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染红妆 第18章 一曲古琴未可知

周二公子望向魏染身后，她身后空无一人，“那位乞丐老妇呢，她可与你说了什么？”

“那疯癫婆子？方才，不是在楼里吃酒么，她……”

周公子为何问那婆子与她说什么，那婆子与她说的都是些胡话。

魏染又摇摇头，“也没说什么，怎么？”

“此人乃是徐闻，偷过家姐的一对耳坠子，那可是她那位……”

说着，公子一声叹息，颇有些气馁，“唉，又让她给逃了！”

“什么，竟是个老贼？”

瞧他这般急，怕是个真的，那婆子瞧着，也实在有些不对劲，只是没想到竟会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下流事儿，还以为她只是生性怪异了些。

魏染回想了一番，面上几分凝重，她是真的没想到，这婆子竟是那样的贼子！

“方才，她就在那桌呢，我带你找她去！”

她领了周二公子折返回海月楼，去寻这贼婆讨要回周家大小姐的耳坠子。

到了包间，魏染一眼扫过去，哪里还有那乞丐婆子的人影了。

人不在了。

见她立在原地傻了眼，周二公子也很急，他又问了一圈这一桌的书生，都说是已经走了。

知道让这贼婆溜了，魏染也没法子，走到那处，她演戏赐宴的一桌酒席前，发现满桌的东西，竟被吃了个精光，正是惊讶，便听得身后那群书生们笑起来。

“这贪心的老贼，带了几个小家伙，全给倒走了！”

“也就你不嫌弃，跟她挨着坐了，来吃几日了，无一人理她这乞丐老妇！”

“什么，来吃几日了？我竟没瞧见她！”

周二公子一个怒急，掀帘追了出去，“哪里能放跑了她！”

魏染也跟着追了上去。

她只有些担心，那婆子坏的很，十分之粗野，她怕这清雅公子受不住她，被这婆子唬住，讨不回耳坠子反教她欺负了去。

她可见识过了这颠婆子的厉害！

还有……

那婆子再是坏，看来似乎也不大像个会偷东西的，反教她感到几分坦荡。

她连吃个烧鹅，都说什么要她赠予呢！

许是……生计艰难了些？

这乞丐婆子不得已罢了。

这么想着，魏染三两步，追上了周家二公子，问了他，“这对耳坠子很值钱？我看她……她也不是净顾着自个儿了，还有几个小家伙养着呢！”

周二公子几分无奈，“实不相瞒，那是家姐意中人所赠定情之物，并非什么贵重的，而是对于家中姐姐，那是千金难换！早就贴了告示，若是归还，当赠百两黄金！”

“百两黄金？！”魏染惊呆了，“什么耳坠子这么贵！你们周家可真……”

她这般惊讶，叫周二公子苦笑起来，“我们周家未富至此，百两黄金，哪能说送就送，还不是家姐对那姓沈的深情厚谊么？她二人青梅竹马，一同在京中长大，家姐爱他，便十分看中这对耳坠子。自打那姓沈的赠了后，多年都没戴过别的了！”

周家大小姐，方才撞见的那位贵小姐，她竟也是这么个用情至深的？

魏染忍不住一声叹，“你们这对姐弟俩，也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痴情种！”

“莫提了！”

周公子笑意几分惭愧，“本是不该这般多情，也怪我与姐姐性子不好。家中父亲外地经商，长久不归家，我二人自幼便只是由多情善感的母亲一手抚养。待大些，家中祖父察觉不对，这才将我与家姐接去了身旁。”

听他解释，似嫌自己过于多情。

可深情难遇，哪里算的坏事，只自己苦些罢了！

魏染听他说着，点点头，“找个好的人，再对她情深些，也无事。这哪是什么性子不好呢？我还就想找一个满心待我，对我深情的呢！”

她话一说出，身旁人怔愣一瞬，魏染看过去。

他也看了过来。

视线对上，这位清雅的公子一双清潭眸子里就染了点点笑，他看了魏染一眼，收回了目光，继续赶路。

后知后觉，也心知说错了话，魏染面上些微发热，“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周二公子轻声道，“酒席上，他一直看你。”

“谁？”魏染一个迷糊，竟没反应过来，只一双眼睛困惑望过去，便见这公子眉眼几分笑意，一如清泉温然，“你也在看他！”

嗬！魏染这才一吓，明白了这公子的话，“你竟也在偷看？”

周公子只是笑着，他的笑也是清风怡人的。

他又问，“我比他如何？”

魏染却是发笑，“你要和他比？”

“和他比，非我愿。可世事哪能都如我周敬敏的愿呢？”周公子抬眸，遥望天际。

“公子你已很好！”魏染说在他耳侧。

“唉，我知我比他差些！”

魏染这才说出了心里话，“你比他，好多了！长的不比他差，家世不比他差，你性子还比他好！你比他好多了，所以我并不想拿来比，不想说他不好。”

“莫要跟他比，他所拥有的，比公子你，少太多！”

周敬敏清眸闪过一丝讶异，看过这小庶女的面容，“竟不知你如此……会说话。”

“我是真心的！”魏染黑亮的眸子里，几许真切。

这一个小庶女，一两句话，便开解了他，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聪颖、通达，又十分贴心真善的小娘子，周敬敏发自深心，道，“可叹我见你姐姐更早些。”

