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渐暖,服徭役的徐猛和徐长返回家中,又到一年春播季节了。
大人都在田里忙着,连七岁的长兄徐咨都被安排了洗衣服挖野菜煮饭喂牛喂猪的活儿。
没人管的徐希迈着小短腿在家里转了一圈,停留在牛棚和猪圈处。
徐家应该是祖上有薄产,是村里境况最好的人家,不仅有牛还有猪,这时的猪还称呼为豚,原始黑猪肉,理论上应该是很香的,过年时徐希吃过几次,味道却一言难尽。
虽然和品种有关,也是没有骟猪的原因,但徐希觉得最大的原因是猪的吃食问题。
嗯,猪圈旁边就是她家的旱厕。还是她哭了一场告状猪咬她,她爹才搭了间旱厕,但排泄物依旧成为猪的吃食.......
她拿来小筐,拿出她的小号竹耒耜——玩具小木铲,把之前沤过的粪土装上,吭哧吭哧挖坑埋土种葑菲。
徐咨只要确认她人在家里,看她在挖坑玩土,就埋头忙自己的活儿。妹妹生来聪慧厉害不闹人,家鸡杀了两回也没有敢欺负她的了,只要不跑丢。
几天下来,徐希仗着自己一把子天生力气,刨地,翻土,堆肥,种葑菲。
等家里大人注意到时,她种的韮都一掌高了,葑菲也都钻出头伸开了几个叶片。
徐猛还奇怪,“咨,这是你种的菜?从哪得来的菜苗,这么壮实?”
徐咨人小责任大,开始都没注意,自豪道,“是小妹种的,看我种韮,看阿母种葑菲,她学了自己种的。”
知道小女天生不凡,可她才三岁就会自己种菜,还是让徐猛惊奇了,“这些院子里都是她种的?”
徐咨讪然的挠着头,指着另一边,“那边是我种的。”
徐猛看看两边的菜,神色更加惊奇,转身快步跑去找了老爹。
待徐长回来两边对比,神情肃穆。
从茅厕出来的徐希,收获了两双惊奇肃穆的眼神,仿佛她是啥了不起的人,而不是家里的孩子了。
“阿父?祖父?你们没事儿吧?”徐希问。
听着她奶声奶气的话音,再看一眼格外粗壮的菜苗,尤其是那韮菜叶子,肥厚浓绿,看徐希的眼神都透着深意。
徐希下意识后退一步。
徐长先笑起来,“我们家希真是太厉害了,别家小儿还在闹人玩泥巴,希已经会帮家里种菜了。祖父很高兴啊!徐家祖宗保佑!”
听到最后一句,徐希心下了然,扬起小脸笑着道,“我是厉害的,长兄溺在墙边荠菜上,那一处的荠菜就长得很旺盛,没有溺到的,就长得瘦小。所以我跟长兄学种菜,用了溺水和粪土。我种的菜果然很旺盛。”
“啊......这样......”徐猛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他还以为小女真有什么神异之术。
徐长却逐渐瞳孔紧缩,瞪大了眼,呼吸都急促起来,几息之后又平复下来,郑重地摸摸徐希的头,“我们家希真厉害啊!祖父会看着希种的菜长成什么样的。”
“好!”徐希笑眯眯的应声,她会‘好好地’试验,希望明年再也不会吃到吃屎尿长大的猪肉,更希望他们学会堆肥,给粮食增增产。
之后,徐长和徐猛父子每天都要去看看院子里的菜。
徐猛还是愿意相信自己闺女有神异,这是他心底的希望。
倒是徐母,知道孩子是自己生的,聪慧是聪慧,也没到邪门那步。就是看着旺盛的韮菜,没忍住手,拔了一把下锅吃。
徐希把韮菜根捡回来,“这个掐了还会长出韮菜。”
到菜地挖坑埋土又种上了。
徐母就看着几个韮菜根再次发出新叶,长出韮菜,发现新玩意儿一样,出去跟相熟的村人讲韮菜不用拔掉,掐过了根儿上还会再长出韮菜。
天越来越热,草木疯长。
徐希的葑和菲也长势喜人,她又给其中几颗菜泼了溺水和粪土,拍着它们的叶片说话,“多给你们上点溺水和粪土,乖乖听话,快快长大。”
徐猛还悄悄观察闺女是不是使用什么神异之术了。
结果第二天,那几颗菜就叶子蔫吧枯萎,死掉了。
徐猛:“......”
徐希颇有些伤心的蹲在几颗阵亡的葑菲跟前:我的大蔓菁啊!我的大萝卜啊!
