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秋之,后面跟着小厮和婢女,方向是王妃院落,青璃心提了起来,想着他会不会被发现,半盏茶后一个黑影跳了出来,她莫名松了口气,下一瞬便僵住了,他奔着她这个方向而来且闯入了山洞中。
那人覆面只露着冷峻地眼眸,闪动着摄人心魄的幽光,乍一发觉里面陌生的气息,立时全身紧绷如满弓的箭,刀尖已对着她面门,青璃后背紧紧靠着山壁,凸起的石块撞击着她的肉,两人一时杵在当场。
远处响起秋之吩咐呼和的声音,那人退无可退,冷冷看了一眼她,瞬时如飞出的箭破空而来,青璃还未呼声出口,冷硬的刀刃带着凛凛寒意迫近了她的脖颈,带起了她战栗。
“别出声!”声音低沉浑厚,震的她身体也跟着震了震。
青璃嘴被他紧紧捂着,不用他说,她也是无法发声的,更难耐的是他的手指搁在了她双唇之间,上面的薄茧带着酥酥麻麻,鼻腔里全是生铁冷硬的味道,熟悉而迫人,灼热的呼吸喷在她后衣中,她后背嵌在宽阔的胸膛中,他身上的温热徐徐渡到了她身上。
紧促的脚步声走近又离远,手松了一下,声音带着冰冻千尺的冷意,“若出声则没命!”
孟青山察觉身前的人点头,试探着松开了手,那人猛地脱离了他,可山洞狭窄本就只容两人,也无非是面对面而已,皎洁月光从山顶空隙处漏下,他眼神犀利,便定定凝在她脸上,因着害怕快速喘息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香气,如刀剑插入他心中。
皮肤滑腻还存在他手心里,他意识到面上的面具,忽然低下了头,顿了一下,然后步步接近她,一切发生在转瞬间,他也只是走了一步,胸前撑了一双手,带着轻微的颤抖。
“你要做什么!”
“我...”
外面一阵规律强壮的脚步声,不是丫鬟小厮慌乱的那种,青璃听出了是王府护卫,孟青山也听了出来,青璃眼里含着月光这么直直望来,她忽然不想喊出声,也不知晓是为了刚才发自内心的喜悦,还是看着他上蹿下跳觉得必是有难言之隐,心想罢了,他若是杀了她,她正好解脱,就不用日日囚在王府笼子中。
眼眸中碎光闪烁,里面的悲凉忽然让孟青山想到寂寥的燕云两州,也不知道哪里来了气性,在护卫巡逻来之前,抱起她腾空飞了起来。
是的,飞了起来,在王府上空肆无忌惮的飞,是青璃从来不曾看见过的,她没有害怕的尖叫,因着激动刚才的自暴自弃早没了影儿,血液加速流动,是砰砰的心跳,眼睛闪亮兴奋,她的双手紧紧攀扯着窄瘦的腰,手臂刚刚圈过来,莫名对这个怀抱很熟悉。
她指了个方向,“去偏殿。”
然后他们就站在了房顶上,等着一群丫鬟经过,他揽着她的腰跳了下去。
一声笑,从鼻尖呼出,“松手。”
青璃猛然回神,松开了手,可脚底虚软连连趔趄了两步,坐在了刚才的圈椅上,烛光黯淡无光但也足够了,面具摘下露出坚毅硬朗的面庞来,她就这么怔住了,直直望向那处眼睛,剑眉英目,十分犀利。
幼时起他便这么锐利盯着她,从上到下,眼神带着钩子总是要从她心底掏出些什么,她面对他总是带着怯懦,时常躲着他,譬如此时带着复杂的意味,她很不想面对,当初还是不欢而散,他怒到了极致,然后将她置于如此生不如死之地,对他早没了恨,这五年也从未想起过,她从不将希望放在缥缈的人身上。
回忆一下拉到了很远,可现实却在一瞬间,等她恍惚回神,她早已是冷静的一个人,没有多余的爱恨情仇对着他,但是灵光一闪,她一排密而翘的睫毛扇动,淡淡问着,“你想找什么?”
孟青山周身气势瞬时压迫感十足,青璃察觉他警惕,一声讥笑,就这么静静等着他回答,故人也有故人的好处,彼此熟悉。
“找信,找人。”
“找到了吗?”