“便是早见了我，公子你也会看上？”

周公子笑意几分微涩，“你姐姐配那三郎，你配我，你也不嫌我比那神仙差。”

这倒是真的，魏染也不否认，“我确实不以为公子你差！”

这小娘子说话声气，十分有意思，她似很有理了，一句话让人听后，如得了莫大的夸赞、肯定，周敬敏心内那一股子郁气，一下散了个精光，他反而有些开怀。

魏染便看到这位清雅公子靠过来，十分亲近地与她笑言，“我与你聊的十分好。”

“确实！”魏染也感到与这公子交流起来，十分顺畅、自然，就如见到他这人一般，与他谈话也是一如流水、清风，很是舒心自在。

“你可知今儿席上，奏的是什么曲子？”周敬敏问在这小庶女耳畔。

魏染想了想，有点耳熟，可她并不知，想不起这是什么曲子。

她抬头看他，这是什么琴曲呢，公子却是收回视线，“本公子可不会告诉你的，自个儿猜去吧！”

“公子你还给我一个谜语？”魏染不乐意了，“我帮公子你一起找人，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周公子又是笑，伸出一指轻点在魏染的发顶，“这可不行，得你自个儿猜！”

“为什么？”魏染偏头，笑望这故作玄虚的公子。

公子却几分得意，偏就不告诉她了。

“猜出来，今儿这一曲，便送给你！”

可惜她猜不出。

她没有猜出来。

魏染只好转了话头，“真没想到，那位贵小姐竟也是个痴心的！”

“你说家姐？”周公子反应有些大，“别提了！她都多大了，本公子不喜欢那姓沈的！”

“……”

魏染自觉不妙，周公子既这么说了，摆明了周家大小姐痴恋的这位姓沈的，似乎也没多好。

就这还百两黄金，换他送的一对耳坠子？

却又听公子几分微词，“这耳坠子，不要也罢了！她却像是丢了魂的，每天都念叨好几回！”

难得见这一个温和、文雅的公子，在她面前这般抱怨自己亲姐，似不把她当个外人，魏染只好劝着，“莫怪你姐姐，公子你不也是一个样么？我看你比你姐姐，也没差了！”

说完，小心看他，周公子却无言望过来，他似知错了。

魏染忽的也一个心虚，说什么周公子，她自个儿似乎也没差，与这对痴情的姐弟，一模一样！

为个三郎欢心，把那一点以后安身立命的银子，都给花了。

那可是她日夜不休，战战兢兢、不顾头脸，辛苦挣的那么一点保命钱。

一番比较之下，她魏染似乎更傻了。

她本就没多少，赚的也辛苦，花的一点衣钗镯子费，对于她这个小庶女来说，与百两黄金对于周家大小姐似乎还更珍贵，她还更糊涂些！

不，她糊涂多了！

也真五十步笑百步，魏染感到自个儿也现了原形，只默默跟在这公子身侧，不好再说他一二。

走到一处小巷口，魏染看到一个娃娃坐在路边石墩上，一手抓着一个大肉圆啃的那叫一个开怀。

她悄悄走了过去。

怕这一点大的娃娃吓到，她往后，眼神拦住了想要跟过来的周二公子，悄悄蹲下，“你可以给我吃一点吗？”

她笑眼弯弯，对上一双漆黑水亮的眼睛，这男童吃了一惊后，就傻傻将手上啃了一半的肉圆递了过来。魏染摸摸他的小脑袋，“真乖！谢谢你！”

小孩儿羞涩笑了下。

魏染便问他，“谁给你吃的呢？”

“你也想吃？”孩子清脆活泼的声音响起，几分快乐，“那你得赶紧的！我们都快抢光咯！大娘就在里面，你快些去，就可能抢到好吃的！”

小童一只油乎乎的小手往巷子里指。

“好的！”

魏染和周二公子顺着这条狭长、阴暗的小巷，一路走下去，转了两个弯后，就看到了一处好似无人住的破旧院落，几间残破、住不得人的旧屋并排挨在一处。

周二公子鲜少来这样的偏僻贫寒地，目光久久望着眼前这片破落残院，这处竟是这些流民乞丐一时的栖身之地。

魏染在人群中，一眼望到了那个疯癫婆子，她坐在一个树墩上，背影一如在海月楼，坐在那张小矮凳上，十几个破衣烂衫的可怜孩子围在她脚边，大多直接席地坐了。

她把东西带回来，给这些小乞丐们吃了。

可再是好的、善心的，也不能做那等偷鸡摸狗的事儿，偷人耳坠子，魏染觉得实在是难以启齿，是怎么也上不了台面的！

这婆子望着硬气、坦荡，未曾想竟是个老贼……几分失望后，魏染还是上前，从背后捉住了这婆子一条手臂，“你这贼婆，可算是找到你了！”

孩子们一哄而散，一双双眼睛可怜望过来。

这乞丐婆子想挣扎，回头看见是魏染，手上劲倒是松了许多，便由她拽着破烂的袖子。

“你偷人耳坠子了？你怎能这样下作，这可是贼子所为！”

气得魏染眼里一丝红。

徐闻气哼哼，收回袖子，咕哝着，“哼，又没偷你的。”

她又望过正走了过来的周敬敏，“他来也没有，我已经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