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人调查记录 第10章 吻

“靠！”

那扭曲干枯的手如同铁钳，爆发出非人类的力量，王猛完全挣脱不得，连抬枪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死死抓着。被手指摁压的头皮都能感到剧痛，脑门被巨力撞击在因木门被暴力破开而出现的木窟窿的尖锐木刺上，鲜血如注。

宋子白反应迅速，睁眼起身，自己的榴弹发射器明显不能用在这个时候，手枪的威力也太小，干脆一把抢过王猛手中的枪械，用枪托死死砸向伪人的手，但伪人仿佛毫无痛觉，完全不管不顾，这样的伤害太小，简直无济于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再这样下去王猛会死。宋子白眼神一凛，一脚把木门踹开了一条门缝，枪口抬高，不顾及有没有可能误伤王猛，就扣下了扳机。

弹壳一下下翻飞出来，在空中划出道道弧线，巨大的枪火让伪人痛呼一声，终于松开了手。王猛软软倒下。宋子白喉间泛起一股甜意，使劲咽下了那一口鲜血。12.7mm口径的步枪的强大后坐力对此刻有些损伤的内脏又造成了进一步的伤害。

但宋子白撇了一眼此刻不省人事的王猛，眼底出现一抹决然。

吐出一口浊气，宋子白往门外走去，轻柔地把门带上。

副队长，先休息吧。

后边就交给我来。

……

“怎么回事？”听到楼下的枪火声，秦锦城心中一紧，但还没等秦锦城搞明白这一切，二楼走廊的尽头就闪过一个人影。

“在那里！”贺嘉煜大呼一声。

“但是楼下……”程宸欲言又止。

秦锦城呼吸有些急促，危机感的迫近让他整个人都绷得很紧，但他还是尽量沉着地开口道：“要不然刚刚的枪声是幻觉，要不然……”

“要不然，就是这个房子有两个伪人。”

“但是事已至此，先围剿二楼的那个。”

“但是宋子白他们！”贺嘉煜神色一变。

“他们……”秦锦城压下急促的呼吸，眼帘微垂。

“让我们相信他们吧。”

……

走在淹没在黑暗里的一楼，宋子白脚步虽然有些蹒跚，嘴角也流淌着血迹，但眼神平静似水。

脚步声在前边奔跑着，宋子白举枪扣动扳机，枪口追着那声音，一颗颗子弹撕裂着黑暗。

这不是你们梦寐以求的，人类落单的机会吗？

现在却在被落单的人类追杀，多么可笑。

眼前的一切忽然颤动起来，宋子白忽然不再是身处于黑暗的大厅之中，而是步入了一个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的维度。眼前的黑暗猛地抽象变形，无数没有界限的色彩在视网膜上飞跃着，光怪陆离的色斑闪耀着耀眼的光，扭曲成奇异的形态。不知念叨着什么的窃窃私语充斥着宋子白的耳膜。

时间失去了意义，仿佛置身于一个永恒的瞬间，既无法回到过去，也无法迈向未来。感官被无限放大，每一个细微的触感、每一种微妙的气味都变得异常清晰强烈，整个世界都在颤抖着，大脑也在强烈的刺激下快要失去感知。

宋子白扣动的扳机不知觉中已经松开，整个人愣在原地。

伪人狞笑的脸从黑暗中浮现。

攻守易型。

……

王猛挣扎着睁开眼，随即就感觉到了整个大脑都猛然迸发出来的，如同针刺一般的疼痛感，几乎让人难以进行思考。

“娘的……”

王猛勉强支起身体，但是眼前的一切都在黑暗中扑朔着看不清楚。

手摸索着探向了脸部。

五官都已经变形得不成样子，额头凹陷，鼻梁骨折，一个眼睛肿的只能睁开一条缝，另一个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猛颤抖着手，死死抓住了已经深入自己眼眶的木刺，惨叫声在房间回荡，把那个木刺用力拔出。

“宋，宋子白呢？”

在刚刚的剧痛下差点再次失去意识，好不容易缓过这一阵强烈的痛意，擦了擦满脸的鲜血，尽量不让鲜血模糊自己的视线，抬头，心中一紧，发现已经不见了宋子白的身影。

“不好！”王猛神色巨变。

他是不是为了吸引伪人的注意力，跑出去了。

枪械已经被宋子白拿走，王猛在自己的身上摸索出来一把手枪，检查完弹药，上膛。

不行，不行，自己必须得要走出去，走出去找到宋子白。

破碎的理智支撑着王猛鼓起了走出房门的勇气。

深吸一口气，脚步蹒跚，一步步往前蹭着，摸到了门把手。

轻轻一推，就打开了门。

“爸爸，你回来啦——”

