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 第3章 第 3 章

回到老宅后，敬秋不再过问孙良才的后事，每日接送祺祺上下学，再准时去医院探望婆母林月婵。

孙良佑的本意是让林月婵先出院，可她说一在家时就会想起阿才，心脏又绞痛得不行。

见敬秋天天来，林月婵拉着她的手说道：“小君，明天就别来了，我没事。”

敬秋莞尔时露出浅浅的酒窝，“没事，妈，我下周才回学校，现在有空就多陪陪你们。”

林月婵虽穿着病号服，脸色惨淡，却丝毫不显衰老，甚至增添了一丝娇弱的风韵。

她点点头，“好孩子，难为你有这份心意。”

“祺祺这几天吵不吵人？”

敬秋答道：“祺祺六岁了，又聪明机灵，咱们不告诉他，但他什么都知道。”

林月婵叹了一口气，拢开生出银丝的鬓发，“都怪我，是我一直看不上那孩子的亲妈，才……”

敬秋俯身蹲在病床前，“妈，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祺祺要放学了，我先去接他，给您煲的鸡汤记得让护工热一下再喝。”

敬秋毕业后，在孙良佑的安排下，她进入南城城建大学任专职教师。同样是由孙氏集团出资办学，孙育红的丈夫顾惟海担任校长。

她教的是大学语文，一周有三天满课。不过城大建在郊区，离市中心有一个小时车程，敬秋经常五天都待在学校里。

郊区唯一的好处就是宿舍大，敬秋住在专门的教师公寓里，两室一厅，同院系教英语的兰老师是她的室友。

兰沐莉见她独自开车来，好奇地问道：“你家里不是有事吗，你爱人怎么没送送你？”

同事们都只知她已婚，却未见过她老公，敬秋这次请假也只打报告说是事假。

敬秋勉强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啊……”

要怎么说？说她家里的事就是她爱人的丧事？

不仅奇怪，而且孙育才也算不上是她的爱人。

一种更为贴切且能够形容他们的关系，那就是合作伙伴。

孙良佑只要求他俩结婚，直接目的无非是想断了他前妻的念想，阿才已经结婚了，不要再肖想重新回到他身边。

但孙育才也算个正人君子，真正做到了说爱一人便只爱一人。两年的婚姻有名无实，她和孙育才的兄妹情也彻底淡了，如今合作伙伴死了，敬秋奔完丧便该干啥干啥了。

算了，有机会再告诉她吧。

兰沐莉也不深究，只当她夫妻关系不好，另说道：“走吧，你这一周多没来，可有不少事儿呢。”

“发生什么了？”

敬秋拿着一杯豆浆，提着公文包往办公室走。

“你不知道呀，听说教育局有个科长出事了，咱们院主任就想顶上去，这会在忙着写推荐材料呢，咱们都得写。”

“主任不是挺好的吗，干嘛非要到教育局去？”

敬秋咬着吸管，平时院长鲜少来，齐主任就是他们院里的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必到孙育才那个位置去找罪受。

孙家靠建工发家，孙良佑却执着深耕教育，不仅投资修建不少学校，进入教育系统的后辈也众多。

所以她考上京师大，孙良佑对她格外满意。

两人走到办公室门口，兰沐莉从包里翻出早就准备好的推荐信，“你傻呀，咱们可是民办高校，能和教育局一个档次吗？”

“待会进去啥也别说，主任肯定找你呢。”

敬秋到自己的工位前，已经摞着一叠厚厚的材料，正欲埋头苦干，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兰沐莉的话。

齐俊彬敲了敲她的办公桌，“小敬老师，你到隔壁会议室来一下。”

敬秋点点头，对面的兰沐莉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她站在齐俊彬身旁，礼貌地叫道：“主任。”

齐俊彬笑容友善，示意她坐下，“不必太拘谨，咱们就是聊聊天。”

“小敬老师，家里的事可忙完了？”

“谢谢主任关心，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齐俊彬说道：“你看啊，你来咱们学校也快两年了，可我对你了解也不深。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这孩子也不说一声，明显把主任当外人了是不？”

敬秋扯了扯嘴角，“主任真是说笑了，我的私事是小事，您每天在学校里忙的可是大事，哪敢让您为我这点事操心啊？”

“这是哪里的话呀！”齐俊彬往前探了探身子。“小敬老师，我懂你的心情，不想说的话就不必说了，但斯人已逝，还请节哀。”

“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直说就行。”

说罢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白色信封，一定要敬秋拿着。

敬秋心中大惊，不是要和她聊写推荐信的事吗，怎么扯到她节哀这事上来了？而且齐俊彬是怎么知道她和孙育才的关系的？

她连忙拒绝，“主任，您太客气了，真的不用……”

