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人调查记录 第54章 保险箱

蹑手蹑脚推开档案室的门，宋子白侧身挤进缝隙。映入眼帘的就是两排大柜子沿墙摆放，塑封档案在惨白光线里泛着尸骸般的冷光——这些档案大多记录着其他据点少男少女的信息。但宋子白要的并不是这些资料，他要的是有关这个据点的上级的信息，到底谁是他们背后的老板？谁又是他们的“供货商”？

他也并没这么多时间来一个个翻开，刚刚杀人用了五分钟，他现在还有十五分钟，但他却要想办法在这个房间里找到有关这个据点的上级资料，哪怕是一些信息都行，至少有一个线索，才能抽丝剥茧地找到这个黑色生意背后的保护伞。

李子昂在两人临行前已经发给了两人这个建筑的大概布局，机密文件大概率就放在这个档案室里，宋子白缺的只是时间。

脚步没有在两排的柜子前停留，宋子白直奔房间的尽头，那边有一个办公桌，上边还散乱地摆放着几人的文件，宋子白眼尖，一看就看到了之前自己买下男孩的个人信息，这应该是今天刚刚送过来的，所以还没放到柜子里。宋子白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个男孩的文件先塞到了自己的西装大衣里。

刚刚他从那两个安保身上摸到了匕首，现在就派上了用场，宋子白戴上从安保身上搜到的白手套，灵巧地撬开了办公桌的几个抽屉。

泛黄的收据、生锈的弹壳、褪色的合影在抽屉里堆砌成一堆，但唯独没有宋子白想要看到的那些资料，指尖掠过冰凉的枪管，宋子白的喉结随着渐重的呼吸上下滚动。

没有，全都没有。宋子白冷汗顺着脊骨滑进腰带，后槽牙咬得太紧，连太阳穴都突突作痛。

站起身，两眼重新看向两排巨大的柜子，打眼一扫，这里恐怕有上千份文件，他总不能一个个翻找吧？

那些文件到底在哪里？

……

楼下，程宸和管家随意地聊着闲话，管家盯着程宸，似有若无地打探着两人的来历，程宸使劲浑身解数敷衍着管家。管家把咖啡杯放下，看了眼手表，装作惊讶道：“夫人，你先生已经去了快二十分钟了，要去叫一叫他吗？”

“不必了。”程宸轻笑道：“我先生不喜欢被打扰。怎么？先生你觉得我烦人？”

“这怎么可能……”管家尬笑道：“陪会员聊天是我的荣幸。”

管家忽然感觉手背一沉，抬眼看去，楼下水晶吊灯将程宸的耳坠折射成危险的光斑，她满脸笑意，屈起染着猩红甲油的手指，在管家的手背上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挠着。

“我倒是觉得，先生你也颇有姿色呢。”程宸的尾音黏着蜜糖般的笑意，小腿状似无意地蹭过对方西裤。

管家浑身鸡皮疙瘩瞬间一起，布满了全身，默默把手移开了些：“夫人，我是非卖品。”

“这有什么所谓？”程宸不依不饶地把手追上去：“只是陪我聊聊天而已。”

“好，好。”管家慌乱地点头，被这个事情一打扰，不知不觉就把刚刚泛起的疑虑给暂时忘却了。

程宸面上还是敷衍着管家，但内心却渐渐烦躁起来。

不知道宋子白那边做的怎么样了？

程宸头疼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得用上□□这一招。

……

宋子白往柜子里又塞回了一个档案，喘了口气。十五分钟，他哪怕十秒钟看一个档案，也只看了不到一百份，再拖下去，程宸那边可能就拖不住了。刚刚和管家的聊天里自己多嘴问了一句二十四号基地的状况，竟在不知不觉中露出了一丝破绽，就不知道那个管家有没有发现。

拿起新的档案，宋子白焦急地看去，又是一个无辜孩子的照片映入眼帘，他没有名字，取而代之的一串冰冷的代号，在代号的旁边有两行字：“售卖状态：已售出。产地：西区079号孤儿院。”

