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第五年 第19章 019

“咔嚓！”

车辕一声碎响，青璃立时回神，还未待反应，马车四分五裂，青璃只觉天旋地转，身体腾空落地翻滚，一时眼前晕眩，只不知滚落到何处。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以及耳朵擦过地面时，传出的规律齐整的马蹄声，齐刷刷的震动刚激起她周身战栗，接着又一阵天翻地覆的混乱。

恍惚中，这些年受到的磋磨以及定西王的阴狠，整日的提心吊胆，甚至眼下遭受到的莫名追杀，一切一切将她心里的愤恨彻底激发出来。

只将她呼吸逼迫的越发混乱，到最后几乎遏制了呼吸。

她脑中阵阵白光闪过，恍惚中想到定西王死了，她和孟青山已恩怨相抵，前尘旧怨再也不必执着，若此刻一死了之，也不算死不瞑目，思及此，她彻底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滚落。

可心中那冥冥不甘，让她又涌起一阵斗志，她还没见到祖父，还未清楚当年的真相，猛然她睁开双眼，树影光线轮番在眼前闪过，她不顾双手钻心的疼，猛然抓住手下的东西。

双脚悬空的失重感，让她往下看去，不禁立时惶恐地紧闭眼睛，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怪石突兀，白雾弥漫窥不见下面，她立时惨白了脸色。

此时，才从山底传来碎石落地的叮咚声，回旋上升，早已失了调儿般往耳朵里灌去。

她紧张的早已不敢喘气，微微抬头看去，手中握着一个细若柳条的藤蔓，已发出断裂的哔啵声，她再也压抑不住，带着颤音喊道，“救命呀。”

她紧绷着身形，脚尖努力站在一块突兀的石角上，刚呼出一口气，可藤蔓猝然一断，她猛地往前栽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惊惧之下早已失了反应，下一瞬上面伸出一条皮鞭，勾着她甩到了地面。

她还未从巨大的惶恐中回神，看着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又尖锐地喊了一声往后挪去，却不想身后如一堵墙般退无可退，她怔愣抬起头仰望看去。

日头热烈的光线让她不禁眯了眼，不知是泪还是汗水泅入眼内带起一阵酸涩，逆光看去，只余坚毅硬朗的线条，带着犹如定西王府那复杂的一眼，此刻定定俯视着她。

她双眼红肿，发髻散乱打湿贴在脸颊之上，发中插着草屑绿叶，白皙的脸颊上道道红痕十分可怖，手心因抓阻挡物皮肉已溃烂，整个人十分凄楚可怜。

青璃心中只一个念头，见到他真如见到亲人一般，不自觉含着委屈的泣音喊道，“他们打劫，呜呜...”

孟青山眉头一皱，下意识有些不信，可见她遭此劫难，不欲与她辩驳，无言将她横抱起来，唤道，“去请李先生。”

密林中早已扎起了营帐，青璃只扫了一眼，便看到只剩了一个车板的马车，还有蹲在一边的王大和王二，她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刚欲再巡视周围看看江照她们。

头顶一声不悦，“身上是长了跳蚤不成！”

“脖子如此灵敏，想必是没事了。”

“要么自己下来走！”

一句接一句训斥，明眼人便晓得他心里压着火气。

她顺从地窝回去不敢再动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孟青山看她低眉顺眼的可怜模样，心底窜起一股无名火，真想提着她耳朵问问，哪里来胆子敢将他的护卫迷晕，还惹上了如此大的麻烦。

“说话！”

孟青山久居上位，一声怒吼，营帐立时落针可闻。

青璃心底也唬了一跳，眼角一挑，可怜兮兮地瞥了一眼。

孟青山：“......”

他刹时没了火气，只能兀自生闷气，他这些时日日夜不停歇，追到岐州探查一番，又马不停蹄沿路追去，天知道刚才看到她从山顶往下滚落之时，他心底深深的后怕。

青璃心里则百转千回，经了此事，她算明白，背后黑手远比她想象的狠辣，眼下她在明处，光靠她一人之力恐怕防不住今日之事。

因此...青璃受不住“嘶”了一声，手下意识便往回撤去，手腕上落下如钳子一样的大掌让她根本动弹不得，她眼睫被打湿，隔着水雾盯向他。

哼...唉？他可不就是现成的苦劳力，身宽体壮，武力高强，逞凶斗狠，连着刚才那些刺客都命丧他手，想必能护她平安。

越想越觉得理应如此，青璃灵光一闪，瞧见血淋淋的伤口，眼睛一酸，响起一阵啜泣，孟青山身子一僵，怀疑下手过重，手劲一松，看着她手腕上的红痕，也不禁懊恼一下。

李矩低垂着头，手下忙碌个不停，恨不得立刻从营帐中逃离出去，终于包扎完，听着耳边不断的呜咽声，自顾叮嘱道，“将军，小姐受的是外伤，这些时日不要沾水，静养一些时日便可。”

帐布落下，才将断断续续的哭诉声压下。

她脖颈上以前的伤处也被抹上了冰冰凉凉的药包扎了起来，双手被包成了馒头般举在面前，如作揖卖俏的小猴子样，十分温顺问道，“兄长，您此行是往哪里去？”