女儿对自己招着手，热情地奔向自己：“抱——抱——”

王猛茫然地向四周张望，自己正穿着一身廉价的西装，拿着公文包，推开了自己家的房门。

温暖的橘色灯光，虽然不大但是很温馨的小屋，妻子带着棉手套，捧着一锅热腾腾的汤走出厨房。升腾的烟雾，模糊了她温柔的五官。

“老公，上班回来啦？”

“妈妈，爸爸不抱我。”女儿皱着五官，可怜巴巴地扭头对身后的周玥抱怨。

“好好好，爸爸抱，爸爸抱。”

王猛挤出开怀的笑意，把公文包丢到一边，伸出双手，把女儿搞搞举起。

“耶——开飞机咯——”

周玥把汤放在餐桌上，看着父女两人，无奈地笑：“好了好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今天吃的是，玉米排骨汤。”

“好耶，我要喝玉米排骨汤！”女儿扭着身子，要从王猛身上下来，开心地往餐桌旁跑去。

“哎，玥儿，你什么时候给我煮点苦瓜汤啊。”王猛假装抱怨地说着，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挂在门后，顺带着把门关上了。

“女儿喜欢喝甜甜的玉米汤嘛，你老人家就往后捎捎。”周玥笑着回应王猛，给两人分别盛上了汤。

“好，我就往后稍稍吧。”王猛点头，去厨房洗了手，来到餐桌，端起了那温热清甜的汤，一饮而尽。从早到晚在公司劳累的辛苦在此刻烟消云散。

“嘿嘿，就要喝甜甜的玉米汤。”女儿对着王猛吐舌头。

“哼，甜甜的玉米汤？我昨天听你妈妈说你数学才考六十多分啊，怎么回事？”王猛不甘示弱地反击，小女孩听到这一句话，气势瞬间少了一半，萎靡下来。

“就是就是，才考六十多分，平时我教你作业都要气死了，怎么这么笨的脑瓜……”周玥跟着附和。

“哎，没事，孩子才小学，考得差点就差点，初中说不定就开窍了。”王猛反过来当和事佬。

……

饭后，王猛洗了碗，又要开始应付公司没做完的工作，周玥又要去教小孩读书，时不时就传来周玥高昂的批评声。

“我都教你几次了，你还做错！你别偷懒，把这道题再写一遍，告诉我，12x13等于几？”

王猛无奈摇摇头，把电脑搁下，走到女儿的房间。哭唧唧的女儿像是看到了大救星。王猛把女儿一把抱起：“哎呀，不要太着急，慢慢来……”

“慢慢来慢慢来，每次都这样。”周玥皱着眉：“整个班的成绩，就属她最差。”

“不哭不哭。”王猛拍着女儿的背，语气平缓地和周玥说着：“咱们女儿也没差到这个程度吧……”

“那你来教她，反正我教不了了。”周玥手一摊，宣布罢工。

“好，那爸爸来教，来，不哭不哭，告诉我，哪道题不会啊……”

……

“哎，猛子，你别太生气了。”周玥怜悯地拍了拍王猛的肩膀。

王猛沉默了一会，还是摇头道：“哎，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连这都不学不会……”

周玥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半天，看着王猛像是苦瓜一样的脸，好好出了一口气。

聊着聊着，又不免聊到了现实。

“猛子，咱们这个月的房租咋办啊。”周玥有些愁眉不展：“伙食费都快不够了。”

“没事，我来想办法。”王猛不能愁眉不展，只能和往日一样，故作坚强地摆出笑脸：“你就相信你老公吧，肯定没问题的。”

“好。”周玥也明白不能苛责王猛太多，他平日里已经足够辛苦，只能也勉强地笑一笑。

“跟着我，你受苦了。”王猛有些内疚。

“没事，我的男人顶天立地，无所不能。”

王猛把周玥揽在怀里，感受着她柔软的身体，淡淡的香气，暖和的体温，语气也不知觉间柔和下来：“没事的，玥儿，以后咱们会有房，会有车，我们要给孩子好的生活。”

周玥在王猛的怀中轻轻点着头。

王猛眼眶有些泛红，不知为何，心里忽然被铺天盖地的伤感所包围了。

他好像已经渴望这种日子，渴望了很久，渴望的太久了，他，他。

王猛俯下身，想吻一吻眼前女人的眉眼。

周围的一切，猛然破碎。

黑暗，又是黑暗。

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周玥”的头歪成九十度，扭曲的五官微笑着，注视着王猛。

王猛仍然维持着刚刚推开门的姿势，一个空洞的眼眶潺潺流着血，另一个眼潺潺流着泪。

“猛子，你，为，什，么，不，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