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染红妆 第9章 欢喜与猜疑

他实在是太好了！

那一个与魏容相看的。

魏染使劲了力气，让自己不要去想起，那好看的、让她心醉的郎君，白日里不要想起。

夜晚更是，莫要想起！

可白昼漫漫，时日悠长，百无聊赖之际，难免会想起他的模样，他那一句，惹她如此甜蜜的话——“既是你的场子，那便是你了。”

他仰脖，一口饮了那盅酒。

他若是无意，若是生气，他万万不用临走了，还饮下那杯酒的。

定是和不吃一口饭食一样，也可不喝了那酒水，毕竟，魏容那样下了他的颜面，他合该气愤而去，撂下这盅清酒。

可他竟当着她的面儿，一口闷了。

他并不因为被爽约，生气，而不喝。

他喝了酒，那就说明他不气了。

来相看却被冷落在一边儿，他又为何不气呢？

魏染不停想啊，想啊……

心跳加速，面上发起热来……

她不要脸地、小小得意地想着，他不气，可不是因为她么！

可不是么？

因为这郎君，他已看上了自个儿了，所以他才不管什么魏容、什么颜面呢！

他要了她，所以他便不生气了，便就饮了那杯早就备好的酒水。

如何还有别的原因呢？

她是再也想不到了！

想得如此好，可魏染也知道，不该这么想着、惦念着的。她娘亲说的，实在没错，她自个儿也知道，心悦这儿郎，不若去欢喜那烧火婆子家的儿子。

可她就是中了邪似的，控制不住自个儿的脑子，不停地想啊想啊……

没完没了！

结果，就是白日里，常常一不小心就笑了起来，甜丝丝的，让人不小心撞见，她还可慌了。

夜里头，更是发了各种梦，个个都是甜美如蜜糖的！

那郎君白日里搅扰她心思，夜间竟也日日与她相会，皆是一副快活、得意模样，喜的她醒来都不能自已。

如此，颠来倒去，迷糊了几日后，魏染也不怪自个儿发痴了。

她将那一日，来来回回，琢磨了无数遍，嚼烂了一般，终于才笃定了自己并未发了痴。

不怪她这般欢喜、期待，这般渴盼、欣悦！

因这郎君，似乎真的相中了她！

这是真的呢！

他虽俊美，不似个会将她魏染看在眼里的，可他那日言行、神态，已经分明表示了，他是真的对她有意的。

非是她痴心妄想！

而是真的！

既是真对她有意，那样一个神仙似的郎君对自己有意，还是对那样一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身为一个寻常小女子，她魏染又如何不欣喜若狂呢？