眉峰立起，沮丧道，“会不会耽误了您的要事？”

孟青山一凛，兄长？上次称他为兄长之时，好似是让他寻人，他觑了一眼她此时可怜的样子，略一沉吟，实话实说道，“圣上封我为三品定远将军，良田百顷，赏银千两，赐府邸一座，命我即日回京。”

青璃被一连串的赏赐惊的止了哭泣，直愣愣看过去，硕大剔透的泪珠滴落下来，打在他黝黑的手背上，忽地他心中一阵酥麻，忙收回手背在身后。

她则左右打量他一番，一身精钢淬银的戎装泛着冰冷的寒光，内里是赭石素衣，他身量颀长，身姿挺拔，配上沉稳平静的面容，双眸强势霸道，杀伐果断的气势漫延出来。

定西王也曾说过他曾直取敌军首领，若说他战场上不惧生死倒好，得圣上封三品将军？她怀疑他在装大尾巴狼。

不过转瞬一想，他曾疾言厉色，也曾怒火中烧狠话抨击，却也从不曾信口雌黄。

她默默低头沉吟片刻，心里其实已然相信了他说辞，她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立马转缓了喜色，恭贺道，“还不曾向兄长贺喜。”

“同喜。”

青璃：“？”

她一时语塞，心想他莫不是存着当年兄妹之情，想着转缓两人之间的关系，无论是何，便也顺从说道，“兄长功业有成自是好的。”

接着叹气道，“恐因我让兄长遭议论。”

外面日暮西垂，营帐内早已灰暗，未听到他回答，青璃呼吸一紧，头仰着几乎看不清他面容，两人之间流动着无声的胶着，她脸颊微热，前几日还在想着一别两宽，此时却别有居心得他庇护。

她看他置若罔闻，有些气馁低下头，一声轻叹，颤着余音儿冲击着孟青山的耳膜，他眼力极佳，黑夜中也能完全看清，她眸中刚才燃起的一簇火光倏忽暗了下去，他心好似也紧跟一缩。

叹气尾音刚落，便听到他淡淡说道，“不会，府里永远会有你的地方。”

双眸骤然见亮，她还未道谢，他揶揄道，“不过妹妹雄韬武略，胆识过人，恐不需我干涉过多。”

刚刚扬起的嘴角慢慢抿平，她漆黑的瞳子左右乱撞，知晓他在秋后算账，若是此问答不到他心坎上，她所求之事便不会那么顺利，懊悔道，“我所经之事离经叛道，恐遭世俗嫌恶，内心遭此折磨，多次怀疑自己命格不祥才沦落如此，兄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已将我救了出来，如何还能再牵扯与你。”

语调平稳，心灰意冷却扑面而来，“无论是乡野田间，还是青灯古佛，是想着斩断过往，从新过活。”

孟青山下意识躲闪了她眼睛，心被紧紧攥住，一阵尖锐的疼痛，几息后，才找回声音慢慢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既如此，有的是办法。”

说罢转身，留下一身的幽静浮光。

她身子一顿，晓得此关过了，从相遇以来她故意遗忘过去只以利换利，此时却将以往的不堪**裸摆在面前，无非是博的他一丝歉疚，察觉到的他一丝失落，染的她也蓦然低落郁郁起来。

那道坎，已然在两人之间形成天堑。

她介意，他也介意。

忽而营帐一掀，江照率先跑了进来，江月和程婆子也紧随其后，抱着她的手，簇拥到她跟前，眼里含泪道，“小姐，您受苦了。”

青璃看到她们三人安然，惊喜道，“太好了。”

江照已在那边喋喋不休起来，“奴婢几人被甩到深坑里，滚到密林中恰巧遇到孟将军一行人，奴婢一说您被坏人追杀，孟将军当即黑下脸，带人便冲了出去。”

程婆子这是第二次见孟青山，可每次见都是腥风血雨，她比之江月和江照是妇人，在后院见的多了男女之事，她惧于孟将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晓得男人最是无情，如果不是心里有情，绝不是当下如此反应。

程婆子看向小姐，长长的睫毛挂着水珠，如蝶翅微颤便簌簌滚落到瓷白清冷的脸上，留下一串湿痕，娇嫩的双唇略失血色，周身未着半点珠翠，她本就生的艳冶柔媚，此时一身宽大墨黑的衣裙衬的格外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孟将军这般铁骨铮铮的儿郎，遇到小姐这种美人，恐怕再大的火气也偃旗息鼓。

青璃听着江照奉承孟青山如何挺身而出，心底微微松动，想到她此刻满腹算计如何利用他进京，涌起一阵心虚，暗暗下了决定，如果他以后有所求，必会回报他。

主仆三人叙话一番，她招来三人叮嘱道，“万不可将河中府的事情说与他们知晓。”

三人低声应是，江月低声道，“小姐，放心吧，奴婢们警醒的很，下面的人曾询问过奴婢们，奴婢一问三不知，嘴巴紧的很。”

江照点头，“王大和王二那边也吩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