宋子白准备把这个档案丢到一边的动作一滞，看着这个“西区079孤儿院”，心中涌上一阵熟悉感。

指尖摁在这一行小字上，宋子白的眼底浮起了一抹追忆。

西区079孤儿院……

在十五年前，它不叫这个名字。

它应该被叫做第79号伊甸园。

……

伊甸园，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在基地被人提及了。

在当年人类大撤离时，因为撤离的时候许多儿童和父母走失，基地出现了一批空前巨大的“孤儿潮”。为了妥善安置这些孤儿，当时的临时执政官周恒发布了伊甸园计划，也就是在基地广泛建设300个设施完善的孤儿院，来安置这些孩子，而宋子白和程宸，当年就在其中。

那段在伊甸园的日子，对宋子白来讲本该是黑暗的。

不知为何，从他一进入伊甸园开始，其他孩子都从他身上感到了恐惧不安，竭尽全力地想和他保持距离。即使伊甸园的那些员工竭尽全力想要安慰这些孩子也无济于事。再往后，恐惧渐渐演变出了恶意，从一开始的冷落宋子白，再后来的随意欺凌，这样的转变，一共只用了半个月。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7月30号。宋子白还记得那个日子，基地的夜已经深了，煤油灯一个个亮起，在孤儿们垂着头，等着食堂上菜的时候，院长走上前，宣布了一件事。

“今天，第126号伊甸园因为人数不足所以被取消了，所以我们的伊甸园也因此多出来了一个新孩子。”

院长从身后拉出一个小女孩，她齐肩短发，阳光开朗地对众人笑了笑，露出了一口不太整齐的牙齿，牙齿的白暂和她脏兮兮的脸不太搭配，但她好像对此完全不在乎。

“她叫程宸。”

宋子白当时只是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尚不知道未来他的日子将会因为这个女孩天翻地覆。

当天晚上，他的晚饭毫不意外地被其他孩子抢走。晚餐后就是游戏时间，他无所事事地站在墙角发呆，看着其他孩子在餐后聚成一团，欢声笑语地游戏，只当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忽然一只脏兮兮的手伸到他面前，手上还拿着一块粗糠的面包。

宋子白诧然地抬眸，看到那个新来的姑娘笑着，把手又往前递了递：“你没吃晚饭吧？我给你留了一点。”

宋子白一言不发地摇头拒绝，又换了个墙角待着，结果那个女孩还是死死跟着，问东问西道：“你为什么不吃啊？”

“不饿吗？”

“多吃点才能长身高的！”

宋子白不堪其扰，最后还是冷冷地开口道：“我不需要。”

“这怎么行？”程宸有些着急——虽然宋子白不知道她在急什么，但她还是坚持道：“你这样一来，晚上会饿醒的。”

“我不会饿。”

“你是人，怎么可能不会饿？”程宸强硬地把面包往宋子白兜里一塞，就叉腰道：“好了！现在你不吃也得吃！”

宋子白呆愣在原地，不能理解这个女孩只是和自己第一次见面，哪来的这么大善意。

但她接着一挑眉，继续说道：“你拿了我的东西……”

程宸故意把尾音拉的很长，宋子白不耐地蹙起眉，难道这又是什么欺凌的手段？这个小姑娘才刚来伊甸园，就想拿他立威？

思绪至此，宋子白把兜里的面包无情地甩回：“还给你。”

“诶，不是啊。”程宸手忙脚乱地接住，满脸通红：“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说着，程宸又把面包塞了回去，快言快语道：“你拿着！”

“我不拿！”

宋子白的音调高了一些，声音吸引了大厅中央那些玩耍的孩子的注意力，不知觉间，宋子白发现那些孩子居然把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在干什么？”

“是这个新来的女孩也想欺负这个怪人吗？”

周围的孩子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有好事者已经站在程宸身后，不轻不重地推了程宸一把，程宸不解地扭过头，却听到那个孩子说道：“新来的，你也欺负欺负这个人，你就算融入我们了。”

“啊？”程宸疑惑道：“这是什么道理？”

那个好事者头头是道地解释：“你不觉得待在他身边很难受吗？浑身都冒鸡皮疙瘩？”

程宸闻言表情一滞，重新看向宋子白，思索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好像是有点这样的感觉……”

宋子白把头扭到一边，只是冷哼一声：“真是莫名其妙。”

