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进了伏日,温度高的让人难以忍受。院子里的桂树上本来落了几只知了也因这高温天气连叫声都没有了。从主院那边分下来的冰源源不断的送到各处,可是些许的冰片怎么也缓解不了这炙人的热意。老太太便传话让姑娘媳妇们搬进南苑的园子里避避暑。
婚事定下来的消息就是跟着这个传话一起进了管宁的耳朵。
当天晚上,管宁被父亲叫去了际会堂,也就是四老爷的居处。
管四老爷一辈子深受仁义礼智的教化,一生以兄长是瞻。对于母亲兄长给自己女儿相看的亲事多一字也无。
见了管宁,只是拿出了一个账册,一个半人高的红木妆奁。
看那账册应该是有些年头了,有些地方微微泛着黄色。那个红木妆奁倒是精致非常,侧面雕着百子送福、喜鹊登枝的花纹,正面两扇小门,门上镶着黄铜包金的拉手。
妆奁被保养的很仔细,绛红的颜色,在灯下闪着微光。
“这些都是你母亲当年的陪嫁。”四老爷说这话时眼睛却是在盯着不知名的远方,声音带着不自觉地怀念。
“母亲的吗?”管宁搜寻记忆,对早逝的母亲没什么记忆,自然也记不得有见过母亲的什么陪嫁。
“你母亲去时你刚不满三岁,大约也记不得太多。”四老爷把账册放到管宁的桌案上。“阿宁,这些都是她留给你的。你哥哥那份我替他收着,等到他成亲的时候再交给他。”
“……”管宁不知道要跟这个中年男人说什么,心中替阿宁的不值不知不觉的转移到了对面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上。
管宁说不得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铁石心肠,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终身大事随意到了这个地步。却也能独自鳏居十几年,没有续娶,更是连一个妾室也没有。
若是真是为了那早逝的妻子,也真是情深义重。只是在为人父上实在让管宁不敢认同。
“谢谢爹!”管宁说的干巴巴的。
“今天霍家的生辰八字名帖都已送到。老祖宗的意思是等你及笄便要送嫁。时日并不多,阿宁你好好准备吧!嫁妆你祖母和你大伯娘都会为你打点妥当,这些私物是留给你的私产。若是还有什么要置办的物什可去找你哥哥,着他帮你打点好。”四老爷说完这些便也无其他的话,只是把这些东西让身边的人装在箱子里送到晨光熹微。
管宁行了礼出了际会堂,带门时描了一眼四老爷。灯下的那个男人似乎在这晦暗不明间有着深深的疲惫,又仿佛那疲惫只是烛火映出的残影,让人捉摸不定。
门慢慢掩上,也把四老爷掩在了门里。窗纸上映出一个笔直的影子,站立之姿,寂寥又清冷。
回到院子,苏嬷嬷等在门口。“姑娘回了?老爷可好?”
“父亲还好。嬷嬷,我娘——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小姐么?”苏嬷嬷脸上充满着回忆,“小姐是一个活泼的姑娘,当年和老爷很是恩爱。当初姑娘出生的时候小姐和老爷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苏嬷嬷抚上管宁的发角,“这是她命苦,没多久便去了,要不然看少爷和姑娘长得这么好一定很高兴。”
所以,这妆奁才能养护的这样好吧。“父亲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嬷嬷帮我收着吧!”管宁指着放在几上的箱子。
“小姐留下来的?”苏嬷嬷打开箱子,那红木妆奁便露出来。
管宁分明的看见嬷嬷的眼角有泪光闪过,“嬷嬷?”
“是了,这是小姐一直用的妆奁,没想到老爷一直收着,还和当初一样。”苏嬷嬷转过头的时候已经转悲为喜。
“我看这妆奁是锁着的?”管宁并没有拿到钥匙。
“要是我替姑娘收着呢!”苏嬷嬷从怀里掏出一枚坠子,小小巧巧的。青碧宝石上坠着一个黄铜锁钥匙。
“这锁还是姑娘外家老太太亲自找人制得,当初小姐嫁过来,那嫁妆真可谓十里红妆了!”