“没有。”
一声悠长的戏曲尾音咿呀拉长,青璃手中的暖手炉没了灼热的温度,手心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意,她在盘算如何开口,能将两人合作达成,她有他不便于行走后院的身份,他有她外出追查的便利。
“王府广阔,护卫严密,最好谋定而思动。”她将后半句隐了下去,其实在嫌弃他这种莽撞的行为,跟个猴儿上蹿下跳可不是明智之举。
“确实。”坦荡的承认,孟青山迟疑地顿了一下,却很快接上了话,他见青璃眉尾轻挑,说明她在沉思,故而也没注意到他话锋转了,“在王府放人不易。”
青璃听得心头一松,抬眸觑了他一眼,从见面初始维持的高冷面容,比之陌生人更带着厌烦,此时换上了温和,轻叹一声,“王府规矩森严,确实不易。”
孟青山手紧紧攥着,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若是兄长相信,我倒是可以试试。”
一声兄长将孟青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窒地脑袋虚晃了一下,久经沙场,他很快放松了下来,“事险,万事保全自己为先。”
青璃低垂着眸子,在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一下眼,若是真有事,她肯定跑的最快,还不用他这么虚情假意,不过互相合作,他不背后插刀再将她卖了便可,回京之事她深陷王府对外面一无所知,他是最好的选择。
她细细问了这两日探索的情况,最终还是决定在定西王书房中寻找,最后她叹息道,“兄长的事,我自会守口如瓶。”
孟青山身量颀长,她坐着,仰望着说了许久的话,脖子都已酸疼了,他有所图,必得指望她,她也不再兜转,直接道,“我丫鬟的亲人近些时日失踪了,还请兄长在外奔波一二。”
祖父派来的人是宋章,明面的身份是江月和江照的亲人,在外候着的江照听着夫人的暗示,抱着暖手炉进了屋,余光看着高大的人,认出是曾见过的将军,在他面前屈膝,带着哭腔道,“表兄离开雁门城已有三个多月,曾相约年前便回,可奴婢在相熟地方静等多日,杳无音信,奴婢担心表兄路上遇险,还请大将军施以援手,奴婢及表兄定当犬马相报。”
孟青山垂眸看着青璃侧坐,面上紧绷,侧首看向丫鬟,终是道,“你将信息写下来,我会命沿途驿站留意。”
青璃心里嗤了一声,她在王府卖命,他只是留意,他倒会做买卖,不疾不徐说着,“若是单单留意,要到猴年马月。”
尾音带着冷意,让孟青山看向她,她也直直望着,里面是十分的认真郑重。
“我会手书一封,让驿站搜寻一番。”
看着她眉眼含霜,依旧不满,继续道,“我会亲自派人专门查询此事,不过大雪封路,京都距离遥远,一来一回恐月余。”
青璃这才点了点头,江照立马跪地感谢,孟青山眼神在主仆两个身上转了转,也未多言语,叮嘱了两句书房的布局,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根本未看向他方离开。
江照立时起身,到了夫人身旁,刚欲张口看着夫人摇头,等了片刻后,外面已没了动静,连着前面的丝竹都停了。
“回去说。”
主仆两人回了桃源阁,江照将小丫鬟打发回屋,三人在屋中商量了起来,到了此时,青璃顺势就将曾和孟青山的关系说了出来,江月和江照嘴张的大大的,眼睛更是滚圆,屋中静了半晌,江月讷讷说道,“那....那...”
说了半天也未说出话来,两个丫鬟实在惊诧住了,这大将军的妹妹如何落到如此境地,还形同陌路,视而不见,江照刚起的对孟大将军的感激之情,瞬时转化成了不共戴天之仇,要如何狼子野心才能做出如此的事。
青璃没想到她们如此气愤,可当初被捆绑时,早已划割的清楚,她不想把心绪放在不值当的人身上。
“那我们才不会求他!宋大哥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江照手锤的闷响。
青璃听着气话莞尔一笑,若是宋章失踪的事情她们有办法,也不会一拖再拖到了现在还束手无策,她不想和他有联系,但是在这王府,唯有他最有可能帮她脱离王府,他在雁门城的时间不会太久,所以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各行其是,合作共赢,然后分道扬镳,这是她想到破局的办法,仇恨只有生存无虞的时候才会滋生,她,看着安然无恙,实则岌岌可危,况且她从祖父给的信中看着笔力越来越虚浮,便知身子越发不好,她需尽快回京。
一个孟青山,又算得了什么,换做前面四年的任何人,只要有利可图,她都会心平气和。
“大事要紧。”她只说了一句,主仆三人已心照不宣的平静下来。
青璃吩咐道,“明日,你去打听一下王爷的安排,你去厨房要一份羹汤。”
“是,夫人。”江月和江照屈膝应是。
青璃洗浴后躺在床上,忽然感觉帐幔垂落,似乎将空气隔绝,床内逼仄气闷,她起身将一半帐幔挂在梅花样银制挂钩上,靠着软枕半坐着望向外面,皎皎月光便铺到了床上,她舒坦地呼吸了两下,压抑在腹内的浊气才被排了出去。
她到底是意难平,存着他曾待她好的不甘来,她嗤笑一声,里面十足的嘲讽,月光照着侧颜,玉貌花容上是尖锐的清冷疏离,她将以前的事情翻了出来,好似重新过活了一遍,才将喧嚣不安的躁动压了下去,直面不堪才能放弃侥幸。
她躺下后细细想着明日的安排。
“夫人?”
青璃猛然睁开眼,她才发现外面天已大亮了,今日去见定西王,必要精心装扮一番,青璃坐在铜镜前,拿着黛粉仔细描着眉,她眉形是婉转的新月眉,眸光潋滟若星河,丽雪红妆,高发髻上簪着鎏金点翠步摇,一身的水粉色百花裙,便这么一站起,只觉冻水消痕,昼景清和,垂杨艳杏的绮丽来。
外面罩上了米稠色彩绣缎面斗篷,领口一圈儿兔儿毛,软软衬着姝色出了桃源阁,来到竹青苑,宋德远远瞧见她,转身吩咐小内侍候着然后进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