齐俊彬微微躬身，把自己姿态放得很低，“你既然叫我一声主任，有什么困难我也一定要帮的，但这个一定要收下。”

敬秋头疼，早知道不回来了。

“不过我也有个小小的请求……”

敬秋赶紧让他转移话题，“主任您请说。”

“虽然你的爱人孙科长呢……但那个位置不就空出来了，所以我想……”

敬秋赶紧给他一个我懂的眼神。

“小敬啊，你看你是不是可以帮我写一份推荐信，再加一点孙科长妻子的名义……”

敬秋立马又不懂了，“主任，你这不把我架着往火上烤嘛……”

齐俊彬给她打包票，“放心，我绝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的。”

敬秋犹豫地点点头，“行吧。”

她回到办公位上，握着兜里的信封，还好齐俊彬不知道更多的事。

下班之后，兰沐莉端着饭盒说道：“走啊，食堂打饭去？”

敬秋整理完资料，笑着说：“你先去吧，今晚我不在学校住，家里还有点事。”

“好，那你回家注意安全。”

敬秋打燃发动机，平静地把手搭在方向盘上。

车里很暖和，玻璃窗上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她脱下格纹大衣，穿着一件黑色修身的针织衫，缓缓放平座椅靠背。

长发撩得她脖子痒痒的，敬秋想，等放假就去剪短吧。

回到老宅时，餐桌上只有孙育林。

“小君回来啦，吃饭没有？”

“二姐，”敬秋将外套递给阿姨，把长发用皮筋扎起来，坐在她对面，“还没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阿姨给敬秋布上餐盘，今晚依然吃英式炖牛肉和水煮蔬菜，孙育林一手拿着叉子，一手拿着法制晚报，“阿英带着祺祺去医院给林姨送饭去了，爸已经吃过了，在书房里待着。”

“祺祺跟着大哥去的？”敬秋很诧异。

孙育林扑哧地笑了一声，“阿英就想逗逗他，说你说的，你不在家的时候大伯管他。结果那孩子那么怕他，还真乖乖去了。”

孙育林至今未婚，一直住在老宅，孙育红和孙育才都是结婚后才搬出去住的。

敬秋和孙育才也有一套空闲的婚房，但她平时在学校，周末也是回老宅陪孙良佑和祺祺。

孙育英常年不在国内，如今回来也是住老宅。

敬秋简单吃了一些，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我吃饱了，我去找一下爸，二姐你慢慢吃。”

“好。”孙育林笑了笑。

敬秋端着一碟枣泥山药糕进了书房，“爸，在忙吗？”

“小君？”孙良佑见敬秋来了，摘下眼镜，“我不忙，也就是在看看闲书。”

“不是去学校了吗，怎么回来了？”

“前几天祺祺感冒还没好透，我想着回来再多照顾他一下。”

“麻烦你两头跑了，”孙良佑合上书，敬秋坐在他对面，“我知道您不爱吃西餐，这是阿姨刚做的山药糕，您快尝尝。”

孙良佑给她倒了一杯茶，“还是你懂我。”

“阿英那小子，就知道让我多听医生的话，阿林呢，又不懂得变通，说啥就做啥。”

“大哥是关心您，大姐二姐的性格也是那样，只是没表达出来，但心里都装着您呢。”

孙良佑笑道：“你的嘴比谁都甜，就会哄我开心。”

敬秋拿出齐俊彬的信封，“爸，这是我们院主任给二哥的随礼。”

孙良佑放下茶杯，“你们院主任？”

“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硬是把钱塞给我了。”敬秋颇为无奈。

“没事，既然是你同事给的，那就由你收下，日后还情你自己决定就行。”

孙良佑吩咐完，敬秋继续说道：“其实，我们主任想让我写给他写封推荐信。”

“推荐信？”

“他想转到教育局去，让我在信里提一嘴我的身份……”

孙良佑沉思了一会，“也不是什么难事，那你就帮他这个忙吧。”

“我听惟海也提过你们院主任，倒也是个人才，你帮了他对你也有好处。”

敬秋点头，“好，我听爸的。”

她老公当官的时候她都没捞着好处，还指望齐俊彬能给她啥好处啊。

敬秋起身，“您看书看累了，我帮您捏捏肩捶捶背吧。”

“不用，”孙良佑摆摆手，从抽屉里拿出几份文件，“刘律师刚刚帮我拟好了阿才的遗产合同，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了吧。”

敬秋接过，大致地浏览了一眼，差点没晕过去。

妈呀，她要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