只是这些年,管宁并没有什么外家的音信,但年节能收到舅舅家送来的厚礼。每年都不一样,她和哥哥各一份。
这些年礼是不是说明自己的外家还是惦记着他们呢?
有了钥匙妆奁一下子便被打开了,上下五层,抽屉三册,多宝阁两个,小门上还有各种小钩子挂着各种首饰。
管宁走过去,她对这些东西怎么用不太擅长,平时梳头都是红豆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这些首饰精致闪亮的感叹。
多宝阁上每一个里面都放了两个盒子,总共四个格子,八个玲珑宝盒,每个宝盒里是一套完整的头面,随手拿出一个打开,里面是黄宝石镶的迎春花样的首饰。再拿一个是粉宝石玉兰花样的……下面的小抽屉里衬着上好的丝绒布,里面嵌着各种材质的戒指、镯子、领扣、手串……甚至还有鼻烟壶,珐琅器,还有一些嵌了金玉宝石管宁不认得东西。
管宁不禁感叹这妆奁看着小,但是内藏乾坤,装了好多东西!
“这些都是小姐当年的陪嫁——”苏嬷嬷拿出一枚蝴蝶戏桃叶的发簪比了比,“等姑娘及笄了这些就都能带了。我们七姑娘生得漂亮,带什么都好看!”
管宁微微一笑,没接话。她倒也不是不喜欢装饰,只不过这些东西全都带上,可能会压断她的脖子。简单利落一直是她的喜好,这些东收藏倒是可以,戴就算了。
要不是不敢随意变动,管宁绝对是要把头上这头已经快及膝的头发剪短的。
洗起来麻烦,梳起来更麻烦,还要擦头油。没有半个时辰她是离不开镜子前,费时费力。
这七姑娘的爱好有时候真的是跟她格格不入。
好在,因为头发太长又发亮浓密,七姑娘带的花朵首饰不多,管宁才没不管不顾的在头发上做文章。
“嬷嬷,我要绣嫁衣吗?”管宁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按正理姑娘你必须亲自动手!但是咱们侯府的小姐倒不必事事躬亲,估计嫁衣是要找最好的绣娘早早的开始准备了的。可是未来夫婿的内衬腰带鞋面袜子姑娘你得亲自动手吧!”苏嬷嬷的一番话打破了管宁想要三不管的态度,果然还要亲自动手!
比起原来的七姑娘,管宁在这方面真是不太有耐心。
她宁可多看什么风物志。
可苏嬷嬷是不可能给她偷懒的机会的!过了今天晚上,管宁估计自己得埋头在这一大堆的绣活中了。
跟着账本一起放着的还有几十分房契地契,账本中记载的是这些商铺土地庄子的每年收入,每一笔账都很详细,看来是很信任的人在管。
管宁盯着那些账目后面的盈余,自己这算是一个有钱人了?虽然她不知道现在外面的物价几何,但看着那一串数字,想来她也是小有财富了。
“姑娘要把这些收好,老爷估计这已经替姑娘把人员都安排好了。”苏嬷嬷一脸的满意,小心的把账册妆奁都送到内室中一个紫檀木大柜中收好。“虽说这门亲不是意想中的如意人家,但是老爷总还是不会害了姑娘的。”
这句话倒是让管宁差异,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不是一门坏亲事,还对她的父亲给予肯定。苏嬷嬷这是哪来的自信?
隔日,管宁去给老太太问安,终于得到了自己要出阁的确切消息。让她有点意外的是跟她结婚的对象并不是那已经有了二子一女的大堂姐夫,而是霍家正经的三公子。
只不过,依然是续弦!
