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臣一怔:“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不是顾心蕊,不是金象集团的千金,我们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经过她的同意用了她的身份,周溪月对此一无所知。简而言之,这么久以来我都骗了你。”
叶景臣好一会说不出话来,眼睛里写满震惊。过了一会,他才夸张的,用美国式的英语说了句:“what?!”
心蕊看着他一脸的难以置信,叹了口气:“你是想骂我,就骂吧,没人喜欢被人骗,我知道——”
“连澈知道吗,你的真实身份?”
心蕊点点头。
叶景臣马上露出不服气的神色:“凭什么他比我先知道啊?”
心蕊哭笑不得:“这是重点吗?”
“我不,可是——” 他有点语无伦次,顿了顿,问道:“可是为什么呢?你跟顾心蕊交换身份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不方便告诉你,但我并没有作恶,你知道这点就好。”
她看着怔愣在原地的叶景臣,心里松了口气。这样的话,他就会厌恶自己了吧?叶景臣性格里的真诚是无法接受一个骗子的。心蕊不想再见他的时候带着那份愧疚,过了不久他就会离开这里,离开她的世界,到他本应该去的地方。
心蕊想自己或许该留一点时间给叶景臣去消化这个惊天的坦白,她正要转身离开,手却被他一把拖住。
心蕊回过头,叶景臣的眼里有欲燃的火苗,他紧紧攥着心蕊的手。
“怎么了?” 心蕊问。
“你跟我坦诚我很高兴。心蕊,我还是这么叫你吧,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至于你是真顾心蕊还是假顾心蕊,跟我喜欢你并无关系。”
心蕊不解:“可是,我骗了你啊!”
“那又怎样?” 叶景臣满不在乎地说:“人这辈子会撒很多谎的,谁能保证一辈子每句话都是真的?你说你没做坏事,我信你。心蕊,我猜那顾小姐一定比不上你。”
“不能这么说。” 心蕊无奈的摇摇头:“是我比不上她。”
“她也有你这么临危不惧,勇敢无畏,对生死也能看淡吗?” 叶景臣顺势拉住了心蕊的另一只手。
叶景臣捏的稍稍用力,心蕊无法挣脱开来,只能仰着头看他。叶景臣微笑起来:“心蕊,我爱你。”
在他的概念里,喜欢与爱是有区别的。爱是喜欢的进阶,意味着将自己的一颗心彻底交出。叶景臣之前恋爱过,但对女友也从未说过:I love you。都说西方人开放,但在真正启动一段关系的时候,他们有时候又过于保守。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失去理智了,居然会这么疯狂的喜欢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我还不是特别的熟悉,你看,就连她的身份都是假的。可那又怎么样呢?我觉得我好像回归了爱的最本质,爱一个人本身。” 叶景臣直直地盯着心蕊:“心蕊,我想你知道,如果当时我在你身后,我也一定会替你挡子弹的。”
“为人挡子弹是什么很聪明的事吗?如果是我才不会做这种傻事。你这话说出来是因为胜负欲呢,还是因为真心的?”
“你不相信?”
“我很少去设想没发生过的事。” 心蕊一句话将叶景臣在心里打的草稿全部堵了回去。
“反正,我想你知道,发生了这些事,只会坚定我继续追求你的心。先不说这个了!告诉你个事,我出来前佣人跟我说,等下有个很重要的人要见我。你说,会是什么人想见我呢?”
