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面婚介事务所 第16章 chapter 016

外界的纷纷扰扰难以侵入“萤火艺术空间”的宁静。任莹最近专注于新一期青年艺术家扶持计划的筛选，沉浸在与色彩、线条、创意的对话中，同时耐心等待着未来那场盛大的婚礼成为命运线的休止符。

这天午后，阳光透过画廊巨大的落地窗，洒下温暖的光斑。任莹正在办公室审阅一份充满实验性的作品集，助理轻轻敲门进来。

“任小姐，外面有位肖小姐想见您。”助理的声音不大。

任莹从画稿中抬起头，一时没反应过来：“肖小姐？哪位肖小姐？”

“她说她叫肖梦琪。”助理补充道，他也是吃过周星辰和肖梦琪与自家老板之间的瓜的，不知道这位“情敌”婚礼前夕来找自家老板做什么，秀恩爱炫耀吗？

任莹微微一怔。肖梦琪？她来找自己做什么？她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几次尴尬的偶遇和周星辰这根令人不快的纽带。按理说，她们应该是彼此最不想见到的人才对。

一丝疑惑掠过心头，但任莹很快恢复了平静。“请她进来吧。”她合上画稿，整理了一下桌面。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肖梦琪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素雅的米白色高定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剪裁不错的薄呢外套，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脸上画着淡妆，整个人已经和原来的朴素“灰姑娘”完全不同了，却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疲惫和阴郁。她看到任莹，脚步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双手下意识地交握在身前，指尖微微用力。

“任小姐。”肖梦琪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打扰您工作了，很抱歉。”

“请坐，肖小姐，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任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静，带着职业化的疏离。她亲自起身，给肖梦琪倒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

肖梦琪在椅子上坐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没有立刻开口，只是低头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水面，似乎在踟蹰，又像是在寻找勇气。办公室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

任莹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她看着眼前这个即将嫁入豪门的女孩，那双曾经带着倔强和灵动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迷茫和压抑。

终于，肖梦琪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点涩然：“任小姐，我知道……我知道我来找你很奇怪。我们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只是……我最近心里很乱，压得有点喘不过气，不知道该跟谁说。”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眼神有些飘忽：“婚礼看起来筹备得很盛大，很美好，对吧？所有人都觉得我走了大运，麻雀变凤凰。以前的同学、朋友，都为我高兴，羡慕我嫁了个金龟婿。可他们……不懂，真的不懂。他们只看到表面的光鲜，看不到……我的真实感受。”

肖梦琪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苦涩：“跟着星辰认识的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审视，带着衡量，好像我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她们聊的那些名牌、珠宝、艺术收藏，我听不懂，也插不上话。她们对我笑，可那笑容底下是什么，我能感觉到。”她双手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还有星辰的妈妈，韩阿姨她……她对我很好，给我买衣服，请老师教我礼仪，告诉我该学什么，该做什么，可她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像在提醒我，我配不上这个家，我需要脱胎换骨才能勉强合格。”

任莹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她能理解肖梦琪所说的那种无形的压力，那是来自另一个阶层的、全方位碾压式的审视、排斥和改造要求。

“我从小是孤儿。”肖梦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困惑，“可我没觉得多苦。院长妈妈很好，老师同学也都很友善。我努力学习，有国家的补助，还有奖学金，课余打工，钱不多，但也够用，挺充实的，也有很多微不足道的快乐。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月底钱不够了少吃顿好的。我遇到的人，都挺简单的，可自从和星辰在一起……”她苦笑着摇摇头，“短短几个月，我好像把一辈子没受过的白眼、鄙夷、嫉妒，还有那些不怀好意的搭讪和调侃，都尝遍了。我像个闯进了巨人国的小矮人，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格格不入。”

她看向任莹，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无助：“星辰他确实很真诚，对我很好。送我很用心的礼物，带我吃好吃的，在别人面前维护我。可是当那些压力真正袭来的时候，当他妈妈用那种温柔又疏离的语气告诉我该怎么做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似乎并没有做好完全走进他的世界的准备，他也没有保护我、支持我的坚定和担当。”肖梦琪的声音有些虚弱，“没有人问过我，我愿不愿意变成另一个人。婚礼越近，我就越害怕，越窒息。我甚至……甚至想过逃婚。”

