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陈楚溪突然又蹲下靠在茶几上,斜着蜡烛滴了几滴红蜡在茶几上,然后又把蜡烛底端摁在了上面。江妤顺着她的动作这才看见,那原本被蛋糕盒盖住的蛋糕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蛋糕尽数暴露在她的视线里,展现在烛光之下。
那是一个小鱼形状的蛋糕,表面并不算光滑漂亮,可细细一瞧,上面画上去的纹理却精致漂亮。
蛋糕通体成蓝色,旁边还放了些扇贝和贝壳形状的白色巧克力,蓝白混合相间的奶油不规则地涂抹上去,倒是有几分河流溪水的意味。
江妤也跟着陈楚溪蹲下来看,鱼的另一面还有一行黑色小字,写着「祝小鱼十五岁生日快乐」。
江妤一眼就看出来那行字是陈楚溪的字,不由得微微侧目:“你写的字?”
陈楚溪的脸上一闪而过带着点儿小得意:“何止是我写的,整个蛋糕都是我做的。”
江妤一愣。
陈楚溪就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小孩,虔诚而又期待地看着江妤的眼睛,江妤对上了她的视线,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话,又转身将视线投在蛋糕上。
“溪水里有小鱼。”
小鱼离开了溪水也不能活。
谁知陈楚溪笑着拍了拍她,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张开双臂,说:“这是大海。”
“这是在大海里的鱼。”陈楚溪说着,好像还嫌不够,更用力地晃了晃张开双臂的手,“鱼合该又在大海里,去看更大的世界。”
江妤扯起一抹笑,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光,收回了视线看着陈楚溪又忙着在蛋糕上插蜡烛了,就问:“你看过海吗?”
陈楚溪一愣,江妤随后又觉得这问题问得简直脑残:莱城近海,在这里长大的孩子有哪个没看过海的呢?
谁知陈楚溪点完了蜡烛又转头看着她笑着说:“但没和你看过。”
江妤垂眼说:“那我们以后一起去看。”
陈楚溪笑着说了声好,又开始推搡着让江妤许愿。
江妤闭着眼许了愿,抬眼一看,陈楚溪正在撑着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她们两个人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直接拿了两个毛绒垫子席地而坐,围在茶几桌上的一角点着蜡烛看着蛋糕,就像是互相依偎在一起靠着小火苗取暖。
“你许的什么愿呀?”
江妤的目光淡淡地掠过她,开始找切蛋糕的刀具,说:“我不告诉你。”
陈楚溪嘟囔了一句小气鬼,又看着江妤在袋子里面翻翻找找,问:“你在找什么?”
江妤头也不抬说:“切蛋糕的塑料刀叉啊。”
谁知听到这句话的陈楚溪一拍脑袋,哎呀了一声:“我忘了放了。”
江妤闻言停下来动作,说了句没事,随后又进厨房拿了一把刚拆封的水果刀,刀刃还算锋利。
“就用它切吧。”
陈楚溪应了声,随后又把吹灭的蜡烛拿了下来扔进了垃圾桶,没等江妤下刀,陈楚溪就用手指挑了点奶油一把抹在了江妤脸上。
这给过往十五年来都是本本分分吹完蜡烛就老老实实开始切蛋糕吃的江妤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没等她反应过来,陈楚溪又挑了更大一坨奶油,抬手就往江妤鼻尖上抹。
江妤偏了个头却没躲开,又抬手试图想遮住脸,可陈楚溪偏偏不放过她,好像是孩子心又上来了,偏要抹在她鼻尖儿上才肯罢休。
就这样一来二去,江妤原本拿着刀的左手就不稳,又本能地不想把刀锋对着她,在拦下陈楚溪的前一秒,那锋利的刀尖就势划破了她右手的虎口。
陈楚溪终于如愿以偿地将奶油抹在了江妤的鼻尖儿上,看着这样的江妤她不由得笑出了声,又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那张圆嘟嘟的娃娃脸,说了声:“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江妤。”
江妤看她终于消停了,就把水果刀放下了,陈楚溪笑着接过那把刀将要切蛋糕的时候,脸色不由得骤变。
“这刀尖上怎么有血?”
说着江妤只觉得一阵心虚,想把右手往身后藏,却被陈楚溪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江妤打了个哈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没事,真没事,就划了个小口子——”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原本兴致高昂的陈楚溪整个人一下子就凝固了,她这才顺着她的目光往她那虎口看去,发现那小口子正在往外源源不断地冒着暗红色的鲜血。
陈楚溪沉默地抽了两张纸轻轻了擦拭了两下,江妤想安慰安慰她,示意自己没事,于是抽开了手,可抽了几次却发现没抽动。
“有创可贴吗?”
