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澈并不清楚那女人会用什么办法来解除与容海若的婚约。在下周三他们的例行“会议”开始之前,他打算给那女人一点自由头脑风暴的时间。
从巴黎回来后,连澈和周溪月就成了朋友,她是个很单纯的人,如果顾心蕊真的和容海若确定了婚期,他一定能从她那里获得信息。
转眼周三,连澈又一次在四点三十分醒来,那时黑夜还像流水一样在房间涌动。他洗漱之后一如既往的绕着鹿见湖跑一圈,然后去健身房做几个固定的拉伸运动。
四十五度的热水洒到他身上,将原本白皙的皮肤烫的有些发红。连澈将水关上,按照惯例伸手去摸墙上挂着的洗发水,这时忽心念一动,手指移向了另一瓶。
那是连澄从土耳其回来之后给他买的。土耳其人对洗澡有讲究,他所购置的这一款沐浴露香气馥郁,留香持久。
连澈忽然想试试看。
他套了一件纯黑色的薄毛衣,外面罩了一件灰色的长风衣,脚下的匡威板鞋,出门前又习惯性的将墙上印有CK logo的鸭舌帽取下来戴到头上。
Central cafe谈事的一个好处,就是声音嘈杂,每个人都在专注于自己的高谈阔论,不会有人真正的在意旁人在说什么。如果有人想要跟踪或盯梢,这里也不是个优选的地方,因为人声鼎沸很容易将人劝退。
在一片嘈杂声里,顾心蕊推开门走了进来。今天天气很冷,她特地戴了一条长长的羊绒围巾,她的脸差不多都被围巾所掩盖。
两只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摘下大红的绒线帽。她未经打理的头发略微毛躁的,鼻端被冻的微微发红,配着眼底下青黑的眼圈,倒是惹人怜爱。
她快步走到吧台,毕恭毕敬地打了个招呼:“连先生,您早。”
“还是叫我连澈吧,我又不是你的老板。” 连澈将已点好的卡布奇诺推给她,微微抬头,示意她跟随自己走到角落的位置。
“所以你想出主意了吗?这几天可没见你给到什么好消息。”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您那么聪明,我需要点时间。”
“如果你打算拖到与容海若正式订婚之后,我劝你不要。我没那么多耐心。容海若就算宽容你,容老太太也不会忍受有人把她当傻子耍,落到她手上要比落到警察手上还要难受。而且你还要想想你在巴黎读书的妹妹,她的前途可能因为你想不出办法而彻底宣告完结。如果真正完结的是前途那还好办,老太婆一生气火烧四方,不仅将你查个底朝天,你的弟弟云川和妹妹乔也不能幸免。到时候我可真的会隔岸观火,看着别人怎么收拾你了。”
女人沉默着低下了头,她的双手一直贴着杯子,却迟迟没有端起来喝一点。连澈根本不需要说什么狠话做什么狠事,光是将可能发生的事实摆在她眼前,就足够她惊吓很久了。
事实上,这也是连澈一直引以为傲的能力。如果他威胁恐吓,那很容易给敌人落下把柄,还顺便成为司法局和警方的重点盯梢对象。连家的权势能让他摆脱这些困境,可人为何要自找麻烦呢。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你喜欢我怎么称呼你?” 连澈问。
“咦?” 女人抬起头,诧异地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他笑说:“因为你一时半会想不出办法,我们总不可能这么坐着干耗,不如聊点别的。你原来的名字有点土气。”
“我也不喜欢我原来的名字,我一直觉得带花的名字老土。”
“那我还是叫你顾心蕊吧。第一,你现在是她的身份,第二,你不是一直想成为她吗?”
他微笑着看她,眸光温和,不露丝毫的威慑之意。她有点恍惚,如果不是他们谈话的内容,他们与这咖啡厅里的情侣有什么区别。
“您怎么称呼我都行,我也喜欢顾心蕊这个名字。”
连澈将杯中的咖啡饮进,让服务生给他倒了杯水。
“我搜集的资料,只是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在哪所孤儿院长大,到几岁被人领养,后来又离家出走,做过什么工作,如何与现在的妹妹和弟弟认识,其他的一无所知了,现在有机会,我想好好问问你一些事。”
心蕊很紧张的样子:“您说。”
“这世上每天都发生无数起诈骗,各种手段和方法层出不穷,总有人上当。告诉我,你是怎么隐瞒了两年的?”
心蕊如实交代:“没有什么特殊的技巧,该怎么生活怎么生活。当然,我和顾小姐处的时间比较长,我观察她挺多的……我意思是,我和顾小姐太像了,除了眼角的这颗痣吧,没人起疑心。她曾受过伤,有很严重的容貌焦虑,还做过轻微整形手术。我想着,如果有谁看出我跟她有样貌不一样我就说做了什么手术。”
连澈想到周溪月在橘园里说的话,点了点头:“说来也是。你和她长得那么像,像到连澄这么厉害的记者都没看出。你得到钱之后就送乔和云川去读书了?你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他语气里的嘲讽心蕊何尝听不出,她只是没有胆量驳斥。
“不管怎么说,你的行为是非常大胆的,极其冒险的。我每次看一些报导诈骗的新闻,都会感叹骗子的厉害。有时候手段不是关键,关键是胆量。你真是有贼心又有贼胆的。”他讥诮地一笑:“对了,真正的顾心蕊一直没回来过?你有没有想过她去了哪?”