“可能是哪个国家领导人吧?” 心蕊开玩笑。
“我想十之**是我叔叔。唉,叔叔要知道我经历这样的事,肯定很担忧。叔叔说不定和这里的主人是故交,是这里的主人告诉他的。” 叶景臣愁眉苦脸:“我得想办法安慰叔叔才行。对了,心蕊,你肯不肯一起见见我叔叔?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们认识认识。”
心蕊摇头:“你叔叔不会想认识我,也不会希望我缠着你。”
“你没缠着我,是我缠着你。”
“他才不管呢,屎盆子一定会往我身上扣的。”
这时山庄的佣人找了过来,让叶景臣去会客厅跟那位重要的客人见面。叶景臣很是好奇心,马上跟着佣人离开了。心蕊回到房间里继续休息。她身在烟雨山庄中,感觉十分安全,这一觉睡得很舒心,竟然一个梦都没有做。
待得醒来已是夕阳西下。饭菜送到了房间里,心蕊先洗漱又简单的吃了几口。她本想出去找高玉兰,一个佣人却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心蕊以为是要见连飞卿,一时间有些紧张。她回去又将头发重新梳理一遍,那佣人倒也耐心的等着。待得暮色转浓,烟雨山庄点起零星灯笼,四周建筑的轮廓开始模糊起来。连飞卿是个盲人,对灯光没有需求,大概因为这个原因,烟雨山庄一到夜晚灯火并不通明。
佣人领着她来到了一座亭子处。那里亭子已有两人在等待,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心蕊还没走近,莫名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她对烟雨山庄的熟悉程度远不如这里的佣人,加上这里灯光昏暗,现在要是跑掉,只怕会招来更多的危险。
她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亭子里,见到了两人。
男人比寻常人都高出一头,着了一件黑色的西装,神情冷淡。女人见心蕊走到,微微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心蕊没有说话。
连璟心笑说:“缘分这东西真是古怪的很,我想不到你居然跟我们连家这么有缘。我今天才知道,我弟弟好朋友居然在出海的时候无意中救了你一命。不过,你和我们连家的缘分,并不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心蕊沉着脸不吭声。
“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一声,陈小姐?你养父姓陈,你当然跟着他姓了。”
心蕊的嘴角微微颤抖。
连璟心已知道了?
似乎洞察了心蕊的心思,连璟心叹了口气:“是,我已知道你是谁了。陈如松是你的养父,你的养母叫陈丽君。就是那个叫乔的姑娘,全名应该是陈小乔。”
汹涌的眼泪涌了出来,心蕊怒道:“你怎么敢提他们的名字?!”
“我知道你心里很恨我,对,我丈夫杀了你的养父养母,毁了你的家,我包庇了他,你恨我们夫妻的理由很充分。”
心蕊知道她迟早要面对这一天,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那个男人叫Jack,是连璟心最忠心的手下。哪怕是连澈和叶景臣同时扑上去,也会被Jack三招之内打趴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是她。
连璟心继续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感觉你身上裹着一层灰色的迷雾。你看我的眼神很淡很淡,淡的有点刻意掩饰的感觉。我知道你出身很一般,一开始我介意过,可后来我想到了我丈夫,他的出身也很一般,我不还是爱上了他?只要你人品端正,我不会反对你和连澈的事。可是,我渐渐发现你并不是个简单的,出身贫困,想通过婚姻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人,你身上的秘密有点太多了。心蕊,不,我还是叫你陈小姐吧,这世上许多事,哪怕再用心的掩埋,只要曾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如果换作别人,你的往事可能一辈子都是秘密,但可惜你遇到的是我。”
连璟心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如果我告诉你,杜休一开始并不想杀人,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呢?”
心蕊指着连璟心:“误会?什么误会要了两条人命,毁了一个本来美满的家庭?!连璟心,你虽没有杀人,可你包庇杜休,帮他逃脱了制裁!如果不是你,那家伙能藏匿多年平安无事吗?从我父母死亡那天开始,我就决定要杀了杜休为他们报仇!从我得知你的名字和你做的事之后,我就决定,要让你一起陪葬!”
连璟心沉声道:“陈小姐,我话还没说完。你知道为什么他要杀你养父母吗?我和杜休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我家一个姓杜的司机的小儿子。他父亲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喝嫖赌打老婆,简直坏到了极点。可杜休不同,他是个好孩子,他很内向含蓄,甚至带了点木讷。我已经不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情景了,因为那时我还是个襁褓中的孩子。我妈告诉我,杜休出生后的第五天,我就出生了。当时他妈妈来看我,那时杜阿姨还抱过我,为这事我妈妈勃然大怒。从这件小事你听出什么来了吗?对,我父母表面对他们客客气气,可那只是上层人的虚伪,他们骨子里根本瞧不起杜休。”
心蕊本不想听连璟心回忆这些往事,可想到养父养母死的不明不白,自己一时半会又逃不掉,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
“我那时候还小,哪里知道对杜休是什么感情,只知道他走了我很难过,哭了很久很久。后来我放学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他,他读的是一所很普通的中学,他跟我打招呼,我应了,我的同学都笑话他,我第一次因为杜休跟同学发了气。当天晚上,我二弟给我作掩护,我跑出去去找杜休,他在我们经常一块玩耍的河边。我一见到他就很开心,他一见我就将我抱在怀里。从那晚上开始,我意识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我知道我们的关系一旦公开,一定会遭到无数反对。我那时虽小,但已知道我父母祖父对门户对等很看重。就连一贯疼爱我的祖父也会暴跳如雷。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但绝对会撒气到杜休身上。我们瞒着家里人交往了一段时间。可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我们的事终究被发现了。果然如我所想,长辈们气到了极点。当时杜休的爸爸居然还到处炫耀,说他儿子出息了,泡上了连家的小姐。为这事我祖父气得进了一次医院。”
“不久之后,杜叔叔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我并不知道他的死因是什么,但我心里总觉得此事与父亲脱不开关系,我爸爸这人太在意这些脸面了,而且他一贯是心狠手辣的人。我别无他法,我不能放弃杜休,我甚至和他计划了私奔。可最后,我还是被抓了回来。从那之后,我就失去杜休的消息,我以为他也死了。后来,后来,就发生了血色情人节事件,我父母,三叔,外公外婆全部死亡,飞卿残废。我祖父突然失去一切,悲痛欲绝,开始对周遭的事物和人都充满了厌憎,其中他最恨的,就是杜休。”
心蕊忍不住打断她:“这一切与我养父母有何关系?”