这续弦倒也十分的有意思,说这三公子本是有一门亲事,只不过人家小姐还没有过门,便在家里得急病死了。霍家仁义,把那小姐的牌位取了来,奉为正经三太太。世间都道这霍家有君子气度,三公子更是高义。
也是,真是牺牲了!好好一个小伙子,没成亲就变成鳏夫了……管宁不禁对迎娶牌位这件事有点咋舌。
这得是多么高的境界啊!
转过念来又想到,当初为什么传来的是给大堂姐夫纳妾呢?
管宁想了又想,老太太当时的话是让她去照顾大堂姐的子女,大伯娘说的是嫁人,哪个都没说明白她嫁的对象究竟是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管宁把疑问埋在心里只是低头对祖母的安排表示没有异议。
之后是大伯娘递过来的嫁妆单子。
“阿宁看看还有什么想要添置的,只管告诉伯娘。”大伯宁满脸的笑容,“另外陪嫁的管事嬷嬷丫鬟小子在下面的单子上,阿宁要是有想带得人也只管告诉我.”
嫁妆单子上东西品类繁多,上至店铺田产,下至生活器具无一不有。就连吃饭用的碗碟杯盘都按照季节时令备了十几套。侯府对她出嫁倒是十分的重视,单从嫁妆单子上就看出管家对这门亲事是有多么的满意。
管宁甚至生出了那三公子不会有什么隐疾的念头。
但是,在这老太太的安泰仁德居中,是根本什么也不能多说的。
“阿宁多谢祖母和伯娘们。”管宁把单子放在手边的盛盘里,起身行礼。
“瞧这孩子多么见外!咱们可是拿你当做亲女儿看!”二伯娘边说边是满面的笑容,“二伯娘是没有嫁女儿的福气,只能到时候给阿宁填些妆,沾沾喜气!”
这二伯娘家确实就两个儿子,只下边有三个男丁。三伯是在朝廷里担任个谏议大夫的职位,不高不低,但据说很有清名。
“老二家的惯会说笑,你这二伯娘到时候可要多多给我们阿宁多添些心意!免得到时候我们阿宁到了夫家被人说家中长辈不疼人。”老太太一派慈祥,歪在塌上看媳妇们逗趣。
“瞧老太太说的!到时定是要让旁人都说我们阿宁有一群顶疼人的长辈,不能让夫家看低了去!”
“正是这样,我们家的姑娘在家时教导的好,出门也要体体面面。咱们这些做伯娘婶娘的也是要为咱们的姑娘们做份心思的。”这是三伯娘。
管宁听了半天的话,也没人提这三公子人品如何,只是在犹豫要是真要在半路上做出点“事故”当会如何?
晚饭前,管曦明派了身边的小子平安送来一封信还有五六个锦盒。
管宁好奇,就这么近怎么还要送信笺。
锦盒先放在一边,让红豆挑了一串钱送了平安,借着刚点起的烛火,细细的读起信来。
信笺不短,里面大篇幅的记述着霍家三公子的事迹,看着特别像简历。管宁不禁为这个哥哥的细心感到熨帖。
她即将成婚的对象姓霍名鸿,字雁卿。那位娶了牌位变成鳏夫的霍家公子。
虽说洋洋洒洒的两三页纸,但是仅是说了这霍公子弱冠之年成亲,成亲便成了鳏夫,之后到处游历,结交的人士都是有才华颇有盛名之辈。并且在这些盛名之人口中这三公子是位才德皆备,文治武功兼修的大家公子,是行似清风,心比明月的翩翩世家青年,是引得无数年轻女公子倾慕的翩翩男儿。
信里还附了一张类似平日习作的宣纸,那面写了几个字,“君子之德偃草之风”
字体清隽,君子藏器。
可见她的小哥哥真是费尽心思为自己多方探寻了……
如此管宁更是细细衡量,她要怎么办?
盲婚哑嫁的事她从未经历过,一旦她半途失踪,会给周围带来什么?
……管宁,觉得没有比这更伤脑的事情了!
接着写
某鸭拜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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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