“逃婚”两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任莹心上。

任莹的心绪瞬间变得复杂难言。她一方面希望婚礼顺利进行，这关乎她和叶安然能否彻底摆脱命运线的阴影；另一方面，看着眼前这个被巨大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甚至想要逃离的女孩，听着她诉说在所谓“幸福结局”背后真实的不安和痛苦，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忍和怜悯涌了上来。她本无意做推波助澜的手，却似乎无形中加速了肖梦琪走向这个并不轻松的“归宿”。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窗外的阳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任莹才端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微凉的水，压下心头的波澜。她的语气刻意保持着一种冷静到近乎淡漠的疏离：“肖小姐，你的这些感受，和我说，似乎没什么用。”

肖梦琪微微一怔，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任莹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这些想法，你应该去和周星辰说，去和你的未婚夫沟通。婚姻是两个人的事，甚至是两个家庭的事。你们之间的问题，只有你们自己能解决。无论结果是什么，那都是你们需要共同面对的选择。”她顿了顿，声音更淡了些，“至于我……一个局外人，一个与你立场本应对立的人，听你说这些，除了徒增烦恼，又能改变什么呢？我并不想听这些。”

这番近乎冷酷的回应，让肖梦琪脸上的血色褪去了几分。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辩解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她似乎不该来的。

“……对不起，任小姐。”肖梦琪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许的失落和脆弱，“是我冒昧了。谢谢你，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不开心的事。”她站起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其实……我知道你是个内心很柔软的姑娘。那次在餐厅，你站出来说话，让我心中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暖和放松。今天打扰你了，真的很抱歉。” 说完，她微微欠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背影带着仓皇和落寞。

门轻轻关上，办公室里只剩下任莹一人。她看着肖梦琪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一种莫名的感慨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头。

小说世界的命运线，总是在男女主角克服重重阻碍、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刻画上完美的句点，定格成永恒的“Happy Ending”。可真实的人生呢？婚礼的钟声敲响之后，时间依旧向前奔流不息。那些被忽略的矛盾、被压抑的自我、不对等的付出、无形的枷锁……真的会随着一句“我愿意”就烟消云散吗？在那被书写好的“美好结局”之后，等待着肖梦琪和周星辰的，究竟是童话般的永恒幸福，还是另一段需要更小心翼翼去跋涉的荆棘之路呢？

任莹拿起手机，点开了置顶的对话框。

任莹：「安然哥，在忙吗？」

叶安然：「刚查完房，休息一会儿。怎么了？想我了？[糯米糍打滚.jpg]」

任莹看着小猫打滚的动图，嘴角不自觉弯了弯，但心头的沉重有所减轻。

任莹：「嗯，有点。刚才……肖梦琪来画廊找我了。」

叶安然：「她找你？什么事？[糯米糍拧眉头.jpg]」

任莹：「说了很多，关于婚礼的压力，周家的要求，周星辰的态度……她说她感觉很窒息，甚至想逃婚。」

叶安然：「她怎么会想到找你说这些？」

任莹：「大概是因为觉得和我相识又不太熟，反而更能把一些话说出口吧，或许是因为我曾经‘中立’地说过话？我也不太明白。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叶安然：「不舒服？[焦急.jpg]」

任莹：「嗯。我们盼着他们赶紧结婚，好结束那条该死的命运线。可对于肖梦琪来说，这场被万众瞩目的盛大婚礼，似乎正把她推向一个她并没有完全准备好，甚至感到恐惧的未来。小说里写到结婚就是大团圆结局，可现实里，结婚可能只是另一段更复杂人生的开始。」

叶安然：「莹莹，你在同情她？」

任莹：「有一点吧。但其实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叶安然：「释然？」

任莹：「嗯。你看，像周星辰和肖梦琪这样的‘主角’，在命运的安排下，看似得到了童话般的爱情和归宿。可他们真的自由吗？真的幸福吗？肖梦琪的惶惑不安是真的，周星辰的傲慢和理所当然也是真的。他们看似得到了命运馈赠的‘完美结局’，可这结局背后，或许也藏着我们看不到的束缚和代价。」

