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 第13章 美梦（三）

她们模样可怖，周遭众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玉娘辗转腾挪，躲过几次攻击。有那么一两次，她们的长指甲显然已经触及玉娘发梢，就差分毫就可抓破喉咙。

就当她体力耗尽，脚步逐渐慢下时，眼看只差一步厉鬼就要追上，所有人都提起一口气，胆小的惊叫出声，遮住双眼。桓王手扶刀柄，蓄势待发。

剑光一闪而过，谭七脚步轻点，持剑在半空中轻转身躯，落在青砖地上，在玉娘与厉鬼之间划开一道口子，她们立刻寸步难行，站在原地伸出双臂，朝着空气狠抓。

谭七负剑而立，马尾尖在空中划过小幅度的弧度。

“好俊的身手！”桓王忍不住击节赞叹。

周边响起一阵欢呼。

玉娘从腰间抽出几道符箓，精准贴到几名厉鬼额头，不过片刻，她们便安静下来。血红的瞳孔慢慢转黑，外形也恢复到生前的样子。

几个女子垂着头，表情茫然，不知身处何处。她们抬头看着周围指指点点的人群，不知所措。

“你们是什么人？”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劈开混沌，直冲得印堂清明，她们结结巴巴答道：“我们是…威远将军府的女眷。”

果然不出所料，玉娘颔首，再问：“为何在此地迟迟徘徊不走，你们早该入轮回。”

“尸身……我们的尸身无人收敛。”几人喏喏回答。

这宅子久无人居，许多院落都荒废封存，当时自尽的女眷有所遗漏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几个女鬼是心愿未了，形成执念，才困居此地久久不能投胎。

普通人进入府中顶多感觉阴气至盛，不太舒服，吴何阳却不一样，他对于冤魂厉鬼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吴何阳使个眼色，手下侍卫马上前去搜寻。他起身踱步走来，展开手中折扇，又恢复成了风流倜傥的潇洒模样，笑着道：“两位大侠果真不同凡响，一出手便能收服凶恶之鬼。”

他甫一靠近，几个女鬼原本清明的目色马上迷乱，口中喃喃：“好香……”

眼看她们又要幻化成厉鬼模样，玉娘口中喝道：“醒！”手中随即掷出几枚法符，击到几人头上，她们瞬时清醒，茫然望向四周。

吴何阳一个箭步窜到玉娘身后，确认无事后轻轻吁出一口气。

桓王深恨儿子没出息的怂样，狠狠叹一口气，起身询问：“两位师从何派？你们帮我儿解困，王府上下感激不尽，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请尽管提。”

“无门无派，一介散修，举手之劳而已。”玉娘笑眯眯摆手。

恰逢此时几具尸身被抬到门口，玉娘探身一瞧，神色肃穆点点头，对着几个鬼魂说道：“我们会为你们下葬，放弃执念去入轮回吧。”

几名女鬼俯身下拜，玉娘看了眼谭七，后者点点头。方才引鬼进阵，又消耗她们的怨气，已经让她体力不支，接下来引魂就由谭七来做。

以千年古木之心为基，混合黑狗血与夜啼草汁绘制成的引魂符，可以短暂开启阴阳两界之门。

谭七将引魂符掷到空中，剑尖一点，符箓散发出点点幽光，排成一线引着滞留人间的鬼魂前往冥府。

吴何阳早就将桓王请走，自己留在此处与玉娘商谈。他掸掸衣袖，伸手做请，到室内后率先坐下，直入主题。

“不瞒二位，我还有桩难题要恳请二位出马，此事牵扯颇多，你们听完后再做定论。”吴何阳语调严谨，“之前我承诺的衣食无忧定会做到，这是额外的任务。”

“自上月初八开始，圣上便昏睡不醒，至今一月有余。御医用尽方法也没能唤醒皇帝，说是唤醒是因为皇帝体征与常人无异，呼吸脉搏正常，甚至面色红润，没有重病迹象。好似——”

“只是睡着了？”玉娘猜测。

“没错，正是如此。”吴何阳接着道，“不仅御医，宫中偷偷从民间请来多位神医，全都束手无策，这才往中邪的方向去想。又去请来大相国寺的高僧和青云观的道士，没有一个起作用的，现在又寻求民间的能人异士。此事事关重大，只有几位高臣权贵知晓，宫中戒严良久，此刻已经谣言四起。要是能唤醒皇帝，与天家就是有功之臣，遑论荣华富贵，就是加官进爵也是指日可待。”

“方外之人，富贵荣华如浮云。”谭七抚摸剑柄花纹，静静回到。

还不等吴何阳尴尬，他又说：“救人性命乃是分内之事，就算小王爷不以钱权相邀，我们也在所不辞。”