小小脸上带着伤心和不理解,徐长看的失笑不已,“希啊,地里种的麦和菽,下雨多了是会淹死的。人吃的太饱,也会撑死的。”
徐希抬起脑袋,看着他的小眼神从疑惑,不理解,到惊异,惊奇,噢一声明白了。
她演的认真,祖父也深信不疑,并很快行动起来。
天热了,能给猪吃的野菜多了,猪圈里的粪肥被清理干净,牛棚里的,加上每天煮饭的草木灰,在旱厕旁攒了一个粪堆。
徐长准备把这些粪肥挑到麦地里,赶麦分蘖期进行追肥。
徐希背着自己的小竹筐,拿着小木铲跟随长兄上山了,野菜菌菇没挖到,徐咨背了一筐土回来。
兄妹俩挖坑换土,把野韮种上,又移植了几个韮菜根,撒上蒌蒿种子,浇上水。
换以前,家里大人只以为兄妹俩在玩儿,这会儿发现,徐长格外重视,叫来俩孩子问原因。
“山上的野韮都长得比我种的要好,小妹说山上土黑,家里土黄,所以山上树长得大,野菜多而大,野韮在山上比我种的韮菜长得好。我们就挖了一筐山上的黑土回来。”徐咨解释。
徐希一脸问题的拉着祖父,“山上还长菌菇,为什么我们家里不长菌菇呢?山上树和野菜都长得大,为什么不把菽和麦种在山上呢?”
徐长思虑半天,口中无意识的回着她的话,“山上的树是长了很多年才那么大,而且山上石头多,杂草树丛多,不适合种粮食。至于菌菇,从来没有人见过菌菇的种子,是以,家中不曾种菌菇。”
“那我们把山上的黑土挖下来种葑菲种韮菜吧!韮菜长得好旺盛。”徐希拽着祖父行动。
徐长按捺心绪,跟着两小儿上山,平常没注意的山土的确发黑松软,尤其是树叶覆盖下,前些天刚下过雨,这会抓一把还带着墒,保留着些许水分。
不仅各种菌菇先后钻出来,连杂草树丛,野草野菜都茂盛发绿。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徐长伸着手闻道般畅快大笑。
之后几天,徐长带着儿子儿媳停了地里的农活儿,上山挑了几天腐殖土。
最先受益的就是院子里种的菜,撒上腐殖土,浇上稀释的溺粪水。不过两三天,院中的菜俱都变了样,长得旺盛粗壮,叶片浓绿肥大。
徐长谨慎,把腐殖土和家中粪堆积肥混合,先撒了一亩菽,和一亩粟。
此时的一亩度量不足现代的半亩,徐希看他们谨慎试验,暗自点头。
待夏收割麦时,试验的一亩菽和粟肉眼可见的涨势大好和没追肥的形成明显对比。
割了麦,农人都忙着翻地,抢种下一茬菽。
徐希站在田地头,变身十万个为什么,“祖父为何还要翻地?”
家里人对她都格外宠爱,试验的菜地和菽,粟就在不远田里,徐长对小孙女更多了分宽容,耐心教她,“农人以菽和粟,麦为食,若春种菽,麦,便耽误冬季,少受粮食。冬耕麦,收完麦,还可再种菽和粟。所以我们齐人少饿死。”
但家里四十多亩地,冬小麦占三十亩,虽然田亩小,都翻一遍再耕种,纵然有牛也要耽误农时,到秋收也影响收成。
“我种的菽,挖个坑丢进去就长得很好,祖父还要翻地,牛累人也累,祖父真笨。”
对上她嫌弃的小眼神,徐长:“......”
徐猛回头瞪了眼小女,“不可对祖父不敬,这是不孝。”
“我种的菽已经长出苗了,你们还在翻地,难道不是笨吗?”家里地多,牛只有一头,顾上这边,顾不上那边。徐希早在割了麦,就种了一片豆子,还让长兄浇了水,几天过去,豆苗都出来了。
徐猛还要喝斥,被徐长打断,“希在哪里种了菽?已经长出苗了吗?”
徐希得意扬扬的拉着祖父,到自己种的一片菽地,向他炫耀自己的豆苗。
割完的麦田里都是草和麦茬,掉落的麦穗也已经拾取干净,谁能注意这一片豆苗呢?
徐长望着豆苗目光深重,矍铄的目光盯向小孙女。
徐希挺胸仰头,一脸求夸,“我是不是很厉害?”
徐长缓了会呼吸,慈祥的笑容布满风霜的面孔,抱起小孙女,“若得祖宗保佑,我赢姓徐氏要出一圣童也。”
好问小娃徐希追着祖父问圣童是什么,赢姓徐氏又是什么。
徐长也不敷衍,圣童是夸赞小儿非常厉害,又讲他们徐家是赢姓徐氏一脉,偏居在此。
但到底没有太过冒进,十亩地烧了麦茬和杂草,直接挖坑种菽,是徐长赌的一把,也是他的自信。
其余照旧,翻地耕种。
村人疑惑前来问询,得知他们直接挖坑种菽,惊异者众,或嘲笑徐长一家懒惰;或劝徐长勿要乱来,耽误收成;或嫉妒者,言说等着徐家荒废田产,入冬饥饿难捱,只能卖牛。
徐尚是徐长的弟弟,同住徐家村,一听说就来劝说哥哥不要荒废懒惰,若身体不济,告知与他,他叫来儿孙帮忙。
他生有二子,长孙今年十二,也能当用了。
徐长笑着拒绝,只道自己要试种新方法,“若试种可行,明年二弟和村中农人皆可学去,或提前农时,或多产多收,都是功德。”
徐尚还要劝他,一亩一亩的试,直到被领进徐家的菜园子,碗大的葑菜,手臂大的菲菜,棚上的瓠瓜结的一串串,又多又大,其他菜也都格外旺盛,前所未见。
韮:韭菜。葑:蔓菁。菲:萝卜。蒌蒿:芦蒿。
菽:豆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002章:我是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