人人瞧不上她，轻视、无视她，她做再多，都无人真对她好。

可那样一个神明般的人物，却那样轻易地，就喜欢了她，喜欢了最糟糕时候的她。

宽容她，忧心她，不觉丢人，反要与她成亲！

她又如何不心惊，如何不爱他？

这郎君，他虽好，他却也是真的珍视、看重了她。

人若看重、珍惜她，她本就是会上心。

这世间，又有几人看的上她，珍视她的呢？

人人都爱魏容，无人看见小庶女。

魏染爱他，并非只在他貌美，而更在于那场大雨，实在来势汹汹……

雨打惊魂鸟自贱，他竟爱那一个落魄的自己！

她连自个儿都不会爱那样一个自个儿，她娘亲都不爱！

那样狼狈落魄，那样不堪丑陋的自己，落汤鸡一般。

她自个儿都不爱的！

这样好的郎君，竟爱了她！

每每想到这个，魏染心内的欢喜，便有天那么大！

她惊叹了无数遍，天呢，她竟有这么可爱、这么的迷人么，那般模样，都让这样的郎君看中了！

原来，她竟也是那样的好！

她也真不比魏容差呢！

她亦这样的好！

不然，那样的郎君，怎可能要她呢？

她越想越欢喜，且想明白之后，她便安了心，知道郎君已经看中了自个儿，那他定会上门提亲，来迎娶她的。

又想到那个赵秀才，虽然被她气得够呛，可他看着也像是热心肠的、一个不坏的人，他也定会成人之美，不会因为她之前的发疯，而故意不给她走动的！

越想，越是怀了十万分的肯定，魏染知道，不论是赵秀才，还是李三郎，他们也都分明知道了她的心意。

他们也都明白的，她会等他们过来提亲。到时成或不成，她也会拼命为自己争取一回的！

她耐心等待着。

笃定地等着。

那郎君与她，分明一见钟情，已是两情相悦了，那还担心什么呢？

他一时不过来，可能也是忙活着凑银子，各种准备呢。她不怪他拖延，也心知银子难挣，这又是个好面子的自傲的郎君，他自然是要准备好一切，万事俱备地过来求娶她的！

她哪能不明白，不为他思量，她可是个体贴、温柔的小娘子，她不比魏容差，在贴心这方面，她还比这嫡姐还好呢！

她善于为人着想，是个细腻的小娘子。

他定是一时有事耽搁了，他才不来的，她不会怪他。

她信任他，因那日与她对望时，他们那样心贴心的，仿佛就真是一对儿呢！

等一等又何妨呢，她会耐心的，给他足够的时间。

等他来与她，做一对欢喜的璧人！

她可是一个极好的小娘子！

成亲后，她也会乖乖的，做一个善解人意的贤妻的！

他不会对她失望的，魏染心想。

因着想到自己要嫁人了，虽要罚好些银子，她还是一早慌忙地推了姚老板的活儿，戏也不唱了，成天发痴，做那坐花轿当新娘子的美梦。

她又为了体面、为了装点自个儿，以配得上那般光鲜的郎君，不惜动用了以后买地买屋的钱，大手笔地买了好几套新衣裳、鞋袜，还有一些首饰。

既要嫁作人妇，也不须自个儿捯饬一个家了。不是说了么，女为悦己者容，为了郎君心悦，她虽不舍，也还是费心费钱的，好生收拾了一通。

日日打扮得光鲜体面，竟都不像了自个儿，简直像了个千金小姐、像个公主了！

她得意、骄傲地，坐在小屋里，日日守候。

心想，他若见了这样打扮得美丽、体面的自己，他定是更欢喜了，定会晓得，那一日他的眼光，是果然没有错的！

晓得他选的，这一个可怜落汤鸡，她竟也是个不输魏容的美人呢！

那样，他那一日被冷落的气，合该全消了吧。

她心想着，欢喜着。

甜蜜的煎熬，每一日都灼烧着胸膛，她等了一日又一日……一个月都过去了，都没有任何动静。

她悄悄脱下了华美的衣裳、褪下了腕间的玉镯，摘了头上一个个珠花簪子……

看见她母亲笑意猖狂，故意从她屋前过，似早就看透了她下场，魏染便关上了门。

黑暗的屋里坐了一会后。

她又打开钱箱子，看了自己还剩下的几个钱，看了一眼，心沉一分。

她便爬上了冰冷、硬邦邦的床铺，缩成了一团。

他怎么还没有来？

他是不来了么？

这人莫不是随口之言，不过是发了善心罢了吧？

是她胡思乱想了……

梦也是自个儿胡乱梦的，毕竟是那样一个美色惑人的郎君，她惦念思慕也是正常的。

原来，她竟是这样一个好色的小娘子！

脑海里的两情相悦、一见钟情，刹那化为灰烬，粉碎的虚无里，那股子自作多情的羞愧，沉沉压下来，盖在了她无望的眉眼上。

魏染艰难地挣扎着，但还是十分的无措，想到那遥远的山乡，她要给自己图谋的家。

她的心是如此一沉。

‘我竟是这样的后悔……’

可这郎君实在动人，也令人遐想，不怪她多情、多思，期望他也恋慕自己。

滚烫心肠，到底成了一腔妄想。

可还算没有沦陷了去，也还来得及，银子没了，也可再重新挣回来。

她亦不是没犯过错，也有头昏眼花，犯迷糊的时候。

不就色迷心窍了一下子么？

没什么的。

这么想着，心底一块大石头像是落了地，魏染感觉反而踏实多了。

越等到后面，便越是心慌，各种猜测多思，想他各种苦难，她心疼，又怨自己无能帮他不了。

又想他回头寻了更好的人家，就这样把她忘了，她竟这样的被丢弃。

如此难熬，莫不如他从未真的对她动心，才好呢！

魏染安慰自己，劝自己放下。

这世上，能被人随意丢弃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垃圾。

把她当垃圾的人，她魏染不爱。

她魏染不是垃圾。

她再不好，也不是个可以任人随意丢弃的垃圾，她还是有点珍视、珍爱自己的。

这样不停地想着、想着，也就好了，不念着这一去不归的郎君了。

她也吃的好，睡的香了。

梦里也不曾梦到过这人了。

‘他若爱我，定会来找我。

他定是不爱我的！’

-

家中空等了一个月，李三郎已然绝望，再没有方从魏宅归家的喜悦、得意。

他本是志得意满，满怀自信，料想不出三日，师爷那处铁定会来与他赔礼道歉，还会盛情邀他再次登门赴宴。

到时候他也好给师爷说说，既那嫡小姐无意，许他小庶女也成。

他想的很好，怕师爷觉得愧对他，他便会一个劲地夸那小娘子，说那小娘子从天而降，顶替了她姐姐出来与他相看，是与他有天大的缘分。

既是天赐，他便顺应了这天意，魏师爷自当也会同他一起，顺应了这天意的。

他想的这样好，可偏偏那赵秀才跟死了一般，就是不过来。

这个破秀才，也不知哪里鬼混去了，把他这等大事都给忘了！

糊涂秀才！

三郎越等越是难捱，日子一日日不好过起来，这小娘子是忘了他么？

她又看上了旁人，看上了一个有钱的人家？

也真一个负心的小娘子。

薄情如斯！

日子过的十分之煎熬，全无了半分骄傲，李静堂心乱如麻，向来心府细密的人，一时间也没了一个主张。

秀才竟一月都不来上门，师爷那处真的瞧不上他么？

那回也非是一不小心给冷落的。

而是真的瞧他不上么？

是看透了他皮相，晓得他李静堂，底子里假而空，是个没有本事，浮华无用的？

三郎叹息，师爷是个聪明人，又怎会看不透他？

那小娘子呢，她那样主动，那样心悦、爱慕他，她怎么不来，怎么不托人来给他一个动静呢？

她怎么不来呢？

多年前，皖北师爷家，不听话的小庶女，可怜希翼着：

“我会乖乖听话，也可以做一个善解人意的贤妻，一个贴心的小娘子！”

“你会把我当垃圾，丢下吗？”

这一个神明一样的男子，竟看上了最落魄、狼狈时候的我，但是他却把我丢下了，宛如一个垃圾。

“他定是不爱我的！”

“我竟是这样的后悔……”

最是轻易，一腔的空欢喜，凉却了少年人的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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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欢喜与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