他顿了下，吴何阳忙问：“谭兄有何顾虑，尽管道来，小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先不说成功后怎样，没能为皇家解决难题的义士是不是要脑袋落地？”谭七漂亮的眼斜睨过去，似笑非笑。

这回吴何阳真尴尬了。无论御医还是游医，高僧还是道士，没能叫醒皇帝，不说人头落地，被囚困是跑不了的。等皇帝苏醒，他们才能重获自由。

“所以我先征求你们的意见，如果你们答应，我再进宫献言也不迟。”

玉娘犹豫不决，现在她一瓶子不满，解决些法力低下的妖鬼还行，真碰上硬茬子恐怕难说。能在宫中兴风作浪的妖物必定实力不俗，不碰一碰实在不甘心，可谭七摆明了不想去……玉娘摆弄着手中茶盏，随意瞟了眼谭七，心中遗憾叹气。

感受到她憧憬的目光，谭七心中叹气。她从小就长了一身反骨，大家说难的术法，偏要去学，众人说强的妖物，就要去打。

从前他最讨厌她这幅样子，天不怕地不怕，仗着师父撑腰和天赋异禀，什么都敢做，丝毫没意识到同门都在背后议论她气骄志满。

如果是以前，他能头都不抬就拒绝她任何要求，可师父辞世，她承担了那么多，那样可怜无助。现在连去捉个妖物都要哀求别人，谭七心中不忍，眼底发酸。

吴何阳补充道：“宫中邀请了紫微道高人前来，听说现在的天下第一正是紫微道弟子于小寒？不知二位听过没有，若是进宫，你们难免碰上，不过不必怕他们，我会为你们周旋…”

话音一出，谭七瞬间变色，目光锐利，杀气弥漫，他想也没想就说：“久闻大名，我也想见识见识紫微道诸位高人。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全凭小王爷安排。”

玉娘和吴何阳都不明白他怎么骤然改变主意，愣了一下，但事态向着期望的方向发展，没有不高兴的道理。

吴何阳怕他反悔，马上跳起来：“那就说定了！明日一早我就进宫请命，你们安心住下。”

他出了门就吩咐侍从将最好的客院收拾出来，忙忙碌碌半晌方叫二人住进去。玉娘差点被金碧辉煌的摆设晃瞎了眼，心道皇家贵胄果真与众不同。

吴何阳看起来像个纨绔子弟，做起事来却很周到细心，不仅环境上乘，服侍的人也很贴心，准备好沐浴更衣的用具后，就听从吩咐远远退下。

她奔波惯了，什么地方都能迅速适应，只是片刻间，她就躺在绫罗绸缎堆就的床上昏昏欲睡。

谭七却坐在窗边，就着倾洒而下的月光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里面是一张月白色的长弓。他细细擦拭着，目色沉郁。

没想到这群蠢货这么沉不住气，刚刚布局让于小寒踩着宝楼拿到天下第一的名号，就迫不及待带出来亮相，甚至不舍得让他镇守禁渊一月。

正好他将禁渊让出，又突破凝滞，功力不仅恢复如常，甚至胜过往昔。好啊，那就看看这位“天下第一”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实。

与此同时，紫微道的天玑峰长老卢诚正带着一行人星夜兼程赶往长安。

卢诚面色黑沉，仍在监督于小寒背诵法诀。在他冷肃的凝视中，于小寒越发紧张，背得磕磕绊绊，最后干脆一句都记不起来了。

于小寒急得满头大汗，卢诚却挤出一抹笑容，违心安慰：“一定是最近累着了，你好好休息，等精神充足了再记就行。”于小寒脸色还是不好看，他继续道，“就算是谭宝楼，记诵法诀时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被长老呵斥也是常有的事。”

此言一出，于小寒才放松下来，勾起唇角信心满满：“师父放心，在到长安之前徒儿定能全部记住。”

卢诚勉强笑了笑，起身离开。

刚进到隔壁房间，天璇峰长老孟禅急吼吼问道：“如何，可记下来了？”

卢诚黑着脸摇了摇头，孟禅性子急，跳脚道：“这可怎么办，眼看着就到长安了，连最基础的剑诀斗印都不熟练。”总不能咱们替他上吧。

“你去山中逮几只精怪灵兽，化出内丹，待进长安之前给他服下，起码能撑到回程。”卢诚脸愈发黑了。

要想东方钰和谭宝楼让位又不能影响紫微道在江湖中的地位，就必须推出一个天才，足以与他们相抗衡的天才。

天才可遇不可求，卢诚却等不及了，他的大师兄，紫微道掌门殒世四月有余，东方钰和谭宝楼在他和剩余几位长老联手压制下自顾不暇，可再过一段时间就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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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美梦（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