连璟心柔声说:“你养父从来没告诉过你,在他遇见你养母之前,他在哪里谋生?”
心蕊微微一怔,她很少去问养父陈如松的经历。更爱诉说自己经历的是妈妈,而不是沉默的爸爸。
“陈如松之前是跟着我爷爷的,他对我爷爷很是忠心耿耿。他认识你母亲后才从爷爷那里辞职,他做生意的本钱就是我爷爷给的。祖父对陈如松是有德的。”
心蕊说:“杜休有没有告诉过你,当时他到岛上谋生,是我母亲释放了善意,招他做工的?”
连璟心点了点头。
心蕊凄凉一笑:“可惜我们当时都不知道,这居然是农夫与蛇的故事。他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竟然杀害了恩人一家!”
“因为我祖父放出消息,说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抓到杜休。他觉得杜休玷污了连家的门楣,加上当时他痛失爱子和爱媳,所以才下了死命令。杜休在你们家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他觉得你父亲看他的眼神很诡异,后来他无意中得知陈如松竟然认识我祖父,他害怕陈如松会告知祖父他的行踪——”
“所以他就杀人?” 心蕊颤抖着问。
“是误会!” 连璟心说的飞快:“那天深夜,他起夜,听到陈如松夫妻在谈论民宿入不敷出的事。你大概不知道你妈妈刚被确诊了胰腺癌吧?陈如松说他能很快弄来一笔钱,大恩人会给他。所以杜休以为陈如松会将他的去向告诉我祖父。那时,你养父也确实拨打了我祖父的电话。”
心蕊的回忆再次在脑海里播放。流血过多奄奄一息的父亲,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母亲,杜休操起那把刀刺进了母亲的胸膛。夜色如墨,他们的民宿燃起了熊熊大火,她将睡梦中的乔摇醒,用湿透的毛巾捂住妹妹和自己的口鼻,冲破浓烟与大火,好不容易逃出生天......
她难以置信的最后看了民宿一眼。那是她一生中最好的梦,她的家,她的父母,她的一切,全部毁了。
她看到了夜色里逃走的杜休,他的身影深深的印刻在心蕊的脑海里。从那刻开始,她的人生就只剩下复仇。
“后来杜休也想过,或许当时你父亲并不打算告发他,而是想用别的办法去换钱。唉,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过错已酿成。”
心蕊如梦一般的往前走了一步,旁边的Jack迅速挡在了连璟心面前。
“我知道你恨我,你接近连澈的目的最终也是为了取我性命吧?”
心蕊没说话,但在场的人都已心知肚明。她自得知杜休被连璟心藏匿之后,就一直想办法接近连璟心。可她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接近连璟心这般大人物。就算有机会接近,要杀她比登天还难。
连璟心说:“陈小姐,人死不能复生。我愿意在我能力范围内给你补偿。你再杀了杜休和我,他们也不会活过来了。”
心蕊笑了起来,眼底凄寒刻骨:“补偿我?杀了我父母,毁了我的家,一句轻飘飘的补偿就揭过去了?连璟心,你到地狱再想怎么补偿我吧!”
“看来你是不肯接受我的补偿了。” 连璟心悠悠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我总不可能放任一个随时想杀我的人在身边,你说对不对?”