤。”
江妤偏了个头,视线却一直追随着她。
陈楚溪笑了笑又低下了头,目光重新聚集在那一堆习题符号上,嘴里却不经意地说道,“不管啊,有什么好管的,你以为我像你啊。”
余光却仍在注视着江妤。
她看见江妤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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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这年,江妤分在了一班,而陈楚溪分在了五班。
她们中间刚好隔了一个楼层。
这天上学陈楚溪也和往常一样揽着她的肩往楼上走着,快要分别的时候她突然拍了拍江妤的脸。
江妤懵了一下,抬头看她。
“打起精神点儿,”陈楚溪微笑道,“我看你状态不好,有点担心你。”
江妤打掉了她的手,说你可少操些心吧。
于是陈楚溪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溜上了楼。
新班级还是姜妍带她,进教室的那一刻,江妤就看到姜妍冲她笑笑,她也对她回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江妤毫不意外的继续担任班长,经过了过去一年的转变,同学们也都摸清了她是个什么脾性,再加上读毕业班了,很多顽皮的同学也都收敛了不少,大家也都想好好读书,考一个好高中。
江妤也是如此,她几乎没日没夜地翻书,甚至提前涉猎了很多高中的知识,为的就是下学期中考前的那次尖子生选拔考试,再加上各科老师的鞭策和督促,更加不容懈怠。
江妤甚至有点喜欢这种氛围,这种不顾一切往前冲的氛围。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她的心思就收不住了,总会乱想些有的没的。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似乎都在咬着牙往前冲,攒着一股劲儿,成绩也都整体稳步上升,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迎来了高中入学前的体测。
“不要小看体测,足足六十的分值。”姜妍拍着桌子,“数学一个大题也撑死二十分,可体测你光跑跑步就有六十分,三个大题啊,能甩掉多少人?”
已经快入冬了,这个季节实在不适合跑步,可偏偏体测所定的时间是过年这场考试之前,所以趁着这几个月,老师也不拖堂了,大课间全部都拉到教室外面的操场上,大家撒了欢儿的没命跑。
江妤其实是很喜欢这种时候的,她平心而论不太喜欢冬天,寒冷的北风吹的她四肢都要冻僵,但活动起来就又不一样的,浑身又热乎乎的。
更重要的是,大课间所有班级都会来操场上跑步,江妤可以毫无顾虑地和陈楚溪窝在一块儿。
姜妍给他们班下了硬性规定,每人大课间跑不到六圈不能回教室。江妤跑步向来是个快的,可陈楚溪却墨迹墨迹地能拖个半天。
每次江妤跑完,都会顺着操场找陈楚溪的身影,然后又走到她旁边,顺着她的步子慢慢地跟着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太操蛋了,这个体测。”陈楚溪喘着说,“我好想死。”
江妤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看不出来,我总觉得你挺能跑,没想到这么虚。”
陈楚溪又被她逗得嘿嘿笑,想揽过她的脖子掐她,江妤差一点儿被她带了个踉跄。
“别弄。”江妤皱皱眉打掉了她的手,陈楚溪却不听。
江妤见她不松手又开始挠她,陈楚溪经不住痒,一下绊了个踉跄,等到江妤反应过来要拉她的时候,陈楚溪已经整个人扑在了橡胶跑道上。
跑道上不算平整,有许多小石子和沙砾,陈楚溪向来喜欢装潇洒,冷风都吹了好几日却连秋裤都不穿,一下子没经住磕了一下,扑得满手都是沙子划伤浸出的血。
陈楚溪觉得有些狼狈,想撑着手站起来,却又被江妤一把摁在了地上。
江妤二话不说,撩开了她的裤腿,只见那一截白皙的小腿上早已擦出了血痕。
陈楚溪握着她的小臂把她往后推了一推,谁曾想这一下却没推动,抬头却只对上江妤那张看不清什么神色的脸。
江妤沉默地盯着她的腿伤看了许久,随后扯掉她的手,攥着她的小臂,蹲下来把后背对着她。
陈楚溪瞳孔微张,等她要反应过来干什么的时候,江妤已经一把拉着她背了起来。
“哎哎哎?”陈楚溪罕见的有些慌乱,“我没事,你放我下来。”
江妤置若罔闻,只是背着她往前走。
她把陈楚溪的胳膊交叉叠放在自己脖颈前,鼻腔中又涌入隐隐约约的桂花香,好像是校服上传来的味道,也好像是发丝中飘过来的香气。
她生得乖巧,柔和的娃娃脸上顶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放下防备,想着心甘情愿去好好呵护她,可偏偏骨子里又生着一副与面相完全不符的要强,看似瘦弱的外表下也隐藏着让人瞠目结舌的力量。
就比如她背着陈楚溪从操场一直走到校医院的这段路,连喘气都不曾喘。
“我都说了,我没事。”陈楚溪被江妤放在了医务床上,江妤没有搭理她,转过身去看校医。
校医推了推眼镜,看了眼伤势,又拿出了碘伏。
“小擦伤,不用太紧张。”校医拿了棉签蘸了蘸,往陈楚溪腿上抹,陈楚溪没忍住「嘶」了一声,江妤这才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陈楚溪咬着牙没再吭声。
“你看,我就说没啥吧。”陈楚溪被校医摁着涂完了药,又晃了晃她那截裤腿被挽上来露出去的小腿,她看着江妤和善地跟校医说了几句后,随后又看着她。
“跑个步把你闲着了,得瑟大了,见血了才老实了吧。”
陈楚溪笑着戳了戳她。
“腿伤成这样,这几天就先别下楼来找我了。”江妤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说,“等晚上放学我上去找你,咱俩一块儿走。”
上课铃已经响了有将近十分钟,江妤想背着陈楚溪回教室,这一次却被她强硬地推开了。
但陈楚溪还是没拗得过江妤。
她伏在江妤的背上,听着江妤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交错开来,最后却又都重合在一起。
连呼吸都同频。
陈楚溪就这样静静的听着,脑袋里却在想:明明是看上去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却这样意外走到了一起,变的亲密无间。
陈楚溪突然就有些害怕。
江妤不是不好,而是太好,她甚至怀疑她不单单仅仅是对她一个这么好,她似乎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很好。
她把头闷在江妤颈间,滚烫的呼吸放出的白气儿像针一样挠着江妤的脖颈。
“江妤,江妤。”陈楚溪唤了她两声,听见江妤在前面闷闷地应着她。
“你真好,江妤。”
你真好,江妤。
江妤偏过头来笑了一下,却没回她。
江妤知道陈楚溪向来喜欢说些疯话,有的时候情绪上来了经常习惯性的来些不稳定的疯言疯语,她都习惯了。
可陈楚溪却无比清醒地闭上了眼,倾听着风声,呼吸声,和心跳声。
她偏过头闻着江妤身上的味道,一股淡淡的没由来的清香。
江妤,我不想放手了。
她突然冒出来一个邪恶的念头。
你这一辈子也只能是我的,不能再交任何一个别的朋友。
可这句话始终卡在了陈楚溪的嗓子眼儿里,上不去也下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