“她一直都没回来,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抓着马克杯的手有些颤抖。
连澈微微眯眼,冷声道:“怎么说呢,现实世界里冒名顶替的案例也不少,各个国家都有。你知道如果是我,会用什么办法确保安全的装下去?”
“什么?”
“杀了真正的顾心蕊。”
心蕊捏着杯子的手更用力了,她压着声音说道:“我真的没有杀人!我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万一万一她哪天突然回来了怎么办之类的。我连取钱都分成好几次,不敢去银行做大额转账,就是怕被人怀疑。”
“所以你要尽快与容海若解除婚约,不然的话我就把你交给警察,他们会查清楚你和顾心蕊的失踪案有没有关系的。最怕就是你落到警察手里,你弟弟和妹妹落到容老太太手里,那他们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眼前人紧紧地扣着齿关,过了一会才开口说话:“你为什么要逼我做这件事?”
连澈无奈道:“你为什么总执着于问我这个问题?”
“反正我也没得选择,只能照着您的要求做不是吗?” 她用力闭眼又睁开,怒道:“既然这样,我至少想知道你调查我的原因,和你要求我和容海若必须解除婚约的原因。人是利益驱动的动物,如果您无法从中获益的话,我相信您不会让我做这的。”
这很古怪。他的“猎物”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他这件事的原因,不达目决不罢休。
他看向她眼睛深处酝酿的恐惧和好奇。
连澈反问:“你觉得原因会是什么?”
她想了好久,最后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因为像您这样的人,人生已经什么都不缺了,总不可能您喜欢容海若,所以嫉妒我跟他要结婚吧?”
连澈差点将咖啡给喷出来。他被呛到了,那个金发碧眼的火辣的女服务生见缝插针一样,将一片纸巾递给他。
“谢谢。” 连澈礼貌的接了过来。
“你怎么会有这个念头?我喜欢容海若?难道我散发出了什么……潜质吗?”
心蕊脸微红:“我想您总不可能是喜欢我……容海若不比我强多了吗?您这样的人,想要什么会得不到?除非你是天生就,喜欢惹麻烦?”
“你是想说我天生就坏吧?”
她露出僵硬的笑容,摇了摇头。
“就算我真是同,容海若大概率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顾心蕊张了张嘴巴,可能是想追问原因。连澈再去买了一杯带走的咖啡,说道:“今天散会,你回去吧。记得,早点给我好消息。”
她像是如获大赦一样,嗫喏着说了几句下次见,我一定会不辜负您的期待想到办法与容海若顺利解除婚约的。
连澈淡淡一笑,与她在咖啡厅门口挥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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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急匆匆跑掉的身影,连澈想到了从前和母亲一起养的那只兔子。那时他还很小,约莫只有五岁。母亲将大部分食物都给了他,让他在两人生活拮据的时候尽可能避免营养不良。后来,他在菜市场看到了一只白色的兔子,那只兔子本来是成为一道美味的兔头的。可是已吃饱喝足的连澈,居然起了要饲养兔子的心。
即便他们的经济情况很拮据,母亲还是满足了连澈这一充满童心的请求。后来,再后来,兔子被上门要债的人做成了一道兔头。
连澈已经很久没想到母亲了。他总是很克制自己的思想,并且克制的很成功。在连家,所有人都当连澈的母亲不曾存在过。他也不是连澄妈妈所生,全家都当他是花园里某块石头里蹦出来的,只是顺便被安上了连姓。
他下个月就要去奥兰集团报道了,这周他约了理发师,想将头发好好打理一下。理发师夸他还像个大学生,连澈应付的笑了笑,透过玻璃窗,他无意中看到了那一幕。
容海若从一家人气十足的面包店出来,他手提着一个棕色的纸袋,样子像是中了彩票,脸上堆满笑容。
顾心蕊走上前去,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迫不及待的从纸袋里掏出面包,一口咬了下去。
连澈浅浅扯了下唇角,右手拿出手机,拨通了顾心蕊的电话。
第一次,无人接听。
第二次,被掐断了。
第三次,占线。
他耐心地看着街道对面那个手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姑娘,不着急,一遍一遍的拨打着。
容海若走开后,心蕊总算接了电话。
电话那边是连澈淡漠的口吻:“你好。”
“怎么了?” 她压低声音,见不得光:“不是散会了吗?”
“还有个要求要补充。”
“您说。”
“先把你和容海若的订婚宴提前,然后你在订婚宴上把他给甩了,就这样,祝你今天过的愉快。”
心蕊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故事里会揭露真相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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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