“你还敢顶嘴？”好事者眉头一拧，就猛地抬起手要打响宋子白，但也就是下一秒，他的手被程宸忽地拽住。

“你干嘛？”好事者想挣脱，但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的手劲不小，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便恼怒道：“你怎么护着他？我不都说了吗？这个人真的很怪！大家都这么觉得！你刚刚不也感觉到了！”

“那你也是和我说了这回事我才感觉到的嘛。”程宸顿了顿，道：“我又不想欺负他。”

“那你跑过来和他拉拉扯扯干什么？”

“我看他没吃到晚饭，我给他面包吃啊。”程宸理直气壮答道：“他拿了我的面包，就算是我的朋友了。”

宋子白缓缓扭过头，两眼沉沉地看向程宸，一言不发。

“你，你。”好事者气急，总算一用力把手给抽了出来，仔细一看，手腕居然被程宸抓的通红，不由得更生气了些，狠狠推了程宸一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程宸踉跄着撞上宋子白胸膛，少年身上若有似无的冷意刺得她鼻尖发酸。但她不管不顾，突然反手又抓住了好事者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皮肉："我偏要和他待着！

宋子白垂眸看着少女颤抖的肩线——她分明也在害怕，攥着面包的手指关节都发了白。

这一次好事者挣扎了半天才脱身，深吸了两口粗气，看着程宸啐了一口，然后就愤愤不平地离去了。

宋子白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有些出神，但没料到这时程宸突然踮脚将面包塞进宋子白领口。粗糙的糠皮摩擦着少年嶙峋的锁骨发疼。宋子白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被程宸抓住了，她笑着道：“走，我们去玩！”

宋子白侧过头，撒开了程宸的手：“我不需要。”

片刻后，他又补了一句：“和我在一起，你没有好处。”

不等程宸回答，宋子白就默然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路离去了。

程宸怔怔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又看了看宋子白一点也不留念的背影，缓了半天，才狠狠蹬了一下地板。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拿了我的面包居然不干事，真是太可恶了。”

宋子白低估了程宸的意志，没想到这竟让她越挫越勇……总之宋子白在之后尝试过各种办法甩开这个跟屁虫，但都无济于事。最后不知道在那一天起，两人开始形影不离。

一年后，临时执政官周恒卸任，成为了陆上作战部队的总司令官。经过民主选举后，麦科德成功当选大统领。而在麦科德的第三个任期，他开始尝试开放市场，减少政府对社会的干预，也为了实践自己的理念，麦科德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投入巨大的伊甸园计划。

恰好这些伊甸园的孩子们也大多数即将成年，麦科德大笔一挥，宣布基地对这些孩子的培育都是有偿的，不止教育费，还有营养费，住宿费等。伊甸园的孩子凭空背负了上百万的巨额债务，再加上这些孩子又没有任何积蓄，根本还不上任何钱。

那这些孩子的结局就很了然了，送到地下城的工厂里成为一个任劳任怨的工人——而且没有任何积蓄，因为全部收入都要上交给基地，还清贷款。麦科德也没有想到，短短的三年后，经济危机爆发，全基地近乎全面停摆。在关键时刻，基地就靠着这些孩子们的还贷，勉强填上了这一个大坑。

不过除了成为一个产业工人以外，这些孩子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进入自卫队，成为一个军人，但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这么幸运，必须要是健壮的孩子才能有这个机会。

而宋子白和程宸就没有这样的好运，被划分到了进入工厂的那一批孩子的名单里。

但宋子白没有坐以待毙，他在那个晚上偷偷翻进了伊甸园的档案室，把两人的名字放到了应该进入自卫队的名单里。

……

宋子白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自己居然忘记了，自己在七年前，是怎么在伊甸园的档案室里，找到那至关重要的人员名单的。

他把档案放回原位，两三步走到办公桌旁边，视线落在了办公室旁挂着的巨大油画。

明明这个档案室只是存放档案的地方而已，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客人来这里。而就算是刚刚的休息室，都没有这样的油画，为什么这里会有？

宋子白双手颤抖着抓住油画的边框，把油画挪开，露出了背后的墙壁。

一个保险箱赫然入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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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保险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