江妤一愣,陈楚溪的声音不知何时早已冷了下来,与往常截然不同,可她还是立马接上了话:“在你旁边下面倒数第二格的抽屉里。”
陈楚溪一面侧过身来拉开抽屉翻找着创可贴,一面又拽着江妤的手没松,好不容易贴上了之后,过了没一会儿,创可贴中间那块白棉就被浸得透了出来。
江妤想打个哈哈说算了,却被陈楚溪固执地又换了个创可贴,期间还拿棉布吸了一下血。
“怎么这么多血,还都是暗红色的。”陈楚溪皱着眉头说,“切到小静脉了吗?”
江妤拿没受伤的那只手点了点她的头:“闹呢?真没事,别这么紧张。”
陈楚溪握着她的手没放,垂着头嘟囔了几句。
江妤没听清,又侧头贴过去,只听陈楚溪握住她的手突然用力,抬眼看着她说:“去医院。”
江妤和她对上了目光,随后又推开了她:“别闹了,乖乖,这点儿小伤真不用,而且现在已经不往外面冒血了,你看。”
她又把手抬起来放到陈楚溪眼皮子底下,陈楚溪在烛光的照应下又打量了一番,才叹了口气:“都怪我。”
江妤摆摆手,起身又用左手拿起刚刚那把刀打算切蛋糕来着,却不想被陈楚溪一把夺走了。
陈楚溪说:“我来。”
江妤看着她微笑。
她额前的碎发垂到脸颊两侧,有的甚至遮住了眼睛,让江妤一时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见陈楚溪从侧面切了一刀,放在了盘子里,递到了江妤面前。
江妤挖了一勺蛋糕,放在陈楚溪嘴边,说:“你先吃。”
陈楚溪摇摇头,嘴唇紧绷。
“哎呀,吃一口嘛,我手真没事,你就当给我个面子。”
陈楚溪越过蛋糕看向她,眼里却尽是悲伤。
“会留疤的。”
江妤眨眨眼:“那就留呗。”
冬天里的雪夜不算是完全黑暗的,莹白的积雪仿佛也在地上泛着光,照亮了原本漆黑无边的雪夜。彼时雪已经停了,街道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四处都静悄悄的。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深夜,两个年轻的心却都在心照不宣地跳动。
陈楚溪收回了目光,甚至没忍心再看她,双臂圈在一起,搭在膝盖上,连脸也藏进胳膊大半,闷闷地说:“留疤会跟着你一辈子的。”
跟着你一辈子的,只要你以后一看到这个疤痕,就会想起我。
她听到江妤又在一旁低低地笑了:“这样我以后一看到她就会想起你了。”
陈楚溪霎时间仿佛一个被看穿的小孩,无处遁形,直直地接受江妤的审判,她侧过脸对上了江妤那双纯净无害的眸子,心中泛起一丝柔软和酸涩。
“小鱼,我可以叫你小鱼吗?”
江妤笑着说当然可以。
“你怎么这么好啊,小鱼。”
江妤想伸出手来示意一下自己真的没事,下一秒陈楚溪的头就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双手悬置在半空中,过了许久,才轻轻抚上了她的背。
陈楚溪就这样伏在她的肩膀上,一动也不动,就好像睡着了一样,江妤一时都不敢呼吸,生怕呼吸声吵到了她。
许久后,只觉得肩上那人的脸颊微微蹭了蹭她,侧着脸朝她脖颈处转了转,湿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了江妤露在外面没有被毛绒睡衣遮盖住的脖颈一侧。
她霎时间只觉得脖颈麻了一片,一种奇异之感卷席着她的全身,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莫名地不舒服。
尤其是下半身,没由来的湿漉漉的——也许是大姨妈快来了的缘故。
与此同时还有她的半侧肩膀,也都是湿湿漉漉的,江妤听着陈楚溪沉重地喘息声,心下不知为何乱得很。
她知道陈楚溪哭了,想伸手抬起她的脸看一看她,却被她摁住了那双手。
明明是寒冬腊月,可那双手却滚烫的吓人,江妤只觉得自己仿佛抱着一块活生生的烙铁,烫的她浑身难受,可又心甘情愿的飞蛾扑火。
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陈楚溪的头以示安抚,她的头发真顺啊,也真香啊,好像是用了桂花味的洗发水,陈楚溪仿佛用的一直是这个味道,从她认识她的那一天开始。
江妤朦朦胧胧的想,原来桂花这么好闻。
陈楚溪没呼吸一次,那温热的气体就向江妤席卷一次,她听见陈楚溪带着几分哭腔说:“你怎么这么好啊,小鱼。”
江妤笑了:“好点儿还不好吗?”
陈楚溪又把眼睛埋进了江妤肩上,只听她闷闷地说:“好啊,怎么不好?但我就是怕你太好,你知道吧。”
陈楚溪说到这又突然没了声,江妤等着她的后半句一直没有等到,不由得追问:“什么?”
“你要太好了,我就不舍得放手了。”
江妤拍了拍她的头:“你这话说的像我随时都要跑一样。”
陈楚溪没说话,江妤想了想又补充道:“咱俩当一辈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