任莹：「而我们呢？虽然在原来的剧本里，我是个结局不好的‘女配’。但现在，我挣脱出来了。我有热爱的事业，有心心相印的爱人，有支持我的家人。我的未来，或许不会像小说主角那样轰轰烈烈、万众瞩目，但它是自由的！是好是坏，是甜是苦，每一步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落下的每一颗子，我都无悔！」

任莹：「安然哥，我突然觉得，不用再执着于那条命运线何时终结了。能像现在这样，清醒地活着，自由地选择和你并肩同行，就是最好的安排。[糯米糍伸懒腰.jpg]」

叶安然：「莹莹……[拥抱.jpg]」「你说得对。自由和选择，比任何被固定好的‘完美结局’都珍贵。我们是自己人生的主角，不是任何剧本里的配角。无论未来风雨如何，我们一起面对。」

任莹：「嗯！[糯米糍伸手手.jpg]」

就在任莹和叶安然沉浸在此刻的温情中时，一个陌生的号码突然打了进来。任莹看着那串数字，心里莫名有些预感。她本想直接挂断，但如今她心境平和而安宁，耐心也更多了一些，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任莹的声音很平静。

“任莹！是我！”周星辰那熟悉又令人厌烦的声音立刻炸响在听筒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急躁，“你跟梦琪到底说了什么？！”

任莹眉头微蹙，将手机拿远了一些：“周星辰？你又想干什么？”

“干什么？！”周星辰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少给我装蒜！梦琪是不是今天去了你那里，她回来后整个人都不对劲！魂不守舍的，刚才居然跟我说要‘好好思考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任莹！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挑拨离间的话？！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掺和我的事吗？背后搞这些小动作有意思吗？！”

任莹简直要被他的逻辑气笑了。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得像冰：“周星辰，你的脑回路是不是只有单行道？肖梦琪来找我，是她自己的事，我们之间说了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有本事你去问她，别来烦我这个外人！”

她毫不客气地继续道：“你永远都是这样！出了问题，第一时间不是反省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不是去关心你的未婚妻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而是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你有病吧？狂躁症？！”

“你！”周星辰被噎得一时语塞，随即更加气急败坏，“任莹！你别太过分！我知道你嫉妒！嫉妒梦琪能嫁给我，嫉妒我们能办世纪婚礼！你……”

“够了！”任莹厉声打断他，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厌烦涌上心头，之前那点平和荡然无存，“周星辰，你给我听清楚！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请你不要再用你那狭隘又自恋的想法来揣测我！我觉得恶心！”

她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说道：“你和肖梦琪是分是合，是甜甜蜜蜜还是鸡飞狗跳，都与我无关！别再打这个电话骚扰我！更别把你感情里的破事栽赃到我头上！我最后说一遍——滚！”

最后一个“滚”字，任莹说得斩钉截铁，带着十足的厌恶和决绝。不等周星辰再有任何回应，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并迅速将这个新号码也拉入了黑名单。

世界终于清静了。

任莹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真的，真的非常讨厌这个人。这种讨厌，无关命运线的安排，纯粹源于他本身的傲慢、愚蠢和不可理喻。

放下手机，任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和远处澄澈的蓝天。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管他周星辰和肖梦琪结不结婚呢！

管他那条该死的命运线什么时候真正终结呢！

她反正已经不再是那个会被轻易操控、情绪失控的任莹了。她有“萤火”，有画笔，有梦想；她有叶安然，有家人，有朋友；她有清醒的头脑，有坚定的意志，更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命运线结束，她就自由自在，享受这挣脱枷锁后的人生。

命运线不结束？那她就和叶安然一起，携手并肩，细心谨慎地走下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相信，只要他们在一起，心意相通，彼此扶持，这世上就没有什么风雨是他们无法共同跨越的。

想到这里，任莹的嘴角重新扬起一抹自信而明媚的笑容。她拿起手机，给叶安然发了条消息：「晚上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虽然可能不太好吃。[调皮.jpg]」

叶安然的回复很快：「你做的，毒药我也吃。[小猫举爪.jpg]」

任莹扑哧笑出声，只觉得眼前秋日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